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吾心安處是故鄉
?安家女標配是每人兩個貼身丫鬟，主母房裏各管事的娘子不算。
已婚的男子是兩個小廝，同樣，管事之類的不計在內。
未婚的男子則是一個小廝一個丫鬟。
小廝主外，都在外院歇息，輕易不得進內院，內院起居一應事務都由屋裏的丫鬟總管。
安家雖然商戶出身，家風卻很正，從祖輩就很少納妾養侍婢的，男人們立身正，主母又把得嚴，院裏小丫鬟們的風氣就好得多，少有動歪心思的。
而主母們寬和，並不愛壓抑小丫鬟們活潑的本性，尤其是西院這邊。
因吳氏的性子就不夠溫婉，多虧有順娘鎮着，帶出來一幫小丫鬟還能在人前端一端形象，私下裏……
呵呵，哪天看見西院的丫鬟因為珠花質量不行在小門外嗔罵逼着貨郎退貨真是一點不讓人意外……
這種性格的丫鬟們，再配上西院的廚娘芝娘——是的，雇了芝娘之後的頭一個月還算正常，之後大概是在安家扎穩了腳跟，芝娘骨子裏的八卦之火就再也無法剋制了。
吳氏和長嫂阮氏驚訝的發現，自從有了芝娘，她們可以足不出戶遍聽京都下至某主薄嫖妓被老妻打出家門，上至宮裏哪位娘娘跟娘家兄弟哭訴被另一位娘娘欺負……等八卦。
不講真假，就內容而言真是豐富多彩生動活潑，充分體現了廣大勞動人民的智慧和腦洞，極大的填補了兩位主母初到京都人生地不熟的不安和空虛，吳氏還隱晦地給芝娘漲了月銀。
然後在芝娘的帶領下，整個西院的畫風都不對了……
默默閉上眼由竹青給她塗香脂，六娘想雖然今天從驚喜到心塞的落差有點大，但還是可以期待一下睡前京都八卦小講座的嘛！
呵呵，請無視那本《太祖傳》吧，這麼有正規史書氣質的名字翻開一看就是某星宿憐憫人世多苦自請下凡掃平亂世——沒錯，寧太祖乃下凡星宿一枚，還是戰神型的，尼碼這腦洞……
五雷轟頂都不足以形容六娘那一瞬間的感受，累覺不愛……
嗯，對自己親爹的品位和世風，六娘覺得有必要重新評估一下。
那場雨來着的涼爽似乎已漸漸遠去，這樣的天氣吳氏仍然怕女兒睡在涼席上過了涼氣特意吩咐在竹席上又鋪了一層薄褥子。
六娘裹着鵝黃色小肚兜躺在床上，白生生的胳膊腿恣意地伸展着，默念心靜自然涼，生怕動一下就要出汗。
竹青把她踢在一邊的小薄被揪一角搭在她肚子上，輕搖着扇子也有些着急，六娘今天換下的衣服還沒洗呢，這彤兒……
正有些慍怒，院裏一串輕巧的腳步聲，房門輕輕地吱呀一聲，屏風邊探出個小腦袋賊兮兮地往屋裏打探。
竹青眼一瞪，彤兒連忙拱手告饒，輕手輕腳溜到床邊搶過竹青手裏的扇子一邊扇一邊擠眉弄眼地沖竹青賠笑。
“彤兒回來了？”六娘迷迷糊糊地問。
“是，娘子睡吧”
竹青以為她是不放心彤兒，溫柔地抿了抿六娘鬢角散亂的頭髮輕聲呵哄。
六娘半夢半醒間被這溫柔勾起一抹甜甜的笑意。
夢裏有幼時阿爺舉着她在樹下轉圈灑下的歡笑，也有吳氏給她做衣服扎頭髮時的碎碎念，有博學多才卻寬和愛笑的父親，也有在襁褓里被三張大臉圍觀和戳臉的悲憤……
恍惚間覺得哪怕就為這上輩子求而不得的寵溺與溫柔，不管是投胎還是穿越都太值了……
六年了，前生父母的形象都已經模糊，唯有親自帶大的弟弟們還得清楚記得，卻也早已釋懷——無論是父母還是兄弟，她從來都不是他們生命的全部。
她是個極其戀家的人，而正是因為無比的愛着那個家，所以寧願默默放棄自我為之奉獻一切，而直到她死，她想的，卻是不欠他們什麼了。
沒有自我一味為他人奮鬥的人生真的太累了。
這一世有父母疼愛，兄長寵溺，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去努力，生活安逸而輕鬆，美滿的好像上天在獎賞她上一世的辛苦，美滿的……好像一個夢境。
六娘迫切的想要查找這個世界的根源未嘗不是因為內心深處的這點不真實感。可惜，這些坑爹的……
彤兒畢竟年紀小，不一會兒就昏昏欲睡，竹青回來打發她去側間睡，自己在腳踏上歇了值夜。
一夜無話，早上六娘是被彤兒吵醒的——這丫頭一個失手把銅盆掉在地上，這驚鑼一般的音效，震得六娘幾乎立刻睜開眼了。
定了定神，六娘瞧着捧着銅盆不知所措的彤兒：“竹青呢？”
彤兒聽見她略暗啞的聲音想起什麼，連忙放下銅盆倒了杯溫水扶她坐起來喝水。
“竹青姐姐去找杏紅姐姐了還沒回來呢！”
彤兒有些悻悻，早上醒的時候才突然想起杏紅姐姐交待的話，氣得竹青連罵她的工夫都沒有連忙去找杏紅——所以她才想表現一下好好伺候娘子起床爭取竹青姐姐原諒啊，彤兒很是怨念自己不爭氣的手。
“哦。”
正說著，竹青進來：“娘子醒了。”接替彤兒坐在床邊把六娘攬在懷裏喂水。
彤兒脖子一縮：“我去打水！”
看她一溜煙跑出去竹青忍不住嘆氣：“她這樣子將來可怎麼辦啊！”
六娘以為她說彤兒冒失，隨口道：“她還小呢，你跟順娘好好教就好了。”
竹青聽她一本正經的說彤兒小忍不住失笑，彤兒比她還大一歲多呢！不過她也沒辦法跟小小的娘子說彤兒是預備將來給她做陪嫁的，從小跟着她才忠心啊。
竹青看着小小的娘子有些出神，她已經十七了，夫人給留意了幾個人選，這兩年都得嫁人了，若是嫁回江南老家恐怕不能陪娘子出嫁了，想想彤兒……
唉，真是愁……
六娘剛起有點迷糊，喝完水甚至想滾回去再睡個回籠覺，好歹被竹青拖起來梳洗，閉着眼由竹青梳頭。
竹青嘆氣：“今天閔大夫人帶清小郎來呢，娘子好歹精神些！”
清小郎？眼前飄過一張雖年幼卻已風姿初顯的臉，美人兒啊美人兒，六娘忍住吸溜口水的衝動，抬起眼皮瞅了眼沙鍾——卯時不到五刻。
六娘在心裏自動換算了一下，抓狂啊啊啊！不帶這麼虐待兒童的，才剛才過六點呢！！！！清小郎來也不能起這麼早啊！
蹬着小短腿跳下妝凳，六娘一言不發往床上爬，準備用行動抗議！
竹青哭笑不得，抱起六娘放回妝凳：“娘子不要胡鬧！夫人還沒出月子，不能招待閔大夫人用午膳，閔大夫人肯定來得早一些好趕在午時（11點）前告辭。”
好吧，竟然很有道理。
這麼一鬧六娘稍微精神一點了，讓彤兒去沖了杯蜂蜜水捧着喝，看着銅鏡里的人影。
“咦？竹青，今天怎麼梳這個頭啊？”
竹青手一頓，斟酌道：“總梳一種頭是不是挺沒意思的？”
“哦，也是。”
六娘伸手抓了抓已經紮好一邊的花苞頭，圓團團的包包在腦袋上一看就手癢……
竹青手快的把另一邊梳好，按下六娘搗亂的爪子，打開妝奩取了兩條粉紅色下墜珍珠的絲帶熟練地把兩隻包包纏綁固定好。
絲帶正好垂在肩膀上方，顧盼間帶着珍珠搖晃，煞是可愛。
六娘站起身拎着粉紅色綉桃花的小襦裙的裙擺轉個圈，今天竹青還給她配了一條淺粉色的素紗披帛，六娘自覺飄飄欲仙，得意地趴在妝枱上捧着圓嘟嘟的臉扇着長睫想清小郎每次被萌到時獃獃的臉，嘻嘻竊笑！
竹青：…………
小小的娘子臭美起來真讓人忍俊不禁啊！唔，似乎每次清小郎來娘子總要不正常一會兒。
囑咐彤兒陪着六娘，竹青去正房看是否收拾妥當可以去請安。她前腳一走，一直規規矩矩的彤兒精神一振——
“娘子！”
“彤兒！”
……
兩雙發亮的眼睛對視一秒，彤兒八卦小講座開始：“娘子，這一陣兒京里可熱鬧了！瑞王要娶禮部侍郎林昌家的大娘子做填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