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怒火
蘇清雨猛地一抬頭,反駁道:“你說要我等,可我甚至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總是像空氣一樣,讓我無法抓住。難道你所謂的沒有騙我就是這樣的?!”
楚瑜不忿地說:“梁逍不也隱瞞了身世?那你為何又肯相信他?我究竟有哪一樣輸給了他?是不夠愛你,還是才能相貌上不及他?!”說到謀划才幹樣貌,他哪點比不上樑逍?這麼多個日夜,他終究還是想不明白為何她要走。
見他還是不明白,蘇清雨苦笑着搖頭,說:“你還是不懂。我要的只是安心的感覺。梁逍也許在謀劃上不及你,可無論我的心有多慌亂,他都總能讓我安定下來。你卻像海市蜃樓,我總是無法觸摸到。”
楚瑜皺着眉,想了好久。她說梁逍能讓她安心,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從來,沒有人能讓他有過這樣的感覺。他的安心,只來自於自己。
凝神看着她好一會兒,他忽然冷笑:“如今你說什麼也不過是為了尋個借口,說到底,梁逍也不過就是勝在了比我早認識你而已。”
蘇清雨看着他,不想再解釋什麼。既然他始終沒有辦法明白自己真正的想法,那再多的解釋在他看來也不過是借口。
她往後退了一步,重新保持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看定楚瑜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她說:“看來在這個問題上,本宮與陛下實在無法達成一致的看法,那就還是先說眼下要緊的事好了。不知道陛下要如何才能退兵?”
他不禁一陣惱怒:這女人從來都冷靜得讓人生氣,如今更加是!今日好不容易讓她來了,他定不會這樣就隨便放了她走。
他逼近到她的面前,在她想走前就飛快點住她的穴道,一把將她抱上車。
入了那滿是木槿香的車,她惱怒地看着他狠狠地一把將自己擁進懷中,然後薄唇輾轉過每一寸肌膚,一寸寸地輕嗅着自己身上淡淡的清香。
她又急又氣,貝齒將嘴唇咬破了,滲出點點血珠,卻被他一一拭去。
掙扎中,喉間那久違的腥甜感覺竟涌了上來,一口血便直接噴在他雪白的衣襟上。
楚瑜頓時推開了她,瞪着她的琥珀色眸子裏波光明滅,臉上倏地變成憤怒。
看那一身雪白被沾染得十分狼狽,他一向如此飄逸出塵的人,難怪會生氣。
不由得想起那時在俞國天牢中,自己也是這樣忽然一口血噴出,他卻情急下什麼都不顧得了,那時的心痛,如今安在?
可是,她卻記得在水牢中,他用來細細擦拭的那方帕子。
終究是時移世易。除卻一個梁逍,世間又有幾人會始終如一地看待自己?
慘白着一張臉,她硬撐着持續而來的漆黑和眩暈,冷笑道:“如何?像我這樣的病秧子,陛下可還有興趣?”
楚瑜張了幾次嘴,卻終於說不出話來。
看她那精緻的笑顏慘白得不像話,他只會獃獃地看着,心如刀割。
見他青灰的臉,不見往日揮灑談笑的飄逸,更沒有朝堂上的決斷果敢。眼前的,不再是那個心中的賀臨風。一種決裂的痛潮水般向她襲來。
她終於知道,自己對眼前的男人死心了。
往日種種,終成過去。
臉上更笑顏如花,但身上漸漸力竭,她索性靠厚軟的絲綢褥子坐了。一雙如水明眸在慘白的臉的映襯下,顯得更是漆黑。
她不屑地嗤笑道:“楚瑜,你連我這樣一個病人都害怕,還怎麼打仗啊?”
罷了,既然已經選擇與梁逍在一起,就當今日與他說開,從此各不相干。
不顧楚瑜臉色越來越蒼白,看定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她笑着說:“楚瑜,你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瞞我?!”
楚瑜猛地一震!
在那一瞬間,他以為她知道了什麼。可是,看她的樣子,卻也像是毫不知情。他摒了呼吸,試探問:“你覺得我會有什麼瞞你?!”
她似是意料之中,淡然瞥他一眼,卻不再說話。
他終究還是那樣。既然如此,二人還有什麼轉圜的餘地?這樣想着,她搖搖晃晃地扶着車廂壁就要下車。
只那一刻,便覺得天旋地轉。腳一踩空,整個人便朝地面跌下去。
可是身子卻沒有像預期的那般痛。身子一輕,人便被整個抱了起來。
本以為又再入了楚瑜掌中,鼻端卻傳來了熟悉的松木清香。
她頓時有點慌亂,他是什麼時候來的?自己明明掩飾得很好的啊?!
努力睜開眼,只見梁逍正好低頭有意無意地看了她一眼。
知道他在惱她自作主張,可道理確實不在自己這邊,她只得悶悶地低了頭。
但那自然生出的安定卻瞬間暖了整顆心。她忍不住朝他懷裏緊緊地靠過去,把臉藏在他懷中,滿足地嘆了口氣。
看着她像只小貓般一直往他懷裏拱,梁逍絲毫沒有顧忌楚瑜臉上越來越蒼白的臉色,臉上儘是*溺的笑。
見這二人已經如此默契,只需一個眼神便全然知曉對方的想法。楚瑜心裏一陣痛楚。他跳下車,冷冽笑着說:“皇上也在此久候了吧?!”
梁逍卻一如既往地慵懶:“陛下說笑了,朕也是剛到。”
他將那嬌小的身子緊了緊,臉上帶了歉意,話中卻儘是傲然:“皇后貪玩,沒想到竟驚擾了陛下靜休。朕只是來將她帶回家的。”
看見楚瑜神色大變,梁逍卻淡然說:“剛才皇后說了什麼,朕並沒有聽得真切,但想來陛下也知道,不管謙讓什麼,但有兩件事是定然不能讓的,那就是愛情和尊嚴。”
說完,他不再看楚瑜,只是低頭對蘇清雨說:“皇后,隨朕回家了,可好?”
蘇清雨知道他的意思,點點頭,由得梁逍抱着自己離開。
“等等!”正在他們轉身之際,楚瑜忽然說道。
梁逍沒有轉身,卻背對着楚瑜說:“朕想,如今三國之戰還未結束,陛下若要見面,還是在戰場上更為合適。”
楚瑜一窒,臉色更是蒼白。
只是他們剛走了兩步,又聽到楚瑜在身後說:“蘇清雨,你留下,我將郝國拱手讓給梁逍如何?!你們不是想停戰嗎?若郝國在梁逍手中,那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蘇清雨沒有想到,他竟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梁逍的腳不由得便停下了。
可他卻登時大怒。他雙手依然緊緊抱着蘇清雨,轉身冷笑道:“聽寒子果然足智多謀!明知道阿清心繫蒼生,你就想用天下子民為籌碼,騙她重新回到你身邊嗎?難道你對她的欺騙和傷害還不夠多嗎?”
楚瑜卻只定睛看蘇清雨,說:“我說真的。你留下,我立刻退兵讓權。只要你肯,我便做。”
蘇清雨驚訝地看着他。
頭腦里有點亂,眼前這人與她知道的楚瑜相去太遠,她實在分不清他是不是說真的。她掙扎了幾下,讓梁逍將她放下地來。
看着眼神明滅的楚瑜,她搖了搖頭,道:“楚瑜不會隨便就將天下拱手讓人的。”
楚瑜剛想說話,梁逍卻一手將她拉到了身後,怒斥道:“你還有臉說要她留下?難道你忘了曾經對她做了什麼?口口聲聲說愛她,可到頭來又如何?”
說著,他一把抽出腰間的佩劍擋在身前,說:“我剛才已經說了,這世上有兩件事是不能相讓的,一是愛情,二是尊嚴。我只恨當初心軟放她在你身邊,以至於有今日之禍。今天,哪怕是死,我也定然不會再讓她留下!”
說著,他拉着蘇清雨,轉身就走。
蘇清雨回頭看了楚瑜一眼,卻還是咬牙隨梁逍走了。
看到她臨了的那個眼神,楚瑜咬牙,猛地抽出長劍就向梁逍背後刺過去。
梁逍顯然已經料到他會有此一舉,迅猛回身,舉劍格開楚瑜的劍。
蘇清雨大急,連忙要用身子擋住梁逍,卻被梁逍用力推開:“你走開!今日我再不把他除掉,日後定然還要生事!”
楚瑜狠戾笑了,道:“我好話說盡,你們不領情。那好,今日且看是你死還是我亡!”說罷,再次揮劍朝梁逍劃去。
梁逍不再廢話,輕轉手腕,劍走偏鋒,明亮寶劍便如長虹,毫不留情地回刺向楚瑜。
兩雙互瞪着的眼幾欲噴出火來,一藍一白的身影瞬間便纏鬥在一起,那兩把明晃晃的劍反射着本來和煦的陽光,直照得蘇清雨眼花繚亂。
她早已知道二人可謂旗鼓相當。如今見他們下手的狠勁根本不是有商量的樣子,不由得也慌了。
她剛踏出一步,可已在瞬間來往二三十招的他們卻同時發現了她的意圖,異口同聲地喝止:“你不許過來!”
她心裏嘆了口氣:這兩個男人的恩怨由來已久,看來今日定要一個了結了。
可是若不是自己,他們之間又怎會變成如此?
當日一個是清屏館少主,一個是逍遙王爺,這恩怨也不至於牽連甚廣。可如今,他們早已是二國的君主,兩國臣民的仰仗。若其中一個有什麼好歹,那國必然又是一場大亂。
心裏正猶豫着是否該追上去,她忽然發現肩膀被人同時左右拉住。
驚訝回頭一看,只見敘遙在左,小麟在右。只見他倆瞪着的眼絲毫不比各自的主子弱,狠狠盯住對方的眼中,厲色幾乎能把對方吃掉。
她心中低嘆一口氣,這二人都是極護主的角色,雖從不交鋒,但看現在的形勢,一旦交起鋒來,只恐不比他們的主子差。
無奈中,她低喝一聲:“放手!你們想看到主子有事嗎?”
“皇上定會贏他的!”她不禁蹙眉:這二人居然連性子都與主子一樣。
“都給我放手!”她不耐煩地猛力一掙,掙脫掉還扯住自己衣袖的手。
見她罕見地發怒了,二人不由得一怔:這傾城女子素來溫潤如玉,何時見過她生氣?可見,也當真急了。
不由得也同時望向高空。只見兩把寶劍宛如游龍,來去招式狠戾無比,破空聲不斷朝四周飛散。樹葉因劍氣而落盡,樹榦上也儘是被劍氣所傷的深刻劃痕。同樣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樹叢間凌空跳躍,橫掃之處,只餘一地狼藉。
她大步走向前。臉上雖被凌厲劍氣割得生疼,但她依然不放心躍上半空的那兩個身影。
如今她該怎麼辦?
正凝神時,卻忽然聽見小麟聲音冷然:“娘娘不必擔心,左相和陲遠將軍已經來了。”
聽他這樣說,她這才看清那邊遠處,頓鬆一口氣。
林子那邊,不知何時已有了寧煥之的身影。
而寧煥之的後面,手勒韁繩的應岸光帶着身後御林軍,密密麻麻地站滿了林子。俞國御林軍身穿紅衣,這樣在鬱郁蒼蒼的林中一站,尤為顯眼。
見到騎着黑色駿馬的煥之,她心裏大喜。
早知道梁逍不會這樣沒有預算就貿然行事,他雖然看上去不拘小節,可實則卻總是步步為營。如今見了煥之,她更篤定此次定然無虞。
不過,她剛高興了沒幾秒鐘,心卻冷了半顆。
只因在煥之的正對面,也是有一個人騎在駿馬之上,雖並無盔甲在身,可卻也是武將打扮。在他身後,也同樣密密麻麻站滿了身穿藍衣的郝*。
她定睛一看,頓吸了一口冷氣:那坐在馬上的,竟是當日梁逍手下的一名副將,名叫翁經的!
她在軍營中雖極少與此人打交道,可以她過人的記憶力,卻牢牢記得此人跟隨梁逍已久,雖地位不重要,卻一直在梁逍手下。
如今見他赫然在楚瑜那邊,這才得知他竟是楚瑜的人!
只見翁經眼中儘是痛恨,定睛打量了她好久,忽然對她詭異一笑。不及她回神,只見翁經手中一動,緩緩挽弓,瞄準了正在半空與楚瑜纏鬥的梁逍。
她大驚,忙喊:“阿瀛,小心!”心裏卻忽然有種不祥,忙朝寧煥之奔去。
寧煥之從沒見她如此神色,心裏一慌,也忙翻身下馬,朝她疾步跑來。
剛跑了沒幾步,卻看見煥之的臉色倏地變得蒼白,神情極其恐慌。
未及她回神,她就已聽到小麟急促的喊叫:“娘娘!躲開!”
小麟話音還沒落,她卻感到身體被一種巨大的衝擊力洞穿。
被那巨大的力量猛地一撞,她整個人摔倒在地上。
還未明白髮生什麼事,便接二連三地又被同樣的力量洞穿身體。
這些衝擊力幾乎將她整個人都推得直貼在地面,完全沒有反抗的力氣。
低頭一看,她這才明白,身上竟已經滿滿扎了五六枝箭。
箭,深入體內,能看見的只余雪白箭羽。紅得發黑的血,如小溪一般從每個箭洞中冒出,須臾便將她的淡藍衣裙染紅,漿在身上。
猛地抬頭,卻見翁經施施然地收起手中的弓箭,眼中劃過一絲冷笑。
不知道為何,身體除了發冷,竟沒有感到一絲痛楚。見了翁經的笑,她只覺得似曾相知。盯着翁經,她腦中忽然現出另一張熟悉的臉。
張了張嘴,她發現自己沒法發出聲音。但她依然笑着對翁經做了個嘴型。
“原來是你!”
翁經正冷笑着收起手中弓箭,卻發現蘇清雨笑了。
見了她的笑,翁經卻不自然地收起了笑容,但眼中的冷卻更甚了。
這實在太過突然,在場人竟都沒有反應過來,自然也不會有人發現,應岸光臉上交錯出現的驚訝、慌亂和悔恨。
除了無力站起以外,她竟感不到一絲痛楚。
寧煥之早已命也不要似的撲到她身邊,手忙腳亂地拚命想為她止血。他臉上眼中儘是痛色,嘴唇微微顫抖,蒼白的臉色絲毫不比她的要好看。
連着點了她好幾個大穴,這才見那如小溪般潺潺流着的血住了。紅妝素裹,傾城女知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