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閆凜英?你在嗎?”我脫了鞋乾脆赤腳進去,腳下倏涼,估摸是一晚上空調和冷水的傑作。
玄關以內是一個花廳,一隻泛着玉質白胎的細口花瓶靠在牆角,後面是工筆的花鳥櫥窗,花瓶裏面疏落地插了幾支翠竹,枝幹蒼勁挺拔,每枝不過四片葉,不過看得出來常有人細心在照顧。
我繞過花廳,客廳里有三組米色沙發,空落異常,窗帘拉得密不透風。
“閆凜英?”我一邊找他,一邊找到廚房將買的東西放進冰箱,冰箱冷清得不忍直視,除了幾瓶礦泉水真是叮噹響,我不由地想起這人每次都拖我去超市,敢情沒人陪他還不逛了?這人果然是屹立天地間的一隻頑強生物!
我上了二樓,卧室里一塵不染,只是被子明顯凌亂。
我推開二樓的獨立衛浴,我憑着膽子大才邁進去,結果還是沒找到人。
我泄氣地走下樓,突然聽到“啪”的一聲清響,我循聲找過去,一樓的主衛浴室門沒有完全被關上,我踩了踩腳底的水窪,我真是缺乏洞察力,最明顯的線索往往被我習慣性扔到最後……
我敲了敲門,試探地問:“你在裏面嗎?”
“……”冷冷清清沒有回應。
額,這種時候人命關天,我或許不該這麼迂腐。
我推開門往裏面走,一手捂着眼睛只露一道看路的細縫,“你還好吧?”
他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我暈,問個病人能問出毛線啊!
我繞過一排櫥櫃,眼前是明亮的瓷磚,這裏幾乎被水漫過了,好涼快。
我順着地面一路看過去,浴缸里滿滿的水正在溢出來,可是人呢?!
我驚訝地望着空無一人的浴室不禁瞠目結舌,“喂?”
倏地,肩膀被拍了一記,我嚇得即刻轉身,鼻尖險些撞到麥色的肌膚,額,肌理分明,精瘦有料,腹肌層次分明卻又不是過分突出,沿着肌膚還在往下滴水……這一大早也忒*了些!
我擦了擦眼睛,主動跳開他半米遠。
“你還好吧?”我努力壓下內心的悸動,冷靜地問。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不知道是不是在冰水裏泡得太久,整個人都變“淺”了很多,不止是從外表,還有他的霸道心今天貌似也不嚴重。
他一手虛扶着洗手台,抬眸有些費勁,我自然看出來了,一個男人到這般地步應該是真的,病了。
我趕緊上前扶住他,“你生病了幹嘛還回家?”我有些生氣地質問他,手下的肌膚冰冷緊繃,我心裏竟有些心疼。
想到這裏我竟然有點惱我自己,我自己都沒注意到皺起了眉毛,他眯眼一笑,“不樂意來?”
我撇撇嘴,扶着他出去,“救死扶傷是醫生的本分!”我說得有板有眼,卻被他一聲嗤笑,“看來他把你教得很好!”
我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指誰,閆凜英在這方面從來不願意遮掩。
我懶得理睬他,我將他扶到沙發里坐下,這時才注意到閆凜英光着上半身下面只圍了一條浴巾,而且浴巾很快在沙發上洇了一塊水漬,我頓時尷尬,他卻渾然未覺,只甩開我的手逕自一抬長腿舒舒服服地枕着靠枕躺下,這沙發想必也是為他量身定做才容得下這麼大一個人。
閆凜英擰着眉毛閉眼休息,我上去給他拿了一條被子蓋上,又找到體溫計給他測體溫,他倒還算聽話全都聽我這個赤腳醫生擺佈。
我將體溫計取下來,目瞪口呆地盯着數字溫度計上的度數,還特意二貨地甩了甩,張口問他:“你這個高科技會不會過期啊?”
這下總算讓這病號能有所發揮了,閆凜英特無語地望着我掀了掀眼皮,大手抓過溫度計,懶懶地闔了闔眼,“去看看說明書吧,指不定會過期。”
“……”我收回溫度計,偏低就偏低,至於這麼埋汰我嗎!我沖他瞪了瞪眼站起來作勢要走,他稍一側身將我的手腕捉住,指腹冰冷,我一下就心軟了,“確定不用去醫院?”
“嗯!”他費力地側點了下頭,瞳孔黑黢黢就像一個漫無邊際的漩渦,我總覺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不過像他這樣牛氣逼人的大神自然會有些怪癖性情,我也能理解。
“你餓嗎?我煮粥?”我順着他的意思坐回去,順便替他拉了拉被子。
他眼底劃過一縷笑意,我不經意撞進他的眼裏有些尷尬地躲開,他的指尖在我手腕外緣緩緩滑過,似乎玩得起勁,我毫不客氣地拍了一記上去,他獃獃地望着我,我賊笑,“暖不暖和?”
他抽了抽嘴角,“我餓了……”
廚房也異常冷清,我在柜子裏找了半天才發現一隻煲粥神器,我研讀了一下說明書,將小米洗了放進去煮。
我拿了兩副碗筷出來洗一洗,正好看見餐桌上還放着一隻花紋樸質的茶壺,桌子兩邊還隔着三隻瓷杯……敢情他之前有客人?不過他的心情似乎不好,想必不是什麼受他待見的人。我順便將茶壺洗了收好,煮飯什麼的雖然不是我的強項,但是打掃衛生我還是對自己很有信心的,然後我又將地板上的水都給擦乾淨了,嘖嘖,這麼好的地板就這麼打水漂了,重新裝一次得花多少工夫哦!
“你煮了多久了?”客廳傳來某人急切的抗議,我趕緊洗了手去廚房,因為開得有點急,白蒙蒙的蒸汽吹了我一臉,我吹了半天才看見底下的米,我拿勺子戳了戳……額,粥估計是泡湯了,不過這飯也挺軟的,應該沒問題吧……
虧得我聰明知道在超市買點開胃小菜,四個素菜和兩碗飯,就當早飯了。
閆凜英皺着眉頭掃過我準備的早飯,我悻悻地瞄了瞄他,“愛吃不吃!”哼!我長那麼大下廚房的次數絕對屈指可數!閆凜英算是賺到了!
“吃么?”我瞧了他一會兒沒反應,端起飯碗殷勤地送到他面前,好歹是我的傑作,他不吃我多沒面子。
閆凜英翻了翻眼皮,“你這早飯凈含量也太高了!”
“我就這水平自然比不過全能秘書!”我拿了碗就往自己嘴邊送,“拿過來!”閆凜英服軟地看了我一眼,動動手指表示願意一試。
“哎?你說要告訴我的秘密是什麼?”我擱下碗筷,好奇地問。
“你來就是為了這個?”他挑了挑左眉,英俊的面容好歹有了些許生氣。
“不是你讓我來的嗎?”我接過他的的飯碗放到桌子上,嗯,吃得倒是很乾凈,我頗為滿意地微笑一下。
閆凜英拿了個抱枕靠在背後,一臉嚴肅地觀察我的眉毛和眼睛,然後伸手抬起了我的下巴……
我拍掉他的手,“你好好說話!”
“哦,我就是想確認一下你是否受過精神或者物理上的創傷……”他收回手按在自己的下巴上摩挲,這樣的動作好輕佻!我氣鼓鼓地想,我一大早真是腦子壞掉了才進了這扇門!
“我跟你保證我的記憶完好無損!”我舉起雙手作發誓狀,語末,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尾音有些顫抖。
閆凜英見慣了神經病,這類保證對他來說等同於白紙,他自然揭過不談。
“三年前,你在哪裏?”他抬眸瞟了我一眼,眼湖澄澈如洗,映着淺黃-色的燈光直幽幽撲到我的心口,這是他第二次問我,我當時在哪裏?夏密對此也耿耿於懷……夏密說我不顧他死活逃跑了……可我只記得醒來時候是在當地的市立醫院,身邊根本一個認識的人也沒有。醫生說我當時被重物擊中可能是腦震蕩後遺症才導致忘記了某些事。可如果真如夏密所言,人命關天,又怎麼能這麼簡單就忘記呢?
我開始有些不確定,手指不自覺扣緊了沙發。
閆凜英也未等我回答便繼續說:“我當時剛來s城,正好遇到你所在的縣城地震,醫院組織了一批醫療隊去前線支援,我是負責人。”
“陳之冰,你當時救了我。”他目光灼灼地凝視着我,我竟然也忘記了移開目光。
他繼續說:“你忘了嗎?當時你不顧自己的安危一心只為了救我,我親眼看見你被橫樑砸中……我找遍了縣城的所有駐紮部隊都沒有找到你,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他說到這裏神色有些激動,牙關也咬緊了幾分。
我半是迷糊半是明白地望着他,娓娓道來,“我好像是救過一個醫生。”
閆凜英激動地坐起來一把拉過我的手,“你記起來了!我做夢也沒有想過會在s城再次見到你……”他的眼神一瞬間變得犀利,我看到他黑洞洞的眼裏只有一個我,我有些驚慌地想逃跑,他卻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我的異樣。
原來夏密沒有說謊,我當時確實在現場,我也的確去救了一個醫生,只是並不是閆凜英說的那樣,我是因為看到心底心心念念的一個影子才發了瘋地去救他……
“你有沒有覺得有點冷?”我不着痕迹地掙脫他的束縛,摸着手臂上的小疙瘩,四處看了看。
閆凜英凝了我一眼,而後點了點頭,他坐過來拇指按在我的虎口,我的手背被他按得有些發酸,我終於知道自己無法再欺騙他,“閆凜英,我沒有辦法……”
“他知道嗎?”??他問得很冷靜,卻又像一個大男孩一樣固執地看着我。
我以為他會和平時一樣毒舌直接打斷我的念想,今天確實問得我很意外。
我眼珠子轉了一圈不知道如何回答,反倒是自己的一個噴嚏將我解救了。
閆凜英懊惱地一把掀開薄被,我躲都來不及,整條被子都掛在我頭上,我乾脆把自己裹起來當鴕鳥。
閆凜英去接電話,他回來時已經穿戴整齊,“空調出了點問題,物業正在搶修,剛來的電話,估計得費些時間。”他抓過玄關的鑰匙就要出門,我為了不凍死在這裏趕緊跟上他的步伐,一邊忍不住腹誹:這人真的是生病嗎!
我感覺他好到不能再好了!
閆凜英突然停下腳步,頗為嚴肅地望着我。
我緊急剎車險些撞到他的脊梁骨,“幹嘛!”
“餐廳的那副茶具呢?”
“哈?”我有點沒聽明白,下意識就一臉天然呆地愣在原地。
“餐桌上的那副茶具。”他嚴肅地重申,聽上去口氣不大和善。
“哦!我幫你洗過了!”
他擰緊了眉頭,好像我動了他什麼寶貝至極的東西似的,我真是好心幫倒忙,我還不高興呢!
閆凜英聽罷,將我一人扔在門口,咚咚咚走了回去,出來時已經抓了那隻茶壺在手裏,另一手抓着四隻杯具。
我一時沒弄明白也懶得理會,那畢竟是他的所有物,我就跟他下了電梯。
一到門口,我就聽到“咣當”一聲,然後是噼啪的破碎聲,我瞠目結舌地望着他,“你發什麼神經?”錢再多也不能用一次就丟吧!這個很貴的!
我望着黑洞洞的垃圾桶,一時無言。
閆凜英是多討厭喝那壺茶的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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