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真漢子沉默的愛情
當我把我媽送上回去的汽車時,心裏的大石總算落地了。
不僅是我,恐怕連陳置玉都沒有想到,他和李隨心的一夜情,最終還是成為拖垮我們關係的最後砝碼。擺在我媽面前的是個選擇題,小三轉正,孩子也名正言順;或者我幫小三養孩子。但這兩個選擇我媽都不能接受,所以現在這個選擇題就被轉到了陳置玉那裏。
李隨心這個孩子,來的真是及時。
“所以,”王沁望了我一眼,“你現在鐵了心地要和他離婚嗎?”
“離,為什麼不離。”看着汽車飛馳而去揚起的塵土,我下意識地回答道,“誰說我已經老到沒人要了?我才29歲。那麼多人鬧離婚,難道離婚之後他們都不活了嗎,我偏不信。”
“就是,再不濟,起碼還有個備胎候着呢。”
我站住腳跟,心裏疙瘩了一下:“別管他叫備胎。”
王沁聽到我這句話,凝住表情偏頭過來看我:“聽你這意思,萬年備胎有望轉正啊?”
“備胎是個貶義詞。”我強調一句,“如果我是因為處境不好,而不是真心喜歡,就抓住這樣一個一心對我好的人,那真的太卑鄙了。”
“嘖嘖,”王沁微微搖頭,“看來你還不了解萬年備胎的真諦。所謂備胎,正如林徽因於金岳霖,對方是否婚嫁,是生是死都不重要。只要這個人進了心裏,心就滿了,再裝不進別人。雖然你遠不是林徽因那級別,但我看張存義真快成金岳霖了。”
我對王沁的話不置可否。我和張存義的交集太少,我想他對我的了解比我對他的也多不了多少,這樣交情泛泛的兩個人,只不過一個恰好感情破裂,一個長久找不到中意的人罷了,又怎能到了金岳霖那樣情痴的境界呢?
“你也別老是說我,你也是快三十的人了,一直單着算怎麼回事兒?”我不甘一直被王沁數落,也抓住她的小辮子不放:“都說搞藝術的難伺候又龜毛,整得另一半要崩潰,我看你也是這類的。”
“靠!我不要太正常好不好?從哪裏找像我這樣活潑爽朗的女子?”王沁單手插進寬鬆白色亞麻的褲袋裏,手腕上的金屬掛飾叮噹作響,“如果有個張存義那樣的人七年如一日地愛我,我早嫁了好嗎?小荇兒,你一把芳心捏在手而不自知啊。”
“一把芳心捏在手?你猜陳置玉怎麼說我?”我苦笑一聲,“他差點沒把我說成該進垃圾桶的餿飯了。”
“不要提這個人渣,”王沁揉了揉一頭利落的短髮,“他特么的才是餿飯!”
“王沁你知道嗎?和陳置玉結婚之後,我發現我實在太不會看人了,我總是會被別人的表象迷惑,看不清他們內在的樣子。”
我迷茫地看了王沁一眼,在看到她聆聽的表情后,繼續往下說道:“所以現在我連對張存義都提着防備,不敢輕易相信,唯恐所謂的真心又是鏡花水月。如果非要問什麼時候能真正接受他的話,這個問題恐怕要交給時間。”或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當張存義想要靠近的時候,我就想着退離。
不過幸好這個人是張存義,如果換做陳置玉的話,他早就沒耐心了。
“唉,你還不知道,對張存義來說,等待就是他最擅長的事啊。”王沁踢了踢腳下的石子,長嘆了一口氣。
王沁的話讓我微微一怔,我正不知該如何接話時,手機忽然一震,一個陌生號碼打了過來。經過上次李隨心的事,我不假思索地按下了掛斷鍵。
過了十秒鐘,我的手機沒有動靜,倒是我旁邊王沁的手機響了起來。她一看來電顯示號碼,眉毛一挑,偏頭掃我一眼,悠悠開口:“喂,張存義啊,有事?”
聽到張存義的名字,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你剛才給蘇荇打電話了?啊,可能她沒注意吧。”她目光落在我的手機上,過了片刻,她又把手機遞給我,示意我接:“他讓你接電話。”
所以說剛才那個號碼是張存義的……我心虛地接起電話,沒臉再說什麼了。王沁都有張存義的號碼,而我連他號碼都沒存……我這種人他應該唾棄才對。
“蘇荇,”張存義在電話那邊緩緩開口,“你上次說要請我吃飯,我明天就回北京了,這頓飯你準備什麼時候兌現?”他沒有再糾結電話的問題,但上來就是一個長直球,打我一個措手不及。
聽不到我回答,張存義又淡淡地問:“今天晚上有空嗎?”
我朝王沁投過去一個求救的眼神,這傢伙裝作沒看見。
“今天晚上ok啊,你想吃什麼?我和王沁一起過去給你踐行。”我下意識地拉上王沁一起,不敢想像和張存義獨處的話會多麼尷尬。面對他殷切的眼神又不能自然地回應,簡直就是拿鈍刀子割我良心上的肉。
“不不,我晚上有約了,你倆吃。”我熱氣騰騰的話剛落下還沒涼呢,王沁立刻湊過來道:“我記得你喜歡吃生魚片啊,正巧蘇荇也喜歡,你們去吃日料吧。”
我捂着手機狠狠瞪她一眼,王沁沖我嬉皮笑臉地做了個鬼臉。眼見着電話那頭沒了聲響,我只能硬着頭皮道:“我知道玉蘭路那裏有一家不錯的日料,今晚我們去那裏吃?”
“好啊,”張存義的聲音中聽不出情緒,無關痛癢地附和我的提議,“那今天晚上六點見。”
掛了電話,我拿眼刀子狠狠剜了王沁一眼,咬牙切齒地道:“你有約了?你這周末都快爛死在家裏了,誰約你出去啊?”
“同事聚餐不行啊?”王沁翻個白眼,“再說,萬一我的春天來了呢?”
“春天來了,冬天還會遠嗎?”我沒過腦子順口接了一句,還覺得挺順的。
哪知王沁一聽立馬把眼瞪圓了,虎着臉道:“有你這麼說話的嗎?咒我呢?姐嫁不出去就是爛你手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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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家裏猶豫半天,最終還是洗了頭髮,換了一身清爽的裙子赴約。王沁全程環胸在房門口站着,口中不住嘖嘖道:“女人!”我知道她的潛台詞:哪怕只是尋常吃頓飯,也要梳妝打扮停當再出門,實在是臭美又磨嘰。
當我收拾停當到了飯店的時候,張存義已經坐在靠窗的地方等我了。玉蘭路這邊風景不錯,從車邊望下去,就是b市滿城霓虹和川流的街道。為了配合這家店的消費檔次,他今日的着裝也挺正式,我暗自慶幸沒隨便穿身衣服就出門了。
他見我過來,沖我招了招手,我在他對面坐下。
這燈光太晃眼,我無法與他對視,也不知道眼睛該往那裏放,只是能拿起菜單掩飾尷尬:“你在這裏等了很久嗎?有沒有什麼想吃的?”
他連菜單都沒翻,隨口報出兩三個菜色,全是我愛吃的。我心虛極了,拿着菜單擋住他的視線。
“蘇荇,”過了半晌,他終於用食指輕敲了敲桌子,“想吃什麼趕緊點,我餓了。”
“哦。”我迅速掃了一眼菜單,又加了兩個菜上去。服務生收了菜單走了,這下子我如同暴露在裸露荒漠中的鴕鳥,失去了最後的遮蔽物。我強逼着自己抬眼看他,而不湊巧的是,他的眼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如果我的視力再好些,說不定可以看到他瞳孔中我的倒影。
“你下巴上的底妝沒抹勻。”他盯了我半晌,最後竟說出這麼一句。
“啊,哪裏?”我趕緊用手抹了抹下巴,“這下好了嗎?”
“不對,是這裏。”他指了指自己右下側的下巴,我擦了兩次,他卻始終皺着眉頭:“再往脖子那邊過去一點。”
“等等,你別動。”說著,他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彎腰越過不算寬的桌子,用右手拇指抹上了我的下顎。拇指與肌膚相觸的剎那,手指的溫熱順着臉部敏感的神經末梢傳來,直要將那頑固的底妝化開,我不安地想向後躲,他卻低聲輕叱一句:“別動。”
指腹輕輕的摩擦,仔細得像是對待一件容易勾絲的絲綢,我一抬眼瞥到他的眼神,那眼神如同匠人打磨瓷胚般凝神專註。這樣的動作曖昧到我無法承受,只能偏過頭去擋開他的手,“我自己來。”
他手停滯在半空中微微一頓,然後收手回到自己位置上,端起淡檸檬水抿着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最不能理解張存義的地方就在這裏,他似乎喜歡一個人並沒什麼特別的表示,也從不過多地暴露自己的心思,除了上次對陳置玉揮拳外,幾乎沒有過劇烈的情緒波動。這一點,王沁將其稱之為真漢子沉默的愛情。
愛情不愛情我不清楚,但確實是沉默的,不急不躁,不溫不火。
“聽說……你明天要回北京了,下次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我倆的之間凝固的氣氛快可以熬成粘稠的漿糊了,我隨便扯了一句起了話頭,“如果下次再來b市,一定要聯繫我。”
他放下手中的檸檬水,“我想,我應該會很快再來的。”
我被他的回答嚇了一跳,趕緊擺手道:“你不用特意從北京過來的,來回折騰得很。”
他不置可否地看我一眼,“工作上有事要談。”
我的臉騰地紅了起來,為這該死的自作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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