第6章 哥哥沈風
作為睡了一上午的完美延續是什麼,當然是——再睡一下午!
果然,對於身體裏住着已經二十七歲靈魂的他,天生就不適合什麼高中生活。即使是前世的宋衡,在學校也是插諢度日。
終於捱到放學,沈冬寧伸了個懶腰,抓了背包,打道回府。
別墅還是一樣的空曠冷清,但他能感覺到,空氣中流竄的某些不尋常的氣息。
沈冬寧的視線緩緩落在玄關口出現的一雙男士皮鞋上。黑色的皮革面,閃着冷凝的光。一如鞋子的主人,那如刀子般鋒利的目光。
難怪他會覺得渾身不對勁。
那個人,又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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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里坐着一個約莫二十五、六的高挑男子,還不客氣地坐在沙發的正中間,那是看電視的最佳位置,向來是由沈冬寧的本尊霸佔。
男子坐的姿勢很好看,背脊挺直,長腿自然交疊,單手拿水杯的動作煞是優雅。看起來極為精明幹練,淺藍色的襯衫扣到最上面一顆,領帶系的也是一絲不苟。嚴謹的着裝無可挑剔,睿智的眉眼英氣逼人。而且舉手投足間,透着渾然天成的貴氣。
不像是客,倒像是此間真正的主人。
聽到門口的動靜,男子眼眸微抬,眼帘里射出來的視線,如冬日凌冽的寒風。
“你最近倒是學乖了。”
修長有力的手指,微微晃着半滿的水杯,“前幾天不是還鬧着,不想去上學嗎?”
那目光里,一如既往的,帶着厭惡和鄙夷。
一如既往……
沈冬寧想起大約十年前,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情形。
無人來訪的別墅,在一個陰沉的雨天,迎來了它的第一個來客。
“你在笑什麼?”
那時他還是少年的年紀,可他的眼神和語氣已經像個大人。更貼切的說法是,已經很像沈天白。自然,作為沈家的長子,他長得像他爸爸也是某項特權……
那人立在門口,穿着黑色的襯衫和長褲,手邊擱了把還在滴水的黑色雨傘,周身戾氣,外麵灰暗的天色都比不上他眼裏的那叢陰霾。
彼時的沈冬寧正看着電視裏的黑壓壓的實況轉播,抬眼就看到這樣一個一身黑的人,當下嚇得一個機靈。
這人莫不是從宋衡的葬禮現場趕過來的?
“請問……有事嗎?”
沉默良久,沈冬寧拋出試探性的問題。
從眼前人的表情看,一定是認識這具身體的主人的,這時候如果問“兄台你是誰”之類的問題,一定會被認為是腦子壞掉了。
如果他能預料到此時的情景的話,他應該在林伯那裏多了解點情報的,比如……眼前的這位兄台到底是誰??
“一分鐘之內,把鞋子穿上,跟我走。”
命令般的話語,從那張形狀優美的薄唇中說出來,顯得那樣理所當然。
“你……”
沈冬寧三兩下地套上鞋子,正想開口奪回點主權,便被來人冷聲打斷。
“閉嘴!我不想聽到你的聲音。”
身子忽然一輕,沈冬寧被甩到那人的肩上,直接扛走。
……
之所以還記得那麼清楚,是因為這件事情在他心裏,留下了深刻的陰影。
第一,他是男人,即使只有一塊腹肌,也是有尊嚴的男子漢,怎麼可以把他當個貨物一樣扛來扛去?就算當時他外表是個孩子,步行速度趕不上手搖拖拉機的一半,也不可以這樣侮辱一個男子漢的人格!
第二,他長這麼大都沒被人這麼嫌棄過。想他前世成名的時候,也是有大把的女粉絲哭喊着要為他生猴子的。這番重生后成了祖國的花朵,待遇反而越發差了。被不顧感受的丟到後座后,還被勒令不許說話、不許靠近!那一身黑的主子看向他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比街上的乞丐還遭人嫌棄。
第三,暫時沒想到。不過,光憑前兩條,已經足夠說明了此人的惡劣程度。
那次帶他去的場合,他已經記不清楚了,大抵就是一些家宴,壽宴之類的場合。而那些宴會主人的名字和長相,他也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記得每個宴會的共同點都是美酒佳肴無數,場面極盡奢華,簡直是他這種白吃白喝者的天堂!
那次之後,那個人基本十天半個月就會來一次。沈冬寧在張伯那裏了解了日子規律后,從此養成了在特定日子,過午不食,等待大餐的良好習慣。
也不是次次都是本尊,有時候來接人的會是他的那個胖司機,態度之親切,待人之和藹,每每讓沈冬寧想迎風流淚。
……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那銳利的目光的主人已經緊逼到了跟前。
光看這眼神的怨恨程度,沈冬寧一定覺得自己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還好眼神殺不死人,否則這十年來,他估計已經死了個千次萬次了。
老實說,一個對6歲的孩子都抱着如此大的仇恨之心的人,他也沒有多大的好感。他身體曾經的主人,祖國真正的花朵,一定也受到過此人不少“優渥”的待遇。
愛一個人或許無法歷久彌長,但恨一個人卻可以持之以恆。
十年了,沈冬寧在這熟悉的眼神中悟出了這句真理。
“沈風,有事嗎?”
“沈、風?你就這麼直呼你哥哥的名字?!”
“我的名字也是你喊的?”下巴被一個力道重重地挑起,沈冬寧被迫和上方的目光注視。
上方便是沈風的臉,濃黑上挑的眉,微凹的眼窩眸光沉鬱,挺直如峰的鼻子,涼薄的唇。
沈冬寧不得不承認,他生了一張自己朝思暮想的男子氣概的臉。那樣正氣陽光,沒有一絲女氣,連比自己高半個頭的高挑健壯的體格也是為一拳打死老虎量身打造的,回看自己纖細的腰板,水光瑩瑩的狹長狐眼,簡直欲哭無淚。真是人比人,氣死人!
如果不是那眼中的諷刺實在太重,沈冬寧是很想和他這麼一直對視下去的。
“咳咳,不就是一個名字嗎?幹嘛這麼認真?而且這名字不挺好聽的嗎?叫着也比較順口。”
“好聽?順口?”
咬着詞根的語氣微微動怒。
沈冬寧退步:“那你想我叫你什麼?要不然,叫哥哥?”
聞言,沈風冷冷瞥唇,發出細不可聞的鼻音。真是把所有的厭惡都寫在臉上。
沈冬寧有時懷疑,這人是不是對着誰都是一張臭臉,一次偶然,他卻從那個胖司機口中得到了出乎意料的答案:“大少爺在外人眼中是出了名的謙和有禮。而且在學校里女人緣很好哦!”
謙和?有禮?為什麼他會聽到這完全不符合常理的詞彙,在他面前永遠黑着臉像個討債鬼的沈風,會是什麼謙和有禮的人?還是說,他其實很善於偽裝。
而在自己面前,他卻連偽裝都不願意,這樣赤-裸裸的表露着他的情緒,厭惡,鄙夷,輕蔑。
就如此刻一般。
沈冬寧有些來氣:“你看,叫你哥哥你也不願意,難不成要我尊稱您一聲沈家大少爺?”
一點點斂去調侃的語氣,那雙清眸桀驁地迎上去。
“或者,你只想讓我繼續當個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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