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幸免於難
二十年的生命里,顧婉卿過得着實有些險象環生。從祁赴安,從安歸祁,這一路走來,經歷了太多生死,卻只有這一次,讓顧婉卿如此接近死神。
以致於當她被救上來,吐出進入肺中的水,眼睛看向夕陽西下的天空時,還有些愣怔,久久沒有反應過來。
冷風拂過,吹得顧婉卿打了個哆嗦,有外衣忽然搭在她的身上。
顧婉卿茫然看向四周,才發現自己身在御花園附近的湖邊,而面前,只有神情緊張的凌亦辰以及滿臉擔憂地站在一旁的德榮。
凌亦辰的頭上仍在滴着水,身上的龍袍也濕的徹徹底底,他的手仍按在她的胸口,顯然救顧婉卿的人正是他!
顧婉卿眨了眨眼,凌亦辰卻忽然抱住他,語氣中滿是慶幸,“幸好你沒事,幸好你沒事。”
“皇上,您先帶娘娘回寢殿吧,這秋風帶煞,別再着了涼。”德榮在一旁提醒。
凌亦辰這才反應過來,忙抱起顧婉卿,卻在起身的剎那,目光望向路邊不遠處。
“那是什麼?”凌亦辰問,眉峰緊蹙。
順着凌亦辰的視線,德榮忙將那物件撿起,遞到凌亦辰面前,“回皇上,是一支朱釵。”
“很好!很好!”他忽然冷笑起來,目光轉向仍然濕漉的麻木袋子,那上面還有半截被割斷的繩子。
如果不是他正好走到此處,如果不是德榮眼尖發現了異常,顧婉卿就……
只差那麼一點,只差一點而已。
“給我查!就從這支朱釵開始,朕倒想看看,究竟是何人罔顧朕的命令,欲置皇後於死地!”
從始至終,顧婉卿一直躺在凌亦辰的懷裏,她看着他的怒意直達眼底,看着他不揪出元兇誓不罷休的樣子,恍惚而詫異。
要殺她的人是他嗎?如果是,眼下何必如此多此一舉?若不是,又能是誰呢?
將顧婉卿送回含香殿,太醫診斷確認無礙后,凌亦辰便一直守在她的身邊,寸步不離。
同時,查找真兇之事也就此展開,凌亦辰下令搜查整個皇宮的每一個角落,並尋找比對那支朱釵的出處,誓要把對顧婉卿下手之人揪出來。
“襄嬪娘娘那邊,太醫已經確診,確實是小產了,皇上還過去嗎?”門口的德榮小心發問。
凌亦辰只是揮了揮手,目光仍停留在顧婉卿身上,“讓她安心休養便是。”話語中,儘是涼薄。
禾韻小產?
顧婉卿輕輕蹙眉,她不久前才被人丟進湖裏,禾韻那邊就發生小產之事,此事不可謂不蹊蹺。到底是什麼人有這樣的膽量同時對兩個人下手?
想到什麼,雙手在被子裏下意識摸了摸頸項,麒麟玉仍在那裏,這讓顧婉卿多少安了心。又順手摸向袖袋,令牌也裏面,未滾落出去,也未被人發現。
輕輕呼出一口氣,正慶幸時,忽聽凌亦辰問道,“在想什麼?”
顧婉卿側了側身,避開凌亦辰的視線,“妾身方才墜入湖中,受了驚嚇,因而才有些失神,並不曾想什麼。”
凌亦辰自是不肯信她,“皇后恢復神識以來,眼中便無半分驚慌,以皇后的見識,這原屬正常。朕只是好奇,皇后這般平靜,莫非已知道何人對你下手。”
顧婉卿搖頭道,“並不曾看到兇手。”
顧婉卿一直在刻意躲避着凌亦辰,迴避着他的所有親近,凌亦辰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可是,皇后,”他忽然道,大手伸進她的被子裏,摸索着找到她的胳膊,緊緊抓住,“朕真的怕了!”
“你慘白着臉,軟綿綿的倒在朕的懷裏,任朕如何呼叫,你都不曾睜開眼睛,那一刻,朕真的害怕了。如果,這世間再也沒有你,朕該怎麼辦?”
縱然凌亦辰蜜語甜言,然而顧婉卿的確不是一個喜歡如此套路的人。
她回過身,聲音輕柔,卻字字珠璣,“皇上有祁國萬民,有後宮三千,妻賢子孝,即便沒有妾身,皇上仍就是皇上。”
就像一年前,得知她身死,他仍就是他一樣,不曾有絲毫改變。
“不一樣。”他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皇后在朕面前,永遠都是獨當一面的樣子,你聰慧、堅強、勇敢,這般無所無能的你,讓朕每每想起,都是擔心。顧相已如此長於謀划,你若與他裏應外合,朕無法預判這大祁江山姓凌姓顧。”
“尤其當朕知道,你的眼界遠不止這小小的宮廷時,朕更是處處提防。”
“你知道嗎?在過去的一年裏,即使所有人都告訴朕你再無生還可能,朕仍就不信。朕太相信你的能力,所以朕不曾讓人尋你,朕知道你遲早會回來。”
聽到此處,顧婉卿忍不住苦笑。他相信她的能力,卻不相信她的用心。
因為相信她的能力,所以相信,她會夥同顧家顛覆凌家政權,因為不信她的用心,所以他們才走到今天。
“也許是天意吧!襄嬪小產,朕本是走在探望她的路上,卻有幸救了你。”他輕輕抱住她的腰身,從未有過的溫柔,“顧婉卿,朕可以放過顧家,你留在朕的身邊,好不好?”
如果是她未曾出宮前,如果是在他們兩情繾綣時,聽到這樣的挽留,她定然給予斬釘截鐵的回應。
那時,她對他曾有念想,那時,她正學着信任。
可是如今,什麼都晚了。
她不再信任他,半點也不!
“皇上,”德榮推門而入,他看了顧婉卿一眼,對凌亦辰道,“查到了那朱釵的主人,是……是……”卻結巴着,不知如何回答。
“是誰?”凌亦辰問道。
“不敢欺瞞皇上,那朱釵原是惠貴妃的!”
此言一出,凌亦辰與顧婉卿皆是一愣,尤其是顧婉卿,更是驚疑。她承認,羅敏敏確實有對自己動手的動機,可是想到自己落馬,她出宮探望自己時的眼神,那般真摯和誠懇,直覺告訴她,此事或與她無關。
“不過是一支朱釵,也許是惠貴妃不小心掉落的,畢竟后妃常去御花園走動,丟了東西也是有的。”顧婉卿出言替羅敏敏辯白。
這世間,可信之人已然不多,她實在不想讓她的身邊處處都是不可信。
何況,羅家是凌亦辰眼前的紅人,即便真的是羅敏敏所為,他難道還會為她一個失寵的顧家人而得罪羅家嗎?顧婉卿並不相信。
凌亦辰卻並不聽顧婉卿的,眉峰驟冷,便聽他生硬的語氣,“讓惠貴妃過來,朕要親自審問!”
羅敏敏是帶着眾妃一起來的,彼時,她尚不知發生何事,見到凌亦辰,便屈身行禮道,“皇上,妾身方才帶眾姐妹去看過襄嬪了,她身子安好,只是痛失孩子,難免傷感,皇上有時間不妨去看一看她。”
“還有,妾身聽說皇後娘娘也病了,不知眼下情況如何,是否請過太醫?”
言語之間,無半點異色,若不是城府極深,便是此事真的與她無關。
凌亦辰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只是對德榮道,“拿上來!”
朱釵被送至羅敏敏面前,內室里的顧婉卿分明聽見她遲疑的聲音,“皇上哪裏得來的?幾日前,妾身不小心丟了這支朱釵,沒想到會在皇上這裏。”
即使沒有看,顧婉卿也能猜到,此刻凌亦辰的神色必然是凝固的,她聽見他冷硬的質疑,“就在方才,皇后被人裝進麻布袋投入湖中,還栓上了一塊石頭,若不是朕恰好遇見,皇后便命喪於此了。”
不只是羅敏敏,其身後眾嬪妃皆驚呼出聲。
“竟有此事?皇後娘娘現下如何?”羅敏敏的聲音仍就是擔憂的。
如此真實的表現,卻並不能讓凌亦辰減輕他的猜忌,“皇後福大命大,自然是安然無恙的。只是朕就在湖邊不遠處發現了此物,惠貴妃當真與此事無半點關係嗎?”
問得簡單直接,輕易地便讓羅敏敏失了分寸。
“皇上懷疑是妾身?”她的聲音幾乎帶着顫抖,不像是恐懼,更像是不敢置信的悲涼與傷心。
“皇後娘娘也是如此想妾身的嗎?只是因為那支朱釵?”四周靜默,只剩下她的厲聲質問。
一個做錯事的人,不會如此聲色俱厲,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卻還要挺直腰桿不讓世人看輕一般。
那樣的語氣,讓顧婉卿心疼。
她已認羅直為父,她們二人便有姐妹之誼。
“惠貴妃!”顧婉卿喚道,因身子無力,聲音並未傳達到外室。
正要讓身邊伺候的宮人替自己喚羅敏敏,殿外,一個侍衛卻忽然進殿稟報,“啟稟皇上,兇手已經被抓住,是兩個太監,我們在其住處發現了一個本子,上面記錄了皇後娘娘經常出入的地方。”
人群一片嘩然,喧鬧聲中,依稀能聽見羅敏敏的聲音,帶着十足的底氣,“皇上,妾身並為對皇後娘娘不敬,您盡可叫他們過來與妾身對峙。還希望當真相水落石出時,皇上能還妾身一個公道。”
“帶他們過來!”沒有回應羅敏敏,凌亦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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