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弘治七年
夜色如濃墨,黏糊糊的一團,將整個世界的光線都吞沒其中。杜若意識朦朧的漂浮在這夜空中,密集的雨絲織成一張大網將他包裹其中,壓得他整個人都喘不過氣來。
他的腳下是一條蜿蜒而去的高速公路,一個光點由遠及近而來,隱約可以看出一輛汽車艱難的在暴風雨中行進着,模糊還能聽見車內激昂的音樂聲。杜若死死的盯着那輛車,心裏不停地呼喊“停下!停下!”,可是他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他拚命掙扎着想要攔住那輛車。
杜若越拚命的掙扎,整個人卻越動彈不得。雨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忽然異變突生,一側的山體突然坍塌下來,傾泄而下的泥沙如一頭猛獸,頃刻間將銀色卡宴吞噬。杜若肝膽俱裂,發出一聲悲鳴,一行血淚從雙眼流出,鮮紅的血液跟着雨水將整個世界都染成紅色。忽然杜若的整個身體被推往泥里,竟是透泥而過,直直的來到那卡宴車旁。
卡宴的整個頂棚已經被壓得彎曲變形,駕駛座上面目俊秀的司機因為失血過多已經在彌留之際,杜若顫抖着想用手去撫摸他因為失血而蒼白的臉,手指卻透過那張日思夜想的容顏。杜若聽他嘴角還噎着笑喃喃念道:“杜小五,來生再見。”他心內更加心酸,朝天發出一聲嘶吼。此時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將杜若拉出,直接沖往天際,杜若一個冷噤驚醒過來。
窗外正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值夜的柳枝聽見少爺醒來了,也醒了過來。柳枝看天還朦朦亮,又服侍杜若睡下。只是又夢見朱候兆慘死的模樣,杜若哪裏還睡得着,不過是睜着眼睛一直想着朱候兆天亮而已。
離安定侯府不遠的皇城內,朱厚照還不知道杜若又夢見自己,依然歡歡喜喜的去給自己的母后請安。
這時正是北京的九月,空氣漸漸清冷下來。皇后張氏懷孕已經六個月了,可是肚子卻比尋常孕婦懷孕六月肚子的小了許多。她心裏很有些擔憂,面上卻不好顯出來讓忙於政務的丈夫和年幼的大兒子憂心。
太醫看了后也只說一切無礙,讓她多寬心。她只得細細詢問宮中積年接生的老嬤嬤,自己盡量多注意些。
入秋來幾場的連綿陰雨讓人發了霉,好不容易今天早上天放了晴,她便讓人扶着在坤寧宮中到處走動走動,晒晒太陽鬆快鬆快。
張氏走到坤寧宮門前時正看見朱厚照正邁着小短腿扶着門想要跨過高高的門檻。許是因為天兒有些冷,他被奶娘李嬤嬤裹了一件厚厚的大紅小襖,戴了一頂玄青縐紗“爪拉帽”。四歲的孩童腿腳實在有些短小,加上被裹的圓滾滾,怎麼也過不去。
他又不讓嬤嬤小太監們幫忙,急的周圍侍奉的人團團圍着他轉。他自己也累得滿頭大汗,一張小臉熱的緋紅,好不容易翻過去了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張氏看見了樂的呵呵直笑。
朱厚照聽見了母后的笑聲,緋紅的小臉更紅了,忙推開宮人的手自己佔了起來,頭卻低着不敢抬頭看眾人。張氏見他害羞了便喚他過來,“阿照,快來”。周圍伺候的嬤嬤,宮女,太監們看見張氏忙行禮“娘娘千歲”。
“奴婢有罪!奴婢該死!沒有伺候好太子殿下”李嬤嬤見了皇后嚇得跪倒在地連聲求饒。小包子這時候也顧不上害羞了,緊張的幫李嬤嬤辯解道“是我要自己跨過去的,不關他們的事”。
“都起來吧,殿下若想自己來就讓他自己過吧。只下一次要盡心些,如今見天的涼了,殿下若受了風就不好了。”張氏牽過朱厚照來,見他很出了些汗,又轉頭吩咐道“備好盥洗之物給殿下擦汗”。
“謝娘娘大恩”。李嬤嬤此時終於鬆了一口氣,忙起身退到一邊。
朱厚照見母親不追究了,也鬆了一口氣。見母親立的有些久了,就拉着母親的裙角往宮裏走。張氏彎腰去拉他的手,他忙推開,“母親無需管我,待會弟弟該不舒服了”。
“你怎麼知道是弟弟,妹妹難道不好嗎?”見朱厚照堅持張氏也不勉強,隨着他的步調慢慢往裏走。
“就是弟弟,等弟弟長大了,我就教他打拳”。今年各地天災不斷,皇帝並沒有在六月的萬壽節時照常例賜宴而是免了賜宴節省錢鈔。在宮中也只擺了家宴,當時又值張氏有孕三月,皇上高興異常,拗不過非要習武的朱厚照給他找了一個穩當有耐性的武師。因朱厚照年歲實在太小,也不求他學的多好只當帶着他玩罷了。
“既是如此,那阿照可要好好學習,以後好為你父皇開疆拓土。”張氏也當小孩玩笑罷了,未成想到朱厚照是娃娃身,大人心,心裏卻是真真想要學武。
說到這朱厚照,卻是二十一世紀的一抹幽魂。他原名朱候兆,也算是個世家之後。家裏傳說是明皇後裔,清時族裏也出了不少大儒,大官,只是比較低調不顯罷了。到了祖父這一輩,國家動亂,整族遷到了美帝,只留下愛折騰的祖父。
朱候兆的祖父也是個人物,早年留學歐洲,在法國碰上了自己的真命天女——靠着獎學金來法國學醫出生小富之家的姚琳女士。朱候兆的祖母家只是一般富裕家庭,為人卻有些傲氣,接受了新式教育,自認看不上這種紈絝子弟。還是他祖父使出了十八般武藝才將媳婦娶回家。
朱家鼎盛煊赫卻不迂腐,雖然門戶不太登對,但是對一對新人並未加以阻撓。兩人成親后,時事逾加動蕩。朱家為保全根基舉族遷往美帝。當時朱候兆很有些愛國思想,便不顧父母勸誡和妻子留在了中國。
他機緣巧合之下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因為他本身便是個人物又有家族援助祖國的援金,立下了汗馬功勞。雖然後來特殊時期有所衝擊,也只是少少的吃了一下苦頭。到了後來改革開放,已經朱候兆祖父覺得從商大有可為,便拿出積蓄支持唯一的兒子創辦了中國第一批外貿企業,後來又涉及房地產,電子製造等產業。
這種條件下出生的朱候兆儼然是金燦燦的金娃娃一枚,只是金娃娃只愛藍顏不愛紅顏,讓家人操碎了心。幸好朱家開放,見孩子果真毫無迴旋餘地,朱候兆又有其他兄弟傳宗接代,便由他去了。到此時朱候兆還是祖國花園裏幸福的花朵一枚,直到他遇見了杜若。
杜若是朱候兆的大學同學,長得高大帥氣。大學軍訓時兩人就各自對方一見鍾情,從做賊似的相互試探到建立關係,雖有幾多風雨卻也甜甜蜜蜜。兩人-大學畢業后一起創辦了一家公司,本身產品就很有競爭力又有朱候兆家中的幫扶,成長很快。杜若性格有些強勢,家境卻一般,只覺得在兩人之中自己不能付出更多,因此總是比較敏感。
重生前夕,朱候兆的一個發小從美國回來,兩人多年未見,難免有些親密。於是杜若杜大爺就吃醋了,在數次求歡未果后,朱候兆和杜若吵了一架。為了解開杜若的心結,朱候兆準備連夜開車進京搞定家人後,和杜若辦一個婚禮,兩個人過甜甜蜜蜜二人世界。但是當夜突然下起了暴雨,朱候兆很不幸遇到泥石流,成了一縷幽魂。
再醒來時我們的朱小受就穿越到了明孝宗皇后張氏的肚子裏變成了明武宗朱厚照。
朱小受表示裝不了包子腫么破,穿成種馬腫么破,朱小受已哭暈—還我杜小攻。
往事已成雲煙,日子還要照樣過,朱厚照只能老老實實的當自己的小包子。不過,很快他也能有小包子可玩了,因為皇后張氏懷上了第二胎。
張氏細細的為朱厚照擦拭額頭上的汗珠,“下次可不許再這樣,你流了汗又去吹風,着涼了怎麼辦。”
朱厚照早適應了自己小包子的身份,撒嬌道:“阿照已經三歲了,我要自己走”。
“那也不行,娘要生小弟弟了,阿照難道不想和娘一起帶小弟弟嗎?阿照要是生病了就不讓你和小弟弟一起玩了?”
“我和袁師傅學的可好了,我才不會生病呢”朱厚照的武藝師傅姓袁名武,原是騰驤左衛的勇士,也是出自勛貴之家。
正說話間,忽然有人唱和“皇上駕到”。只見穿着黃-色紗羅龍袍的弘治皇帝含笑大步跨進來。朱厚照飛快的竄上去掛在了朱佑樘身上叫“爹爹”。朱佑樘一把抱起他,笑着刮他的鼻子。“阿照今天可好?”
“我今天表現很好。今日劉師傅還給我講唐劉宴的故事”朱厚照的劉師傅是太子太保兼武英殿大學士劉健,為朱厚照講了好幾個月的課,看起來還不錯“唐劉晏,方七歲,舉神童,作正字。彼雖幼,身已仕。爾幼學,勉而致。有為者,亦如是。犬守夜,雞司晨。苟不學,曷為人。”
“我們阿照真聰明”。在朝堂上威嚴的皇帝此刻也不過是一個關心孩子功課的慈父而已。
“那你可由從中學到什麼?”朱厚照畢竟不同於尋常孩童,即便儘力裝傻也顯得異常聰慧。太子還未出閣就進學原本不合規矩,但架不住朱厚照一日一日地磨。
劉健每逢三,八給朱厚照講一次課,現在正講到三字經。除了習字以外也將其中典故與相關歷史人物細細掰碎了講給他聽。
幸好朱厚照前身是一個理科宅男,對這些東西知之甚少才能在劉健這種人精面前矇混過關。“幼時我們應該學習,壯時我們應該做有用事,這樣才能上致君,下**。對我們自己來說,也可以顯揚名聲,讓天下都知道你”。
朱厚照自認智商還是沒有問題的,至少在裝笨方面少有敵手。“等弟弟出來了我也要教弟弟讀書。”
朱佑樘很欣慰於兒子的懂事,他與張氏只得這一子,還是大婚後四年才有所得,自然寶貝異常。更難得的是此子聰慧異常,又極孝順,讓原本在子嗣問題上傷腦筋的他終於不用再面對整天催促他選妃的長輩和大臣們。
朱佑樘將朱厚照放在凳子上,自己也坐下。立刻就有小宮女上來倒上新沏的茶水。一會兒又有宮女端上來一盤點心。如玉白盤上幾點紅色,邊上還倚着幾個胖乎乎圓滾滾的山楂。卻是一盤山楂糕。
朱佑樘拈起一枚山楂笑道;“這可不是我家阿照,怎麼到盤子裏去了。”
朱厚照只能臉上做出害羞狀,心內呵呵呵。張氏則抿嘴直笑,她娘家雖然清貴卻沒有權勢,嫁入宮中,皇帝卻只得她一位皇后,其他美人嬪妃一個也無,朝中多有詬病。雖則有丈夫柔言軟語輕聲安慰,但是成婚四年無子,一直為此心憂惶恐,直到長子的誕生才她真正對這莊嚴肅穆的紫禁城打開了心扉。現在她又要有了第二個孩子,無論是一位皇子還是公主,都是一件令人值得期待的事。
“近日新上的這山楂糕正好,最宜飯後小食,阿照前兩天一直吵鬧着要吃,只是天涼不許他多吃,今天天氣不錯,我做好了巴巴的等你們來吃呢。”朱厚照無論前生今世都是一個大吃貨,明朝還沒有大航海時代傳過來的種種後世美食,他只能在中國傳統美食中尋找慰藉了。
在母親處吃飽喝足賣完萌后,朱厚照才由李嬤嬤抱着坐上軟轎回了慈慶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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