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奉旨回宮
她走到婦人面前,取出隨身攜帶的玉佩,交到那婦人手中,“顧家欠您一個女兒,今日起,婉卿便做您的女兒,這個玉佩便是證物,只要您需要,您隨時可以來找我,羅司直知道我在何處。”
那婦人只是愣住,倒是羅直率先反應過來,“皇後娘娘,羅家何德何能,得您如此器重,我們”他幾乎哽咽。
那婦人也反應過來,怔愣許久,跪倒在地,“民婦不敢。”
顧婉卿扶羅夫人起身,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到羅直面前。面對着羅家夫婦,雙膝跪地,拜了三拜。
“爹,娘在上,請受女兒一拜。”
那般誠心誠意的舉動,讓二老再也無法拒絕,他們只是摸着眼淚,不住地道,“好,好”
從此以後,他們多了一個女兒,而她,也多了兩位親人。
顧婉卿是羅家二老親自送出門的,臨出門之際,羅直將顧婉卿拉到一邊,“皇後娘娘,請您務必保重,您記得,您也是羅家的女兒,不管發生什麼事,羅家一定會是您的後盾。”
顧婉卿聽出了他話中寓意,她從未想過會從羅直嘴裏聽到這樣的話。
她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卻只是忍住,微笑着看着羅直,“我知道了,爹。”
羅直的眼中確是真切的擔憂,“如今,娘娘和敏敏成了真正的姐妹,若有需要幫助的,若您不方便直接找我,便只管讓敏敏告訴我,我羅家一定拼盡全力。”
顧婉卿只是不住點頭,早已哽咽到說不出話。
人生便是如此奇妙。她的親生父親,從未寵過她,只拿她當作一顆棋,來穩定他的位子,只要他需要,她隨時是可以被拋棄的。
而恰恰是這個剛剛認識的人,這個她本該盡孝的人,卻給了她一個從未體驗過的父愛。
“爹,娘,女兒走了。”她揮手道別,欲轉身離去。
“婉卿。”羅直卻忽然叫出她的名字,“你與顧家天壤之別,你本不該是顧家的人,委屈你了,孩子”
顧婉卿只是笑,轉身離去。
她的出身,她無從選擇,她只能選擇如何活下去。
“娘娘。”一直站在羅府外面顧青城早已迎了上來,見顧婉卿眼角含淚,便遞上手帕,擔憂地道,“羅家為難您了”
未等顧婉卿說話,他已轉身要奔向羅府,“我去找他們算賬。”
顧婉卿忙拉住他,“沒有,他們很好,只是想到不久前還生龍活虎的孩子就這樣走了,心中傷感罷了。”
聽顧婉卿提起這點,顧青城也深有感觸,“也許,我離她遠一些,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顧婉卿拍了拍他的肩膀,寬慰道,“與你無關,以顧青耀的性子,這樁婚事註定是悲劇,區別只是早晚而已。”
說罷,兩人都不再說話,只是逕自往前行去。
夕陽西下,將二人身影拖得很長,可是連影子裏,顧婉卿看得的也都是悲傷。
有馬蹄聲忽然由遠及近,兩人抬頭,這才發現一匹駿馬正奔二人而來。馬上之人穿着宮廷守衛的服飾,手裏還拿着一卷聖旨。
顧婉卿讓了讓,兩人所在的地方距羅府尚不算遠,她料想那聖旨應該是給羅直的。
卻不想騎馬之人在顧婉卿面前勒緊韁繩,跳下馬背。
“屬下參見皇後娘娘,皇上傳旨,招皇后即可回宮,欽此”
顧婉卿接過聖旨,輕聲嘆息。躲得了一時,終究躲不了一世。
“青城。”顧婉卿轉身,在他耳邊道,“老宅里有一封書信,在我房間的枕頭下,你記得把它交給方卓方老先生,我相信老先生可以幫到顧家。”
“長姐,注意安全,小心清夕姐,此番青耀之死,她定是怨極了你。”顧青城擔憂地提醒。
顧婉卿點頭,“我知道。”
回到宮中時,天猶未暗。
她沒有乘步攆,只沿着道路,緩緩前行。即使凌亦辰讓她回宮后即刻面聖,也並沒有加快她的步伐。
晚風吹起,帶着絲絲涼意,顧婉卿裹了裹身上的衣衫。有樹葉在眼前旋轉飄落,她這才想起,如今已是晚秋時節,又是一年萬物凋零時。
“娘娘。”甬路盡頭,德榮喚道。疾步行至顧婉卿面前,他拿起披風披在顧婉卿肩上,“天氣轉涼了,娘娘大病初癒,要注意身體。”
顧婉卿笑了笑,拒絕了德榮的幫忙,她為自己繫上帶子,對德榮道,“你先回去伺候皇上吧,不用管我,我稍後便到。”
德榮是個明白人,立刻知曉了顧婉卿的心思。“顧家失勢,娘娘是怕奴才與娘娘親近,會累及奴才嗎”
他行至顧婉卿身邊,兀自扶着她,“奴才的命,是娘娘給的,縱然奴才身份低微,也知道知恩圖報的道理。”
他執意如此,顧婉卿無法拒絕,便道,“如今的顧家不比以往榮耀,以後怕也只會更糟,你又是從我這裏出去的人,與我靠的近些,只會為你帶來是非。”
德榮搖着頭,眼中是堅定的神色,“娘娘只要不怕奴才辱沒娘娘,奴才便沒有什麼可怕的。”
不知不覺,已至甘露殿。
掀起裙擺,拾階而上,穩穩地走好每一步,一如多年來的儀態萬方。
“皇後娘娘。”身旁的德榮卻忽然低聲喚住她。
“皇上待娘娘是不同的,只要娘娘肯低下頭,只要娘娘願意,即便沒有顧家這個後盾,娘娘仍就是天下萬民的娘娘。”
領了德榮的好意,顧婉卿微微一笑,逕自走入殿內。
此時,凌亦辰正手執御筆,低頭書寫着什麼。他不曾抬頭,似乎未發現顧婉卿入內,顧婉卿便安靜地站在一旁,不曾相擾。
天色由明轉暗,整整一個時辰,凌亦辰這才放下筆,抻了一下懶腰,抬頭瞬間,像是才發現她一般,招呼着,“皇后回來了啊。”
自從馬上摔下來,顧婉卿的身子便一直羸弱,如今站了這許久,已通身是汗。她卻只是淺笑着,躬身行禮,“皇上,妾身回來了。”
行禮間,顧婉卿的身軀一陣搖晃,幸而抓住旁邊的椅子,才險險穩住。
凌亦辰像是不曾發覺她身體的不時,只道,“朕方才作了一幅畫,皇后幫朕看看,畫得如何”
顧婉卿緩緩走上去,雖然腳下仍酸麻無力,好在走得還算穩妥。行至凌亦辰面前,案上的畫頃刻映入眼帘。
顧婉卿站在原地,只是盯着那幅畫,久久未動。
那是祁國的地圖,山川、河流在圖上清晰可見,地圖西北角被用一條醒目的紅線圈住,格外耀眼
那是金國入侵、是祁國迫不得已而割讓的地方
難怪今日他情緒不對,原來是想到不久前的奇恥大辱而對顧家懷恨在心,進而殃及到自己的身上。
“如何”他站在她身後,再次發問,聲音清寒。
若不是顧家把持朝政,致國庫空虛,糧草無法供給,他也不至於割讓城池,匆匆了此戰事。
自大祁建國以來,割讓土地的國君,只有他,只有他而已
奇恥大辱,即便死後,他亦無顏見列祖列宗
凌亦辰的怒氣顯而易見,及時沒有回頭,顧婉卿也可以察覺得到。她伸出手,手指指向那地圖與安國交界的地方,“此河非正東正西朝向,乃自西北方向流向東南方向,所以皇上所繪有所偏差。”
此時此刻,她居然如此正面的回答他的問題,凌亦辰幾乎怒極。
她這般聰明,又怎會不知他意有所指
“皇后,今日,顧相來找朕了。”他忽然轉移了話題。
顧婉卿轉身,望進他幽深的雙眸里,那裏面仍就余怒未消。
“父親說了什麼”顧婉卿問,心中已隱隱有所預測。
凌亦辰拿起筆,按照顧婉卿所言修改着地圖,邊描繪邊道,“顧相說,他已年邁,想攜一家老小告老還鄉。”
父親曾說,寧可站着死,決不跪着生。如今他能急流勇退,想來昔日所言不過是激她保全顧家而已。
父親到底是個聰明人。
“朕已允了他的請求,三個月內,將所轄之事交予他人,他便可離京。”
明明是顧婉卿心心念念的事,然而,當她看向凌亦辰時,卻見他仍在描繪着那副地圖,並不看她。
顧家曾帶給凌亦辰這樣的屈辱,他怎麼可能讓顧家這樣抽身,是的,絕無可能
“妾身謝皇上成全。”顧婉卿如是道,心中卻已發涼。
三個月,顧家只剩下三個月了。
“顧家離京,皇后最大的倚仗便沒有了,皇後有什麼打算”
凌亦辰定定地看着她,眸中隱隱有所期待,似在等她一個答案。只要與顧家劃清界限,她便還是她。
“妾身最大的倚仗,便是皇上啊。”顧婉卿想,如果她想活命,她當如是說。
可是,如果沒有顧家,她在祁國還能為什麼呢
沒有顧家,這皇宮於她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
“妾身請求出宮,從此常伴青燈古佛,為皇上、為大祁祈福。”她聽見自己如是回答。
杯盞摔在地上的清脆聲忽然響起,茶水四濺,濡濕了顧婉卿的衣裙。娘娘吉祥
正文110奉旨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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