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你準備好了嗎？
“裴總監？”
再次見到裴奕的時候，沈冬寧正在走廊里的長椅上玩消消樂，突然前方一塊灰色的西裝褲略過自己的視線，略一抬眸便看到那個有些熟悉的單薄身影。他有些不確定，直到那個身影循聲回過頭。
除了有些憔悴外，確實是他認識的裴奕。
“沈冬寧？”裴奕也認出人來，短暫的驚訝過後，化為欣慰的語調，“你果然在他這裏，這樣也好。”
葉琛不是葉容昱，需要顧前顧后，還有一堆老資格的董事看着他一舉一動，葉琛向來是無所顧忌的，他既然願意承擔風險收下沈冬寧這樣的麻煩，想必也為他的前途鋪好了路，這個孩子跟着他必然不會虧待。只是……
“你真的決定不唱歌了嗎？”裴奕是遺憾的，但凡聽過這個孩子的歌聲的人，都會有同樣的遺憾吧！可不知是該恨他的不懂事，還是恨這時代隱藏的各種黑暗……
“我想唱的時候還是可以唱啊，只是你們聽不見罷了。而且，我發現演戲也很好玩啊～”沈冬寧剛剛破了遊戲記錄，心情不錯地收起手機，“對了，裴總監你今天怎麼會在這裏？找親戚？”
“我……”裴奕語塞。
“沈冬寧，你還不進來！”
門板內響起的聲音，沈冬寧只好匆匆作別，“差點忘了是來接受領導訓話的，裴總監，這是我的電話，超順的對不對？我先進去了，回頭聯繫！”
“好。”裴奕點頭，收起手心的鬼畫符。
看着合上的門板嘆了口氣，然後轉身離去。
……
……
葉琛靠在辦公桌側，手裏夾着煙，室內的煙霧已經很濃，很是嗆人。
沈冬寧剛進門就捂住了口鼻，直覺來到了火災現場，然後在如仙境般煙霧裊裊中，窺見了自家boss一臉將要飛升的抑鬱側臉。
“最近怎麼樣？”開口就是寒暄，沈冬寧點頭點頭，“挺好挺好。”
“誰問你這個？”葉琛似乎被逗笑了，緊皺的眉瞬間舒展開來，壓抑的氣氛驟減。
沈冬寧不明其理，“那是什麼？”
“學得怎麼樣，工作怎麼樣，準備得怎麼樣？”葉琛說得這麼細緻，沈冬寧反而更不明白了，不過他還是不要臉地回答，“都、都不錯！”
“你過來。”葉琛招手，將電腦的顯示屏轉了過來。
屏幕上是一張《夜國》的海報，恢弘大氣，沈冬寧暗暗贊了句美工技術牛叉，光看整體效果就是大片的氛圍，一點不掉價！葉琛看他欣賞地起勁，出言提醒，“這是《夜國》其中的一張海報，你有什麼發現嗎？”
“發現？”沈冬寧又仔細看了一遍，海報畫面構造是一貫的群雄模式，把主演的身影挨個摳取了排一排，順道寫上主演名字，這也算是國內電影的最愛構圖模式。一是明碼標價，列出演員陣容，二是絕對不會出錯，是最基礎的海報風格。
“你第一眼，看到的是誰？”葉琛曲指彈掉煙灰，轉頭問道。
第一眼？海報上是男女主的人影佔了最大面積，但要論第一眼看到的話，卻是……
“是我。”雖然有點厚臉皮，但沈冬寧還是誠實地回答。
“為什麼？”葉琛繼續問。
“因為……好看啊。”某人繼續得出了這個更加無恥的結論。
朝歌的身影雖然只是在畫面左上角佔據了一小塊位置，但那如火燃燒的紅衣，側面微仰，眼角眉梢間的妖嬈風情壓倒了底下的一群弟兄，連唯一的女角都沒有那個身影來得吸引……
“你知道十年前的朝歌是誰嗎？”
“雲澤。”
在接到劇本后，沈冬寧特意去看了那部電影，說實話，對他這種只看爆笑喜劇片的人來說，劇情並不吸引他，又扯上了家仇國恨之類的沉重話題，就更加不合他的口味了。
只是，在朝歌出場的一瞬間，氣氛就變了，絕美傾世的舞姿，紅衣黑髮，絕世芳華，可以說是驚艷了整部電影。只是看着這樣的畫面，就如同墮入了一場綺麗的環境，直到席上傳來未央杯子碎裂的聲音，沈冬寧才如夢初醒……這是《夜國》。
他去查了資料，那個朝歌的扮演者叫做雲澤，當時，他十九歲。
“你知道雲澤現在在哪裏嗎？”葉琛的盤問攻勢仍在繼續。
“三年前，他自殺了……”
雲澤，自殺了。
看到這行信息的時候，沈冬寧才回想起來，前幾年他在報紙新聞中聽到過這個名字，具體的內容記不清了，大致上是對他離世的悼念追懷，感傷於年輕生命的消逝。
寂靜的夜晚，他獨自譜寫了，死亡之舞。沈冬寧對這句話的印象格外的深刻。
“雲澤年少出道，演了很多的角色，但被人真正記住的，只有朝歌這個角色。”葉琛掐掉煙，走到窗前，“直到今天，依舊有大批的粉絲對他難以忘懷，《夜國》之所以成為經典，因為霍軒，因為林蘭，更是因為雲澤。對許多人來說，雲澤就是朝歌，朝歌就是雲澤。”
“沈冬寧，你準備好了嗎？”葉琛問。
“準備什麼？”
“這個角色會讓你紅，你準備好了嗎？”葉琛扯開窗帘，傾瀉而入的大好日光落滿全身，宛如降臨的希望之光。
葉琛側過身，對着沈冬寧的那雙眼睛，繼續說道，“而死人是最難以超越的，那些會把你貶得一文不值的爭議，你準備好了嗎？”
你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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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中旬的時候，網上爆出了《夜國》的先行花絮，夜國還是原來的夜國，只是換了全新的面孔去演繹。
人們在轉發評論的同時，都不忘圈出當年的主演們，已經息影的影帝霍軒，以及當紅女星林蘭都對新版的《夜國》給以了極高的期待和祝福，而圈起的雲澤的名字一直是安靜的，明知道那個人不會有任何的回應，粉絲們還是固執地圈着，從不把他落下。
“你永遠是我心目中的朝歌。”他們這樣寫着。
“你的美好在時光中永遠不會生鏽。”他們這樣寫着。
“你是我關於《夜國》最美好的回憶。”他們這樣寫着。
……
花絮一出，最引人注目當然就是朝歌的扮演者。雖然之前也有幾張定妝照流出，但看不到具體的表現和畫面誰都沒有立場五評判些什麼，直到這次的花絮送出，才讓沈冬寧這個名字真正的熱了起來。
某涯上，建了棟高樓專門為了討論新版朝歌優劣，素材則是花絮中的僅僅一秒的鏡頭。
有心人會發現，這個沈冬寧和數月前“唱出自己”里的熱門選手是同一個人。當初不滿“唱出自己”的黑幕的帖子，和為沈冬寧尋求公正的帖子曾一度在論壇上久居不下，直到最後相關人員出面，不停刪帖，才讓這件事平息了下去。
選秀歌手？就是這次朝歌的扮演者？
不管他是不是被有心人陷害、有多可憐這類的，只一個沒有演技基礎的歌手，可以演繹他們的經典嗎？
爭議愈演愈烈。
……
託了這些爭議的福，張導樂呵呵地說省了好大一筆的宣傳費用，說完含有深意地看了眼身旁的沈冬寧，直看得某人汗毛直豎。那是在《夜國》的宣傳某站，相關人員加上他這華麗的花瓶，就是標配的陣容。
總而言之，就是哪都不忘把他帶上……
沈冬寧這些日子算是體會了什麼叫做出名的煩惱。
出門要層層包裹，參加節目會被主持人從角落拎出來逼問，真真受寵若驚，他公寓附近有叫做狗仔的新物種出沒，也是可喜可賀。
他新註冊的微博上多了很多“親切”的問候，完全surprise！舒藍還經常捎些情意綿綿的“慰問信”給他，感情之真摯，情緒之昂揚，每每讓他感動地吃不下飯……
事到如今，他終於理解了葉琛的那句，“你準備好了嗎？”
沈冬寧鬆開手裏讀了一半的信，坐了下來，心裏竟感到了失落。
他十年前，如果和雲澤一樣演戲的話，是不是就不會被遺忘得那麼徹底？也會有人在他死後，慷慨激昂地為他“討公道”？
他總以為自己不在意這些虛名和歡呼，其實不是的。
當他在另一個身體裏看着原來的自己被慢慢忘記，直到世界再沒有出現他存在過的痕迹，這樣的過程，其實是多麼痛苦和煎熬……
誰會捨得放棄鎂光燈下的榮耀，那被萬千歡呼圍繞的熱鬧，被捧上雲端的滋味？
他最初目的不是想要這些，但也不免會被其迷惑。
說到底，他也只不過是個凡人罷了。
沈冬寧摸起手機，鬼使神差地按下了那個號碼。
誰說他沒有留下痕迹，至少有一個，有一個人，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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