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圍殺
小龍山,聚事廳里,張勇鐵青着臉坐在主位之上。
門外,日落西山,夕陽餘暉照射在廳內眾人的身上,把影子拉得老長。
“大哥,查到了,我裝成貨販親自下山,聽到了那些賤民們議論紛紛……”一名負責打探消息的黃巾還沒說完,張勇就不耐煩地一拍桌子,從胡椅上霍地起身,虎目圓瞪:“誰要聽你這些有的沒的,老子要的是兇手!”
那名黃巾被他這麼一吼,嚇得腿都抖了一下,咽了口唾沫道:“那……那些賤民們都說,這是新任的高鄉游徼帶人乾的……”
“高鄉游徼?”張勇殺氣騰騰,“這廝竟敢殺某兄弟,欺人太甚,某定要把他抓到山上打斷手腳,折磨個三五七日,然後再剁碎了拿去喂狗。”
“那個傢伙叫什麼名字?”張勇好容易才遏止住怒火,問道。
“好像是姓高,對了,上次賢師和大哥帶着兄弟們夜襲高鄉亭的劉家莊,也是這傢伙壞了賢師的大事!”那名打探消息的黃巾話剛說完,便看見張勇暴跳如雷地一把揪住自己的衣服。
“張雄,你說什麼?”張勇的手背上,已是青筋盡現,顯然憤怒已極。
“大哥,我句句屬實,十里八鄉都傳遍了,原來那一晚居然是他說動了西鄉繁陽亭的鄧虎馳援,又使激將法惹來了高鄉的龐海,最後壞了賢師的大事。”
“就是昨日,縣裏已經下了文書,說是鄧虎立功,升到了高鄉當嗇夫,那姓高的小子,也升了游徼。然後那姓高的還連夜上山,殺了二頭領和一夥兄弟。”
張雄竹簡倒豆子般將自己探聽來的消息說了出來。
聚事廳里,頓時一個個群情激昂,狠狠叫罵起來,紛紛嚷着馬上下山去高鄉為死去的二頭領等人報仇雪恨。
“好哇,踩在老子的頭上升官發財。”張勇捏得拳頭咯咯作響,“這廝現在定是邊飲酒作樂邊數着賞錢罷,嘿嘿,老子現在就去高鄉送他上路!”說著,便抓起了武器往外走。
“大哥,不可。”張雄連忙上前阻止。
“你敢擋我?滾開!”張勇發飆了,一把推得張雄跌出門外。
張雄急聲嚷道:“大哥你聽我說完啊,那廝不在高鄉亭。我打聽到,繁陽亭的人慶賀他和鄧虎陞官,在繁陽亭舍大擺宴席,還託人從縣裏弄了十幾斤熟牛肉。”
漢代耕牛是極其緊缺的資源,哪怕是皇帝公卿也無法常吃。按照律法,擅殺耕牛甚至能判死罪,只有快死的老黃牛才會被官府統一收來宰殺。因此想吃牛肉,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若是誰家能從縣裏買來熟牛肉,保准附近鄉里都會傳遍。
張勇頓了頓腳步,瞪了他一眼:“混蛋,你不早說?”
想了想,張勇又嘿嘿冷笑:“鄧虎也在么,正好一併解決了。”曾經是人公將軍麾下親兵什長的他,連普通都伯也殺過,又怎麼可能會把鄧虎放在眼內。
“錢二虎,你帶幾個人守家,其他人,跟我血洗繁陽亭。”張勇發號施令,被點到名字的一名中年黃巾老大不情願地喊了幾個人留下來,然後一行人浩浩蕩蕩殺氣衝天地準備下山。
龍哥也在錢二虎吩咐留下來看門的幾人之中,頓時有些急了,要是這回錯過了,損失的好處那才叫慘重。和張勇可能掉落的戰利品比起來,後山那伙黃巾賊的掉落完全就是垃圾。
“大頭領,我也要下山,為山寨出一分力!”趁着張勇還沒走遠,龍哥趕緊自告奮勇。
“你?”張勇看了龍哥一眼,有些猶豫。他和龍哥交過手,知道對方實力不俗,而且還會使用一種奇怪的暗器,因此連普通什長也壓他不住。要不是剛剛入伙,沒什麼資歷功勞,而且也不知道信不信得過,不然以這個喚作羅龍的漢子的實力,便是三頭領的位子也能坐上一坐。
目前山寨折損了不少人手,正是亟需補充新血的時候。
因此沉吟了一下,張勇也覺得有龍哥這麼個戰力加入,倒也不是什麼壞事,於是便點頭同意了。
“大哥我也想……”錢二虎本來就不想留下來守門,眼見這一幕,正打算有樣學樣,結果卻是被張勇回頭一眼就瞪了回去。
本來小龍山上的賊眾就不滿百人,上次夜襲劉家莊足足還折損了將近五十人,後山那裏又剛剛損失了十幾人。這次只留了七八名老弱看守山寨,幾乎已經是傾巢而出了。
但實際上,也僅僅只有那麼三十多人。
不過張勇仍然自信,只是區區一個繁陽亭而已,能有幾個敢戰的亭卒?至於那些普通鄉民,自己帶來的可都是搶掠多年的精壯黃巾,分出十來二十個人就能殺得上百鄉民屁滾尿流。上一次夜襲,若不是內有劉家壯勇殊死抵抗,外有繁陽亭、高鄉亭鄉民夾攻,加上黃巾賢師張才施法反噬,不然又何至於狼狽撤逃。
但小小繁陽亭,能有劉家莊那般悍不畏死的精銳么?鄧虎縱然剽悍,但單他一人,張勇輕鬆便能將他碾壓至死。到時即便附近各亭敢來支援,恐怕也早已將繁陽亭血洗劫掠了一遍,凱旋歸去了。
一眾黃巾如風般遠襲而至,到了繁陽亭,一陣風吹來,可以聞到濃濃的酒肉香氣。
“是老黃牛的熟滷肉,老子好幾個月沒吃過了,做夢都想着再吃一回。”一名黃巾大漢深深嗅了一下。
“這幫傢伙,殺了咱們兄弟,竟然還敢大吃大喝,真是反了天了!”
“洗了這繁陽亭,一個不留,給二頭領報仇!”
這些黃巾賊一個個眼珠子都紅了,也不知道是急着想報仇還是眼紅人家吃喝玩樂、好酒好肉。
不過這些人都是積年悍匪了,聲音都盡量壓低,以免驚動了亭舍里的人。
天色將黑,待到近了些,甚至可以看到大門半開,亭舍里嬉笑熱鬧,聲音傳出老遠。
“殺!”隔着二十幾步時,張勇暴起發難,一手執圓盾,一手持青銅劍,當先沖了進去。原本人聲喧嘩的亭舍,幾乎是一剎那間,便突然詭異地寂靜下來。
亭舍內的天井頗為寬敞,即便湧進了三十餘名黃巾,也不顯得擁擠。而亭舍正廳的大門,則是緊緊關閉。而天井內的地上,只是隨隨便便地擺放着幾張几案,一盤盤熟鹵牛肉切好,伴着燒雞臘鴨,卻是根本沒人吃過。
十幾壇老黃酒開着封口,任由香氣四溢。
偌大的院子,見不到一個繁陽亭的人。
上當了,有埋伏!
張勇手腳一陣冰涼,正想下令讓眾人馬上退出去,原本大開的院門便砰的一聲被人關上了。關門的人是龍哥,早就知道是陷阱的他自然不會跟着進去。
而亭舍的這道大門,也已經被改裝過了,在外面加多了一道鐵門閂。然後門口再堆上些東西堵着,裏面的人一時三刻絕對沖不出來。
“關門的那人是羅龍,這個該千刀萬剮的叛徒!”離大門近的黃巾看得清楚,頓時出離了憤怒。五六名黃巾想要砸門,可惜高恆早有防備,已經找人加了一重鐵皮上去。不需要關得住他們多久,只要能困住片刻就行了。
眼看黃巾們亂鬨哄一團,張勇大喝一聲,指着正廳大門高聲道:“門裏一定有人,不然先前的聲音哪來的,殺進去!”
“哈哈,你這賊子就是自稱雨公將軍的張勇?不過爾爾!”二樓上驀然現出一群人影,一名頭戴弁帽的中年男子在眾人簇擁下譏笑道。
這名中年男子,便是西鄉游徼杜武。為了萬無一失地圍殺張勇,高恆便通過鄧虎拉上了他,畢竟鄧虎以前隸屬西鄉治下,彼此相熟。杜武本身也是遊俠出身,加上他挑選而來的西鄉諸亭亭卒,這又是一股不小的戰力。
高恆站在一邊,深藏身與名。
這是他第二次與張勇見面,如無意外,應該也是最後一次見面。原本高恆想趁機對張勇施展閱覽術,查看他的屬性和技能,但雙方實力差距較大,最終還是失敗了。
“你便是屢屢壞我大事的那個官賊?!”張勇睚眥欲裂。黃巾自起事以來,對自己最痛恨的官吏,往往稱之為官賊。
“高游徼,這亂賊竟是將我當成了你!”杜武轉頭看向高恆,嗤笑一聲,鄙夷地看了張勇一眼。
“原來是你!”張勇藉著樓上火把的光線,看清了高恆的面容,驀然雙眼瞪大如銅鈴。他想起來了,那晚夜襲劉家莊失利,他帶着賢師張才匆匆逃跑,曾經將一個短髮異服的人撞傷。原來就是他壞了賢師的大事,也是他帶人襲殺了後山,如今,更是故意設下陷阱等着自己!
現在想來,張雄探聽到的消息,定然是他故意讓人散播,為的,便是引自己入彀。
是了,那被自己順路抓回山寨的羅龍、何展朋幾人,最初亦是類似的短髮奇服,那上衣和褲子,和關外牧民的袴、褶相像,中原並不多見。難怪這些人似是對山寨的情況了如指掌,竟連後山那麼隱蔽的地方也能找到,難怪那叫陳茹的女子莫名其妙地失蹤,難怪這羅龍主動跟着下山,原來竟是內奸。這幾個人,根本早就是一夥的!
電光火石間,張勇想到了這些被自己遺忘的細節。
可惡,若是自己當時順手一把捏死了他……張勇心中懊恨滔天。
“點火!”高恆一聲令下,一捆捆灑有桐油的乾草被丟到黃巾眾之中,然後數十把早已準備好的火把不斷扔下,頓時無數火苗迅速升起。最後,連自身所在的主樓也是燃起了大火。
“走!”
眾人魚貫而去,從窗口搭着的竹梯爬入了後院。這裏,已經築起了簡易的土牆將亭舍主樓和後院隔離開來,土牆洒水淋濕,便能讓火勢無法蔓延過來。
“哈哈哈,高老弟真是奇思妙想,這一招火燒黃巾,讓我想起了數年前皇甫將軍的火燒長社。”西鄉游徼杜武笑得暢快。
火燒長社乃是名將皇甫嵩反敗為勝的關鍵戰役,一次滔天火海,燒盡了潁川黃巾渠師波才的十數萬大軍,從此官軍形勢徹底逆轉,最後一戰而定廣宗,使數百萬黃巾從此群龍無首。
“只是可惜了這麼一座好好的主樓。”亭父黃三有些心痛地小聲嘀咕。
“再建就是了,單隻賊首張勇的人頭,縣裏的購賞便是七十萬錢,這可是七百貫。”杜武眼裏全是金光,嗯,金子的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