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走了十多分后,江時戈攔到一輛出租車,坐上車后他和司機說了俞菲家的地址。
他靠向椅背,注意到俞菲欲言又止的樣子問:“怎麼了?”
“你……怎麼知道我家地址的?”那晚他也是突然跑到她家,可她明明沒有提過。
江時戈一僵,繼而忽然笑了:“那天在清讓辦公桌上看到了你的資料,放心,沒其他人知道。”
狹窄的車內,他側着身子看着俞菲露出清淺微笑,剎那如春雪初融,他的語氣低柔含笑,似乎是在安慰她,又有點蠱惑的意味。
俞菲低頭哦了一聲,感覺有點呼吸不暢,想深呼吸一下又忍住了。
這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笑,因為他將自己當做朋友了所以才笑的吧。
朋友……朋友……
***
車到她家,江時戈看着她進樓之後才離開,俞菲輕聲輕腳的開門,連客廳的燈都沒有打,摸黑脫下鞋子往自己房間走,黑暗中突然有聲音響起:“才回來啊。”
俞菲身形頓住,片刻后客廳燈光被打開,俞菲的母親王顏沉着臉看她。
“和同事聚會來着。”俞菲說,“媽你吃飯了嗎?”
王顏打量了下她,眼神暗了暗:“嗯,叫餐了。”
“對了,這個月的生活費,”俞菲從錢包里拿出錢遞給王顏,有些小心翼翼的問:“媽你最近吃藥了嗎?”
“我又沒病吃什麼葯,”王顏看到錢數后嘴唇抿成線,“菲菲啊,不是媽說你,你現在不要大手大腳的花錢了,也該懂事了。”
俞菲嗯嗯兩聲。
王顏對她做個一臉不爭氣的表情,不滿的回房間了。
***
看到媽媽走了,俞菲閉着眼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把客廳燈關掉后回了房間。這一晚上折騰的她很累,長期不運動的小腿開始隱隱作痛,手摸到枕邊的手機,拿出電話卡,坐起來把江時戈送她的手機拿出來換上。
新舊手機擺在一起,好像對比着她的人生,她看着舊手機出了神,這還是爸爸送給她21歲的生日禮物,同年他也離開了她。
俞菲關燈睡覺,室內寂靜黑暗,隔了一會,她睜開眼,腦子裏亂糟糟的,大都是關於江時戈,她想了許多,最後停在他說的那句:因為我們是朋友。
所以那晚之後的事情他應該是不記得了吧,那個吻也不過是酒後的放肆,並沒有其他意思吧,可能是她誤會他了。
朋友好,這個定位對她來說最適合不過,但即使是朋友,俞菲也沒有打算與他深交的想法。
事實上,他算得上是這幾年與她走的最近的男人了,也是……最擾亂她內心的人。
但到這裏就夠了,他的幫助她會還,但絕不能再進一步了。
***
第二天晚上,連奕笙把江時戈和談淸讓約到一家酒吧,三人都聚在一起實在難得,他們年紀不同,因為父母相識所以自小認識,大學在不同國家讀的,兩個都回了國,只有江時戈留在美國,近期才回來,可回來的原因兩人心知肚明,並持有不同態度。
連奕笙把車鑰匙扔給江時戈,笑嘻嘻的問:“我昨晚給你倆製造的機會不錯吧。”
江時戈臉色很不好:“你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
他的表情語氣都很冷,連奕笙知道他這是生氣了,可他也委屈:“我不是幫你嘛,真是的,我以後不管行了吧。”
談淸讓問:“怎麼回事?”
連奕笙把昨天的事說了一遍,談淸讓越聽眉頭皺得越深,到後面臉色幾乎變得鐵青,他把杯子重重放在桌上:“你胡鬧什麼!”
“我怎麼胡鬧了!”連奕笙也怒了,“我幫着小江哪兒錯了!”
“那地方多偏你把他們兩個扔那,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說到這他停頓了下。
連奕笙不忿的回:“我當然知道,就是知道才故意那麼做的,我就是要她吃吃苦頭,當初要不是她小江能那樣嘛……”
他也不想想他可是連着江時戈一起扔了。
“夠了,”談淸讓氣急了,“你做事能過過腦子嗎,這事說出去都丟人,要不要臉了,你不要我還要!”
“那我的臉都給你都給你!”
“你倆夠了,”江時戈提聲打斷兩人,“一個不要臉,一個二皮臉,要幹什麼啊。”
“我才問你要幹什麼,阿時,到此為止吧。我查過了,俞菲她根本沒去美國,而是去了其他省,這些年過得也不容易,多大的恨也該過去了,你何必非要鑽這個牛角尖。”談淸讓說。
連奕笙不同意:“那個魔女活該好吧。”
談淸讓轉頭瞪了他一眼:“你給我閉嘴。”
當年事情發生時連奕笙在國外不知起因,回來后他看到頹廢發狂的江時戈,就將所有錯誤都歸結在俞菲身上,他討厭她也在情理之中。但談淸讓不同,他知道俞菲對江時戈做了什麼,也明白她狠狠的傷了他,但再糾纏下去,陷進去的還會是江時戈,談淸讓不能讓事情重演。
三人之中江時戈年紀最小,兩人自然平時會多照顧些,但很顯然,經過俞菲的事情后,性格大變的江時戈已經與從前的小江判若兩人了。
所以當兩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時,江時戈抬起頭呵了聲:“我知道她後來去了哪裏,又經歷了什麼。我也明白你倆擔心我,可我已經不是十八歲了,我清楚我在做什麼,我能為自己的事情負責,何況我要做的話,你們想攔也攔不了。”
這話一出,兩人都愣了幾秒。
談淸讓呼吸一窒,揮揮手:“算了,我也懶得管了。”
“小江,我支持你!”連奕笙很興奮:“你之後打算怎麼辦?我看那個魔女現在好像還挺淡定的。”
江時戈沒回答,挑起另一個話題,連奕笙接過話頭繼續聊,酒過三巡,只有連奕笙喝的開心,也不知是該感嘆他心思單純,還是太傻。
連奕笙中間離開一趟,談淸讓得空問了句:“俞菲真的一點都想不起你了?”
“嗯,”江時戈垂下眼,轉着杯子裏的酒,“偶爾提起一些細節時,她什麼反應都沒有,可能是真忘了,也可能是裝的。”他也不知道希不希望俞菲記起來,又想這樣一直騙着她,又希望她能夠想起來,哪怕她是惱羞成怒的離去,起碼也能夠證明他在她的記憶中存在過,絕不是像現在這般連絲毫反應都沒有,只當他是個陌生人。
他心底有些冒火,舉杯將酒飲盡。
“雖說以前你們交往也不多,但你這樣做就不怕她真想起來?”談淸讓問。
“我知道可能會暴露,但是……”
“什麼?”
但是,他就是忍不住,情不自禁的想要對她好,就算在深夜跨過半個市區也想讓驚懼不安的她喝上一杯從前最喜歡的咖啡,明明可能會讓她產生懷疑和警覺,但看到她對他囅然而笑時,他立刻就將一切拋之腦後,只想讓她永遠這樣對他笑。
談淸讓問他到底想做什麼,其實,他遲疑了。
原本的堅持似乎在與她的相處中漸漸軟化,知曉她從前過得日子只恨自己沒早點找到她,但江時戈知道,還不到時候,無論是要狠狠的報復,還是將一切坦誠相待,都還不是時候。
***
為了整理心情,江時戈那天後沒有再主動找俞菲。
本來俞菲工作的餐廳老闆同事都在打趣她有男友,就算俞菲解釋也不信,可接連一周都沒人再出現,俞菲也沒有很頻繁的接電話發短訊,大家漸漸開始相信了。
即使大家不再打趣她,俞菲也總會想起江時戈,可每次她都在心底提醒自己不要去想,可就在提醒自己的同時,她又在想他了,這真讓她苦惱,不過除了這些,還好近期一切都算順利。
俞菲每天在餐廳彈着輕柔舒緩的曲子,偶爾會有客人點曲,或是情侶浪漫,或是夫妻紀念,這樣的生活的確給她很大的放鬆,比起之前的工作,顯然現在的這份更讓她輕鬆愉悅,就算偶爾彈錯了鍵也不會提心弔膽的害怕刁難。
可這也不意味着這份工作沒有難度,其實最近有一個客人就讓俞菲有些在意,對方是個年約30上下的英俊男人,幾乎都是他一個人來,安靜的坐在角落裏,臉上掛着溫和的微笑,非常專註的望着俞菲。他有時隔一天一來,有時連着一周都不來,每次都會點一首曲子,不同的風格,難易都有,每當俞菲彈時都會神情很關注的看着她,但他的重點並不在於她,而是她的曲子。
可無論俞菲彈得如何,他也沒什麼反應,幾次過後,俞菲也只當他是個喜歡鋼琴的普通人,直到今天他在讓她彈過《瓦妮莎的微笑》后,他站起身朝她走來。
“你好,我叫柏樓。”
俞菲站起來,“你好,有什麼問題嗎?”難道是剛剛自己出錯了?
“沒有,你彈得非常好。雖然冒昧了,但我想問下你有沒有興趣參加樂團。”
俞菲一愣。
對方有所預料般的笑了,他拿出名片遞給她,“如果有興趣想要談一談,可以打電話給我,地方你來挑。”然後他付賬離開,俞菲注意到他的手機忘在桌上,順手拿起追到門外。
“柏先生。”
柏樓轉頭,俞菲將手機遞給他,“你忘東西了。”
“我說感覺少了點什麼呢。”他遲疑了一下,看着俞菲,想問什麼似乎又怕太刻意。
他這副模樣倒是逗笑了她,“我姓俞。”
他鬆口氣,雙目含笑的說:“謝謝俞小姐,是丁勾於的那個字嗎?”
“不是。”她回答時有些走神,不知是不是錯覺,她似乎以前也問過類似的問題。
“我知道是哪個了,”柏樓打斷她的思緒,那想法只是在腦中輕輕一掠,再記不起來,她的注意力回歸,看到柏樓的手指在空中比劃幾下,“是這個俞吧。”
她點點頭。
“俞菲。”低沉的嗓音在不遠處想起,兩人都側過頭望去,江時戈站在距離她三米的地方,眉眼含笑的望着她。
柏樓敏感的察覺出對方的敵意,他對俞菲說:“那俞小姐要是有想法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我先走了。”
俞菲轉過頭,對他笑了下:“好,謝謝你的光臨。”
***
柏樓離開,江時戈走近微微低下頭問:“這人是誰?”
俞菲沒回,小小的退了一步問他:“你怎麼來了?”
江時戈的視線停在她身上,從上打量到下,然後輕聲說了句:“我想見你了。”
我想見你了。
多麼讓人心跳加快的話,俞菲也不能避免,但她卻是因為另一種情緒。
她抬頭看着江時戈,心生惱火,他總是這樣,擾亂她的心情后再一走了之,他什麼意思,俞菲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她冷着一張臉,眸光如刀,帶着寒氣與怒意,像是雪山下充斥着熔漿,即將爆發,她盯着他:“江時戈,你到底想幹什麼。”
她不是在詢問,而是質問,這不是現在的俞菲,而是五年前的她。
江時戈心跳加速,竟然萌生退意,有一瞬間他似乎覺得自己又回到從前,她也是這般冷冷的看着自己,說的話如同刀子反覆的插入他的心臟,可他不能反抗,無法反抗,心甘情願的成為她的囚徒。
俞菲上前一步,逼問他:“你他媽剛才說那話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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