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姚辭點了點頭。
易子轉運,她是聽說過的。
易子轉運這種手段太骯髒,玄學中人鮮有願意賠上自己的氣運去做的,所以漸漸式微,換了別的靈師,可能真的不懂這是什麼招數。
緣份是命運的一部份,緣是命,命是緣。
這世上沒有偶然,有的只是必然,這話是她從一本漫畫上看來的,聽上去有點中二病,但實際也是如此,所有緣份都是命數里定好的,像她與姚羽,這一生就有姐弟緣,而她本體灰飛煙滅之前,也有過一段師徒緣……是福是禍,算不出,躲不開。
而父母緣,是最深刻的緣份。
易子轉運,無異於偷了別人的運氣,有人母以子貴,又或者農村裡養出個有大能耐的‘鳳凰男’,這些都是父母與子女互相影響運氣的例子。
“陸志清的命,我也不知說是好還是不好,他是有機遇的,也碰上了港城最好的年代……”宋鈺慢慢說著:“但他命中注定有個大劫,三十年前我算出了,他會把所有的家財都賠掉,而且永不翻身,這個劫避不過去,他生意做得很大,我修為再高,也不可能幫他每一宗生意都算一遍。”
“我勸他認命,畢竟發不了財,過過日子總沒有問題的。”
由奢入儉難,陸志清是港城白手興家的一代,吃過多少苦頭受過多少白眼,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但叫他認命,他真做不到。
“我當時年紀輕,他又於我有恩,我沒扛住,跟他說,不是沒有辦法……”
宋鈺低下頭,至今想起來,都痛苦難當。
易子改運,如同改命,把別人的緣搶過來,避開這一劫。陸志清哀求他許久,那麼意氣風發的一個人,涕淚橫流地求他。他說了很久,說陸志清多麼可憐,多麼努力的一個年輕人,但姚辭依然不為所動,數次打斷他讓他別廢話,說重點。
卑劣的罪行,就算由多可憐的人來做,也依然是罪,她聽膩了這種說辭。
待他說完,姚辭看着他,問道:“你答應了?”
她語氣平淡──也是,活了那麼多個年頭,什麼樣的缺德事沒見過?
姚羽卻是難以置信,又覺得這場合沒自己說話的地方,憋了又憋,想到夢裏的場景,終於忍不住了:“為了賺大錢,幫他跟人交換了兒子?”
“比這更壞,”宋鈺說著,眼上的舊傷又隱隱作痛:“我幫他作法,搶了一個命格恰好能化他劫的男嬰回來,當時被孩子的媽發現了,爭執之間,她傷了我一隻眼睛……”
他聲音漸低,顯然也知道自己作了孽,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
“我懂了,接下來的事你不必再說。”
姚辭自己是百無禁忌,然而弟弟年紀尚小,雖不是真把他當象牙塔里的小公主,但也不能一下子太多污穢擱他面前,到時候把小弟的膽子真嚇慫了,不敢幫她上刀山下油鍋,那便十分不划算。對於帶跟班,她自有一套張弛有度的調│教法子,不能着急。
宋鈺便笑,原先姚羽覺得他渾身仙氣,像足了電影裏的高人,但這時再看,又覺得他醜惡得很,便往姐姐身上靠了靠,不去看他。
“不知大師聽了這來歷,還願意救他嗎?”
“救,為什麼不救?”姚辭冷笑:“我不是人類,有什麼事做不得?你回去吧,我自會想辦法化了這個惡咒。”
姚羽聽着,立刻變了臉色。
宋鈺卻是放下了心,他知道妖辭比他強上許多,妖修都是越活越強的,而顯然眼前這只是活了有好幾個年代了,不知怎地,又想出來人類世界找生活,改善生活就得有錢,想要錢,就一切好說。
待他走後,天色已經黑透了,姚辭便讓弟弟去做晚飯。
姚羽不作聲。
她打開電視,正好在播一個綜藝節目,小小彩色盒子裏上演着廉價的嬉笑怒罵,片刻很寬容地挑眉:“怎麼了?不想做飯的話叫外賣也可以。”
“……姐姐,你難道真的要救他?”姚羽難以置信:“他為了賺錢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你這麼做、這麼做……跟他又有什麼分別?”
她無動於於衷地反問:“你覺得我們跟他有什麼分別?”
“就算打死我,我也不會去搶別人孩子的!”
“我們見死不救的話,就一條人命了啊,你要殺人嗎?”被小弟質問了幾句,姚辭依然很好脾氣地笑笑:“阿羽,人類的善惡觀真有意思。”
姚羽被噎住了,這回他卻不願意退步,咬緊牙關又憋了一句出來:“姐姐,你現在也是人類,你如果幫他,我就……我就……”
“你就怎麼樣?又要拋棄姐姐了嗎?”
姚辭轉頭看他,眼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蒙上一層惹人憐愛的水光,像是她才是那個被殘忍對待的小可憐,這副模樣撞進他眼底,心臟直接像是被揉碎了一樣地疼,訥訥的,放不出狠話來:“我就不做焦糖燉蛋給你吃了!”
她一聽,臉色立變。
她做妖多年,貪財慕權,又饞又色,妖沒有國界,但她尤愛華夏,就是覺得這神奇的土地每一寸都可能長出美食,此刻小弟拿甜品來威脅她,居然有奇效。再加上這又不是什麼傷動筋骨的大事,她想了想,組織好語言就解釋。
“改命很容易遭到反噬,三十年前這個劫要他的財,今日就要他的命,當日阿羽你在他身上看見的惡咒,應該就是陸家毅找人下的咒。”她盡量把話說明白一點:“雖然善惡終有報,但始終是犯殺業,我幫陸志清化劫,也算是避免陸家毅犯下大錯……這麼說,你會不會好受很多?”
姚羽瞪着雙紅通通的兔子眼,搖搖頭。
“好吧,我再幫陸家毅一把,這樣你滿意了吧?”
他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又生怕姐姐反囗:“你答應我的,不許賴賬!不然我下次把砂糖換成鹽給你吃。”
姚辭若有所思:“沒想到你這孩子,年紀輕輕,做事這麼惡毒。”
這時候,姚羽忽然就理解了澄哥為何總說想掐死姐姐。
有種人,她往那一站不說話,倒是歲月靜好,一說話,就特么整個人都不好了!
弟弟心裏想的什麼,只要不是對她的吃食動手腳,姚辭都不大放在心上。
她看着電視機里的人耍賤賣蠢,看得十分開心,覺得這迴轉世轉得很是時候,上輩子她光看大戲委實是看膩味了。另一方面,她也在煩惱陸家這一堆爛帳該如何處理,她活得久,是非觀淡泊,雖知陸老爺是個人渣,但沒渣到她身上,她又不是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實在不關她的事。
然而她很在意的小弟卻是個實心眼人,他不喜歡陸老爺的做派,她總不能寒了他的心。
再加上天道看來很想收拾這個人渣,她也就順應天命,順便拉陸家毅一把吧……
姚辭覺得此刻的自己簡直聖光閃耀,一旁的姚羽看着姐姐不說話,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又想起方才自己第一次吼了姐姐,良心不安得很,手腳就殷勤了起來,上趕着斟茶倒水遞零食。
喝可樂吃薯片配巧克力,姚辭對小弟更加滿意了。
她咬着一片樂事薯片:“阿羽,你既然想幫他,就要多努力了,要破這惡咒,還得看你修為進展如何,不然到時候咒成,陸志清不得好死,陸家毅也活到頭了。”
姚辭並不是唬他,陸家毅的確過得不好。
或者說,一直沒有好過,陸志清並非無心之人,他自知做了錯事,被罪惡感煎熬,又看着抱回來的家毅比親生的兒子出息百倍,又煩又厭惡。陸家毅在知道真相之前,一直以為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好,渴求父愛而求不得。
他偷聽宋大師和父親的對話,是以每次想起宋鈺,都會不由自主地被陣羞恥與怨毒交織的惡意反覆折磨。
渴求父母的愛和關注,是孩子的本能,被冷暴力長大的陸家毅即使知道真相,都沒辦法磨滅掉這種本能,他自覺對不起生母,恨陸志清,恨宋鈺,恨自己。
無可否認,這個竊嬰賊,影響得他太深……
就連陸家毅想出來的報復法子,也和他篤信玄學的父親一樣,使咒殺人。
此咒極毒,下在陸家的祖墳之中,他請來的內地高人,絕不比宋鈺差,當他知道宋鈺說此劫無解時,他知道自己成功了,三十年前宋鈺救得了陸志清,這回連他也無力回天。復仇的快意覆蓋了他的理智,高人跟他說,他早已陸家的命脈綁了在一起,這麼做,連他也不會有好下場。
然而這又如何?
他不止要向陸志清報仇,要向整個陸家,上下三代,討回他的這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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