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峰迴路轉
凌青鋒用儘力氣撇頭望過去，只看到了一雙髒兮兮的大皮鞋，接着就連人帶椅被一條粗糙有力的手臂給扶正了起來。
依舊是愁容滿面，一副天生悲苦相的鐘老虎，此刻在凌青鋒的眼中卻帥得不像樣，堪比救苦救難的大菩薩。
瞧著鐘老虎那有些乾癟的面容，某人心裏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親切的暖意。
“小夥子心機不錯，還知道報老傢伙的名號。沒嚇着吧？呵呵，年輕人多經歷點事兒，長見識練膽量，准沒錯的！”
說實話，鍾老虎的笑容真的很難看，但是他卻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的立場和善意，因為他把凌青鋒的手銬給打開了。
趙小胖見這老傢伙管自己的閑事，加上當著高少的面，對鍾老虎平時的畏懼也弱了三分，氣沖沖的嚷道：“鍾隊，你幹什麼呢？我這邊犯人還沒審完呢？”
“審你媽！警察的臉都讓你丟光了！明天給老子守澡堂去！滾！別在我眼前晃悠！還有老張，你是怎麼回事？也跟着這小子胡鬧？你沒犯病吧！”鍾老虎一發威，感覺連審訊室里的氣溫都立刻降低了好幾度。
那位中年瘦警察眯起眼睛，輕輕搖了搖頭，似乎不想說話，實際上他精明着呢，鍾老虎發威，讓趙小胖頂在前面就好了，自己何必去惹那老傢伙。
“高少親自帶來犯人，我們當然要認真對待了！鍾隊，你非要用胳膊拗大腿也行，我們不攔着你，就怕你不夠份量。”
趙小胖滿臉激動的嚷了起來，他不是因為被鍾老虎罵而氣憤，而是當著偶像高少的面被罵，他覺得倍丟人！
鍾老虎先替凌青鋒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然後轉過身，滿臉嚴肅。
“什麼貓少、狗少，關我屁事！不要忘了，你們都是警察！不是達官貴人家養的奴才！官再大，大不過法律和良心！這小夥子明明是見義勇為，和老子一起救回了小娃娃，你們關起門來瞎搞人家，不害躁么？”
“鍾隊，這小子身上有疑點，我們也是秉承不放過任何一個線索的態度在辦案。可能方式方法有點過了，這和受害人家裏是什麼身份沒有關係！”
中年瘦警察終於還是開口了，他知道鍾老虎的脾氣，凡事只要講個理字，得用規矩壓這老頭才行。
“放屁！你們都是一群豬啊！睜眼說瞎話！好好看看這是什麼！再敢拿這些冠冕堂皇的道理來忽悠老子，乾脆別幹了！一把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鍾老虎懶得多說，從公文包里摸出一疊打印紙，劈手扔在了桌上。
趙小胖和老張湊到面前，仔仔細細的看了看紙上的內容，兩人的臉色一下子都變成了豬肝色。
因為那疊打印紙上的第一頁就打印了凌青鋒的一系列基本資料，包括他的姓名、年齡、籍貫、家族地址，念哪所高中，何時高中畢業，高考成績多少分，最後一欄寫得清清楚楚，已被京師第一公安大學錄取。
“那幫人販子的資料也查到了，天南海北，和這個大學生根本就不搭嘎！你們都長的豬腦子吧？連查個資料這麼簡單的事都不會，乾脆回爐重造得了！別出來丟人現眼！要是被學校知道你們兩個把見義勇為的警察種子給嚴刑逼供了，哈！全系統揚名立萬，連老子見着你們都要翹個大拇指！大傻逼！”
鍾老虎這幾句話說得尖銳至極，偏偏又合情合理，憋得兩人滿臉通紅，麵皮都快發紫了。
到了這個時候，張小胖一直在用眼瞅着自己的偶像高少，他相信以高少的背景和能量只要肯出手，鍾老虎就算佔着理也沒用！
高天明也看到了凌青鋒的簡歷，不知為什麼，他臉上的表情好像一下子變得很輕鬆了。
“既然事情搞清楚了，那我就放心了！謝謝你！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會還給你！”高天明站起身走到凌青鋒面前，一臉微笑的主動伸出右手。
“啊？”趙小胖愣住了，他沒想到高大少居然服軟了，跑去和人握手，這，這不是坑爹么？
凌青鋒遲疑了片刻，勉強伸手和他握了一握。
“那沒事我就先走了！需要我送你么？”高天明很客氣的向凌青鋒發出邀請，雖然大家都明知道只是禮貌性而已，但是已經表明了高大少的態度。
局面峰迴路轉，最糾結的要屬趙小胖和老張兩個了，他們本以為拼了臉皮幫高少辦事，說不定能入了人家的法眼，將來必定好處不盡，沒想到舍了老本也沒幹成，反倒落了一身的騷。
凌青鋒搖搖頭，高天明一笑而過，走人毫不拖泥帶水。
臨走到門口，趙小胖實在忍不住了，壯着膽子喊了一句，“高少！”
高天明突然轉身，冷冰冰的扔下一句，“我認識你嗎？”
趙小胖渾身一顫，竟然不敢繼續答話，只好低下頭望着自己的肚腩發獃，整個人已經懵了。
老張見狀，連忙搶步到凌青鋒面前，“對不起！真對不起！是我們太魯莽了！一着急就暈頭了，最近實在是太忙了，忙中出錯，忙中出錯啊！青鋒小兄弟，實在不好意思，咱們這次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不打不相識！像你這麼優秀的人才進到警校，將來肯定前途無量！”
趙小胖聽到老張改口，整個人一激靈，立刻也反應過來了，他連忙也湊到面前，“兄弟！你真是條漢子！剛才我們是不打不相識，現在查清楚了，我給你賠個不是！剛才一時衝動打了你一拳，你還我十拳，我要是皺一下眉頭，我就不姓趙！”
這兩個警察剛剛還凶神惡煞一樣，現在態度立刻就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搞得凌青鋒還真有點不適應。
“凌小弟，他們兩個不是東西，你只管收拾他們！不用怕，要是心裏有氣，你就直接動手，把剛才他們打你的還回來！不行，這樣還不夠，得叫他們補償你！這樣吧，讓他們一人拿五千塊出來當醫藥費，你看行不？”不僅是那兩個壞警察，就連鍾老虎也趕着替凌青鋒出起主意來了。
“我沒事，不用醫藥費，也不想打回去！我只是有點失望，原來當警察的也有混蛋！算了，沒別的事我要去學校報道了！”
“別，先別走！”老張一聽凌青鋒要走，連忙伸手攔住門口。
趙小胖也是滿臉的緊張，不停的搓着雙手，臉上肥肉亂抖。
鍾老虎暗嘆了一口氣，上前一步，說道：“凌小弟慢走，我得跟你商量個事情！今天這件事錯在他們，靠！擺烏龍球進自家門，還是靠的手球犯規在先！這他媽都什麼事啊！我跟你講啊！按理說，你想怎麼樣都行！不過......唉！算了，我就實話實說吧，這事要是傳到警校，我們這一整區的警察都要被人笑死！要是讓媒體給曝光出去，我怕明年警校都招不到人了！要不你給老漢我個面子，讓他們賠償你！這件事算我們欠你個大人情，盡量不要傳出去，行嗎？”
凌青鋒總算是大致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了，原來是自己警校學員的身份起了作用。試想一下，一位見義勇為的警校新生，卻被一夥老警察用刑逼供栽臟，這事件太有新聞噱頭了。現在互聯網這麼發達，只要自己去論壇發個貼子，往大里說，連整個警界都要蒙羞。
“警察”這個詞在很多人眼中本來就跟暴力和犯罪掛勾，最容易引起誤解，如果這樣的事件越來越多，大眾對警察部隊的信心也會越來越弱。凌青鋒既然想當警察，他當然是不希望這樣的情況出現。
“我不要賠償，我沒事！”凌青鋒搖搖頭，不想再糾纏下去了。
聽他這麼一說，老張激動了，連忙上前，“小兄弟，是我們錯了，你寬宏大量，千萬別跟我們計較，我們一定要賠償，而且要好好的賠償！我賠你五萬，不！我賠你十萬！”
老張突然想起下個月就到競崗的時候了，自己原本大有機會摘掉副職的帽子，當上正職。現在這事一鬧，自己不僅甭想轉正職了，就連副職能不能幹還是另一說。無論如何，得堵上這學生娃娃的嘴！他心一橫，乾脆大放血了。
這邊胖警察小趙也回過味來了，這事不能被老張爭了先啊！要是這個學生最後把事情捅出去了，人家老張賠了大錢，所有的髒水鐵定朝自己身上潑！不行！一定要拿下這個學生，而且還要比老張出手更凶，這樣才能讓他擋在自己前面。
“對！一定要賠償！這件事是我一時糊凃，我剛才思前想後，良心越來越不安，我太不安了！凌學弟，我決定直接賠償你二十萬，你把賬號給我，我現在就轉賬！立刻馬上！”
這個小趙原本就是紈絝弟子出身，家裏有些實力，一出手果然有料。
老張聽到小趙說賠二十萬，先是一驚，然後看小趙的眼神立刻就變了。
這小子平時請客吃飯都不見這麼大方，難道轉性子了？不對！難道他也想跟我爭正職的位置？是了，他雖然工作的年限不長，但是有家底，說不定人家就要用錢砸出個未來！不行，我不能被這些小輩踩上去，我拼了！
老張腦中轉過數個念頭，終於一咬牙，大聲道：“小兄弟，把你賬號拿來，我一次性給你轉二十五萬塊，你這幾年的學費，生活費我全包了！還有房租！咱們警察宿舍不夠住的，等你畢業了，多的錢可以用來交房租！”
“呸！租房？小兄弟，我趙小胖跟你一見如故，打從心眼裏就想交你這個兄弟！咱們不打不相識，不說了，我在六環邊上有一套小戶型，才裝修好的沒住過！送給你了！一個電話，律師就能幫咱們把過戶手續辦好！”趙小胖雄糾糾氣昂昂的吼了起來。
小爺的家世比高大少那是差得遠，難道比砸錢還拼不過一個拿工資的老張？就是抱着這種大石壓死蟹的暴發戶心態，趙小胖直接一記豪華重招出擊，瞬秒了對手。
老張一臉的陰沉和鬱悶，終於不吭氣了。他這些年是利用手中的職權弄了些錢，可是畢竟比不過趙小胖的家底厚，看來這一茬只能打落門牙肚裏咽了。不過他也在心裏打定了主意，好你個趙小胖，想踩在大爺的頭上，門都沒有！你錢多了不起，今後大爺張有的是其它法子收拾你！
不知不覺，這兩人竟然內鬥了起來！
凌青鋒聽到這兩人不斷的報價，心裏卻產生了一種荒唐的念頭，剛剛兩人還凶神惡煞的對自己下黑手，現在一下子就恨不得送房子送票子，出世入世，這世道，還真是奇妙不可言啊！
原本想轉身就走，離這些扯淡的事情遠一點。凌青鋒正欲滿口回絕，卻突然發現身邊鍾老虎的神情很奇怪。
鍾老虎的臉上，先有兩分不屑，然後是三分憤恨，最後剩下的卻是一臉無奈。
凌青鋒瞧着對方臉上的表情變化，腦中靈光一現，一下子秒懂了。
這兩個鳥警察能一口氣拿出這麼多錢來堵自己的嘴，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們平時貪得當真不少。既然是不義之財，與其留在這些黑警手中，不如自己拿了，就算捐了也好過留給他們！
“好！二十五萬加一套四環路的房子，成交！”凌青鋒笑眯眯的說出這句話時，胸中卻是怒意燃燒，久不能平息。
“我將來是一定不會做這種警察的！我發誓！”凌青鋒在心中暗暗發誓。
鍾老虎點點頭，取了紙筆過來，唰唰幾筆寫下一紙協議，大意就是收下賠償，此事已了，至於封口費那層意思，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
老張和趙小胖兩人雖然肉痛不已，但事已至此，只得湊過來簽了字，然後取出銀行卡和網銀，在線轉賬。
凌青鋒哈哈一笑，又提議將那套四環外的房子直接作價七十五萬折現，趙小胖雖然不爽，但還是咬咬牙辦了。
不過短短一小時，一共正好是一百萬入賬。等到三人都辦完了轉賬手續，也簽好了字，從此錢貨兩清。
辦完這一切之後，大家都感覺有些疲憊了。直到送凌青鋒出門的時候，鍾老虎才慢悠悠的說了一句，“靠！老子每月工資五千塊大洋，賬戶里全部身家一共才六萬塊錢，還是存了大半輩子的，你小子一把就進賬百萬，狗日的！”
聽到這句並不太酸的酸話，在場幾人心中想法卻全然不同。
凌青鋒先是一愣，然後心中漸漸溫暖亮堂了起來。
鍾老虎是借話點明自己，絕大多數的警察還是好樣的！就像鍾老虎這樣的人，全部家當也就那幾個錢，活得坦蕩，頂天立地，對他而言，錢財乃身外之物！
而老張和趙小胖聽到這句話，卻全是心頭一凜，剛才一時情急，卻沒想到在這頭老虎面前露了底，以鍾老虎剛正不阿的性格，以後在局裏的日子就難過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