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在笑什麼?
我搖了搖頭,笑說:“只是很為他們開心。新婦嫁入,自當喜慶。”
小虎子雖然看見我與清童的交談,但也顧不上我們之間的融洽。因着這戶家主的王大爺,正看見了小虎子,就叫住了他,“虎子,你爹娘呢?怎麼沒來啊!”
我和清童紛紛望着他們,王大爺大約已是半百年歲,髮絲中摻雜了幾許白髮。一身算不上優質的衣裳,卻將他渾身的質樸之氣渲染無疑。
“我爹去了田裏,等會他們兩一起過來!”小虎子對王大爺解釋着,隨後又做了道喜的模樣,“恭喜王大爺了!嘿嘿!祝王大爺早日抱上大胖孫子!”
王大爺被小虎子的話逗得開心,捏了捏小虎子的臉頰,笑得合不攏嘴,“哈哈,你這小子——嘴真甜喲!”
小虎子也笑的異常甜,又看向了我們。他拉了拉王大爺的衣袖,王大爺微微彎了身子,小虎子便附在王大爺的耳邊,嘀咕了幾句。
小虎子在王大爺耳邊說話的時候,王大爺起初看着我們的目光有些驚訝,隨後又笑吟吟的看着我們,朝着我們走來,“呵呵,謝謝二位來參加我們這小地方的喜事,你們就隨意坐着,我就先去招待其他鄉親們了!”
我看見清童點頭,我也朝着王大爺有禮的並笑道着:“此次前來突然,未能知曉喜事備上禮物。”
我邊說,邊取下我腰間的一枚佩玉,“雖不是十分名貴,卻能聊表我的一片心意。祝福你合家美滿,早添新丁。”
王大爺愣了愣,推脫着說不要,清童倒是站在我的身邊,勸着王大爺收下。幾番推脫后,王大爺倒是頗為小心的收下了。
那一枚佩玉在他手中,就像是沉甸甸的谷穗,讓他好生憐惜。
我也知曉,這枚佩玉對於他們來說,是多麼珍貴。農家之人,古樸純善為上。不比我們,奢豪之下揮金如土。
王大爺請我們隨意,讓小虎子帶着我們好好看看,他繼續去招待其他客人。
王大爺走後,小虎子倏然間湊到了我的身邊,眨動着他的眼睛,“哥哥,你那個東西,很值錢吧?”
他的眼睛中,放着渴求的光芒,讓我有些反感。
一個農家的小孩子而已,不該這般貪圖。
我否認着笑:“不過是很普通的佩玉,不值一提。”
聽到我說話后,小虎子泄了氣一般的癟着嘴,卻仍是執拗的再問了我一遍:“可我看上去,那是特別好的玉…哥哥,真的不值錢嗎?”
我稍有不悅,一個本該天真的孩子,竟像鑽到了錢眼裏的人。這佩玉不管值錢不值錢,這個問題都不該從他口中問出來。
我斬釘截鐵的回答他:“不值錢。”
這佩玉五十兩銀子,或許不值錢,或許值錢。但無論如何,都是與他無關的東西。
小虎子似乎是看出了我的不悅,於是他懊喪的垂着頭,用手撓了撓他的頭髮,為難的走到了清童的身邊。小虎子努力地笑着,拉住了清童的手,“姐姐,小虎子帶你好好看看吧!”
若讓我用強顏歡笑形容他,也不為過。
此時此刻,我竟然覺得看不懂一個十歲的孩子。不明白他問題的執着,不明白他的目的為何,不知是難言之隱,還是真實的貪圖錢財。
即便是農家的喜宴,卻也其樂融融,四處都是繞耳的歡聲笑語。
開宴前,村長還有村長夫人都來了。說笑了幾句后,也到了良辰吉時。鞭炮聲響起,清童用手指捂着耳朵,在我旁邊雀躍不已。
大紅緞子團成的花球垂盪在轎門前,並不是多麼精緻的轎子,此刻看來,竟是那般的和諧喜慶。
我見着新郎官踢轎門請新娘子,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清童身上。她純澈的眸底都像是侵染了喜氣,眉眼彎成了月牙一般的形狀。
我看的呆,清童卻轉過頭來迎上了我的目光,她抓着我的衣袖,讓我的心亂了好一陣子。
她言簡意賅的表達了她的想法:“哇,好漂亮!我喜歡!我想穿!”
我笑道:“唯有新娘子才能披上的嫁衣,你倒是想的挺好。”
如若她願意嫁給我,我必定給她一個更為盛大的婚親。只可惜,我與清童,如今大約是不可能的。
清童不滿的抱怨了一聲:“怎麼這樣啊!”
但我依然能從她的眼睛中,看到那發自內心的開心。或許是因為紅光如火,襯得清童的小臉兒暈開了幾朵紅雲,美到了我的心底。
新人拜了天地,清童抓着我的手一直未曾鬆開。我總是覺得美人在側,溫香繚繞,讓我好生饜足。
喜宴之後,我同清童便在小虎子的陪同下,暫且先回了村長家中。小虎子在回來的路上,就像是提不起精神來,怏怏的,沒有生氣。
同時,卻讓我愈發懷疑他。
回到了村長家中,再無了那喜事的歡愉,我坐在了小矮凳上,遙望着天空。
小虎子大約是想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喊走清童。但礙於清童一直在我身邊,躊躇着猶豫不前,吞吞吐吐的模樣讓我覺得好笑。
是因為從我這裏無處下手,而想從清童處攻破嗎?
妄想。
清童坐在了那破木長椅上,跟我說個不停。
她的眸色一亮,“你說那紅紅的衣服只有新娘子能穿,那我做新娘子不就好了嘛?”
彷彿比晴日還要明亮。而我,只能愈發沉.淪。
“確實可以如此。”我點頭笑着。
但這世上除了我之外,我絕不可能讓她成為其他人的新娘。
小虎子站在一旁,在我與清童說笑的時候,跑進了屋子中。
然而,我與清童也僅僅只有這片刻的二人的空間,那小虎子突然抱着一個泥娃娃從屋子裏跑了出來。
那個泥娃娃,完全沒有什麼模樣,只能依稀看出一個人形。
我靜靜看着小虎子,等待着他的下文。而清童,蹦跳着上前,用手指調皮的戳了戳那個泥娃娃,又問:“這是什麼東西?”
小虎子稚嫩的手指順着那泥娃娃的輪廓撫摸着,那雙怏怏的眼睛又放出了光芒,“這是我的娃娃,叫穀穀!”
“穀穀?”清童好奇的看着小虎子拿出的泥娃娃,“可這不就是泥巴嗎?”
聽了清童的問話,小虎子略有些激動的跳了起來,“不!這不是泥巴!這是爺爺給我做的穀穀!穀穀是我們家的守護神!”
爺爺?我眯起了眼睛,看着那破爛的泥巴穀穀,一時無言。他們家只有三個人,而小虎子卻提到了爺爺,要麼他的爺爺住在遠處,不常見面。要麼,已經西去。
我又隱隱約約的有了些猜測。
或許從一開始,就是我想多了。
“可是穀穀不知道怎麼了,越來越不好了……”小虎子泫然欲泣的模樣,惹得清童亂了手腳。胡亂的說著話,也不符合如今的場景。
我走到了他們的面前,“所以你想要錢,修補好它?”
這就是我的猜測,不知是否猜准了。
小虎子抬着眼睛,我看到了那雙盈盈的眼睛,多麼乾淨通透。這一刻,我已釋然。
是我猜錯,是我想多。
“哥哥,小虎子不是愛錢…”他翕動着唇,可憐巴巴令人憐惜。“我聽村子裏的大人們說,要是有銀子,就可以修東西…我只是想要穀穀…繼續陪在我的身邊…可是當我跟爹娘說到這個的時候,他們總說我傻!我沒有辦法…才想讓哥哥你幫幫我,借我一點錢…讓我把穀穀修好!”
這個所謂的穀穀,對小虎子的意義太大。
“這世上,並不是錢能填補一切。”我說著,又蹲下了身子,“你還記得它的樣子么?說給我聽。”
小虎子愣愣的看着我,又重重的點着頭,從地上拾起了一根木棒,在土地上仔細的畫了出來。他認真的神情,令我動容。
果然,我一開始冤枉了他。
清童在旁問我,“你要做什麼?”
我笑道:“我要幫他找回穀穀。”
大致知曉了那穀穀的模樣,我又叫小虎子去弄些泥巴來。對於泥塑,我還是有些了解。做一個新的穀穀,我完全有信心。
清童也興沖沖的跟着小虎子去,捧着一堆泥回來,弄得身上髒兮兮。
她將泥巴送到了我的面前,直說:“我也要,你幫我做!”
我應下,照着小虎子畫的模樣,捏起了泥人。當把清童的泥人做完后,已是黃昏。只是,看着他們的笑容,我卻覺得一切都值得。
要是想讓泥人不那麼容易毀壞,需要經過爐灶的烘烤。我們一番忙活下來,累出了一身汗。
“明天我們來取東西,先將自己洗洗乾淨。”我對他們說。
清童卻在離開的過程中,回望着那爐灶,“爐灶里都是我們的東西,那我們的熱水呢?唔,我想泡暖暖的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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