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毀臉
沈冬寧臉上的晒傷比想像中還要嚴重。
四強賽后，他被裴奕禁止外出，變相地關了他的禁閉，連用餐也是上\門服務。從集訓回來后，他的臉還開始只是發紅脫皮，眼瞼有些紅腫，從醫生那配了藥膏塗抹，說是修養七到十天就能見好，可現在情況卻愈發嚴重，已經發展到了紅腫潰爛的地步。對此，有不少人幸災樂禍，沈冬寧的這張臉，看來是毀了。
沒有了那張臉，沈冬寧還會是沈冬寧嗎？看着現在的沈冬寧，他的那些粉絲還會對他不離不棄？
沈冬寧，你的好運氣到頭了。在自己房間裏，秦哲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倒要看看，接下來你拿什麼去爭冠軍。
“叩叩叩——”
沈冬寧從漫畫裏鑽出頭來，算算還沒到吃飯的點，不過還是挪過去開門，萬一是加餐呢？
“小李？”
站在門外的人，正是上完課回來的李南沉。帶着黑色的鴨舌帽，額頭上有未乾的汗跡，大概是自己房間都沒回就直接來了這裏，連背包都沒卸下。
“你的那個……好點了嗎？”
沈冬寧的臉上塗著薄厚不均的膏藥，眉眼附近的戰況最是慘烈，大面積的覆蓋下，已經看不清本來的面目。
但他本人似乎不以為意，只是聳肩道：“你是想問我的臉吧，直說不就好了？還以為什麼呢！”
“你也看見了，它目前的狀態就是這樣。除了痛了點，癢了點，還能接受吧！”
李南沉從包里摸出什麼東西，“對了，我讓我奶奶從老家寄過來的草藥，對傷口潰爛很有用的。”
“那個，小李……”
“嗯？”
沈冬寧低頭玩手指，“你上次外婆送的葯我還沒用完呢！”
“是……是嗎？”李南沉摸着頭，面上有些不好意思。
“好了好了，我收下了，我也會好好用的。謝謝你的好意！”沈冬寧一把搶過他手裏的草藥包。
“沈……”
“我會好起來，所以，你不用愧疚。”沈冬寧關上門，催促道：“好了，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
讓自己用這麼凄慘的臉一直對着別人，還真是有種罪惡感呢！
沈冬寧靠在門背上，能感覺到門后的人還在。門板后又傳來叩門聲，很輕，只敲了兩下，就擱了手。
“沈冬寧……”
對方喊他的名字，很輕柔。舒緩的語調，像念着詩詞一般。
“沈冬寧，比賽那天，你真的沒有後悔嗎？”
後悔？
聽到這個詞語，門板后的少年彎起唇來，凄慘無比的臉，襯得那抹笑也不是那麼真心愉悅。
他並不是少年了，他還沒有忘記，他曾是宋衡。棲息在這個身體裏的靈魂，已經二十七歲。兩輩子加起來，讓他後悔的事，實在不算少。可他不後悔的事，也有那麼一兩件。
恰好，那也是其中一件。
……
******
“提到南京就想是朝代興替，傷懷弔古之類的，不會太老套了嗎？”
集訓初始時，沈冬寧用這句話輕易否決了李南沉的提議。
“那你認為該怎麼樣？”
沈冬寧沒有給他明確的回答，卻用行動去驗證自己的決定。
在集訓的五天裏，除卻固定訓練的時間，空閑時間都用在了四處奔走上。按理說，時間寶貴，花費在取材上的時間只需一兩天即可，其後的創作才是最主要的。可沈冬寧的架勢像是要把南京都翻過來一樣，不肯停歇地從這個景點趕到那個景點，倒像是來旅遊的。
兩個景點之間除了一樣的風景秀麗，幾乎毫無聯繫，至少李南沉沒有發現。他跟着觀察了幾天，依舊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讓我做你的搭檔，不是只為了我幫你拎紀念品吧？”頂着炎炎烈日，可憐的小李卻連擦汗的手都騰不出來。
沈冬寧笑而不語。
手腕一抖，“唰——”地一聲摺扇大開，極為優雅地在半空中劃開一道弧線，貼回自身掩住半面，只露出一雙勾魂攝魄的鳳眸。
粉白扇面上畫著桃花點點，寫意風流，仿若從扇面中流瀉出愜意的春日光景。
這日，沈冬寧帶着李南沉去聽了一幕崑曲。崑曲的名字便是《桃花扇》。
“你選的主題竟是這個？”李南沉吃驚道，“秦淮八艷，李香君？”
“正是。”沈冬寧搖着摺扇，帶來陣陣清風涼意。
“我們這四組人中，只有兩位是女生，而恰好，她們的男搭檔一個喜歡街舞，一個喜歡搖滾，因此我可以肯定，不會有隊和我們的主題重複。這是個越顯眼越有利的舞台，與眾不同，也是一個加分點。”
“可是李香君……”李南沉推着眼鏡，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李香君怎麼了？”
“她是一個女子。而你和我都是……男的。”
沈冬寧笑語盈盈，“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我要的就是與眾不同！”
他竟然是想要反串李香君？！！
“還是，你覺得我比不上李香君？”
突然湊過來的臉讓李南沉不由後退幾步，那張臉陰柔妖嬈，漂亮得不似一個少年。
李南沉看着那張臉，忽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臉頰，奇怪道：“沈冬寧，你的臉上這一塊怎麼這麼紅？”
“哦，可能蟲子咬的。”當事人繼續搖着扇子，不以為意。
“不對，不像是蟲子咬的，你的下巴那裏也有點泛紅，那裏也有，好像還有點脫皮。”
“小李，你變︶態嗎？要對着我的臉研究到什麼時候？”沈冬寧用扇子隔開對方探尋的目光，“戲也看完了，我們該回去趕工了！”
“明天就回去了，你確定我們來得及？還是你已經在着手創作了？”
“沒有。”
沈冬寧回答地很是乾脆，讓李南沉心如刀割。
“不過，我已經有了靈感。你真以為我們這些天是在瞎逛嗎？我帶你去的地方，便是李香君短暫一生經過的地方。動蕩的年歲間，朝代興替不斷，那些權貴的榮衰，與我們何干？與其為前朝的沒落而傷懷，還不如為戰亂中顛簸的紅顏而譜曲。”
“那這些紀念品是……”李南沉打量着座位邊高高的小山，糕點，梳子，玩具，棋盤，手帕，紙傘，糖葫蘆……還真是應有盡有。
沈冬寧乾笑，“這個啊！哈、哈哈，這些都是送給我朋友的，出門在外，總不能兩手空空地回去吧！”
“你朋友真多……”
“是啊！”
……
……
“你的臉屬於輕度晒傷，不不嚴重，夏天的日頭毒，這是很常見的現象。我給你開一些外敷內服的葯，平日多吃蔬菜水果，補充維生素，可以增加皮膚的恢復程度。盡量不要外出，在戶外坐好防晒……大概一禮拜左右就能恢復。”
沈冬寧撐着頭悠哉悠哉，倒是立在身後的李南沉不停地點頭。
“看吧，我都說沒什麼了。”沈冬寧捏起單子，“醫生，我們可以走了嗎？我們明天還有比賽。”
“可以。對了……”
帶着花白眼鏡的醫生招手，補充道：“盡量不要化妝，化妝品里含有許多刺激性的化學物質，會刺激皮膚惡化，很難好的。看我在說什麼啊，你明明是男孩子。”醫生笑笑，“記得要按時塗藥哦！”
“謝謝提醒。”
……
化妝間
“你真的要這麼做？”
“我說，現在才來勸我是不是晚了點？我們馬上就要上場了。”
“我是擔心你，醫生說，你的臉不可以……”
沈冬寧回過頭，揚眉道，“小李，告訴我，你想不想贏？”
“我想。”
李南沉握緊拳頭，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
沈冬寧抬高音調，“我要贏！我們必須贏！”
少年眼中對成功的渴望，如同一團炙熱的火焰。
李南沉嗓子突然一澀，再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只是望着那張臉，重重點頭。
……
四強賽上。
潮水般的掌聲如同呼吸一般滲透，此起彼伏煩擾歡呼聲宛若心臟強有力的律動。
“下面我宣佈本鈔四強賽’票選第一的選手，他是，他就是沈、冬、寧！”
“沈冬寧！！！沈冬寧！！！”
所有人都在高喊着他的名字，無數道熱烈的目光投射到他的身上，這樣閃耀的感覺，恍如隔世。
“宋衡！！！宋衡！！！”歡呼中的名字彷彿變了調。
恍惚間，他彷彿回到了十年前，台下的觀眾也是這樣的激動的神情，他們高喊着會永遠愛你，對你不離不棄。永遠嗎，多麼長遠的期限！既然做不到，為什麼要對他輕易許諾？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個慢慢起身離他遠去的身影，她虛假的承諾，此刻還記在心裏。
他沒有忘記，一刻都沒有忘記，他要回到這裏的理由。
舞台中央，那個少年揚起臉來。冉冉一笑間，黯然傾國色。數十分鐘前，他帶給眾人的視覺震撼還留在腦海中。
李南沉站在一旁，沉靜的眸望着那個人的背影，纖細孱弱的身軀，如何會蘊含著這樣多的力量和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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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贏，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重要嗎？對他來說究竟什麼才是重要的呢？
“沈冬寧，比賽那天，你真的沒有後悔嗎？”
李南沉站在門前，緩緩落下敲門的手，語如嘆息。
“我不後悔，因為我贏了，因為值得。”
面前的門倏然開啟，凄凄慘慘的面上，一雙清眸如破曉之光。
“李南沉，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你難道不明白嗎？比賽結束那天起，我們就是對手。”
門複合上，但李南沉知道，他們兩人間的阻隔遠不只這道門板。
當他叫他李南沉的時候，就代表了，他們不再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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