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了卻掛礙明真性,我待雲歸朝上清〔大結局〕
第八十二回了卻掛礙明真性我待雲歸朝上清
玉清仙境紫微山,雲霧繚繞的山麓下有兩棵巨大的扶桑樹,枝葉交相纏繞,在石徑上方形成一座綠蔭蔽覆的天然山門。
望天犼周身燃起透明焰光,如雲幔拱繞着背上的一位白衣仙人,凌躡玄虛而來。未至山門,從道旁的扶桑樹榦里跳出兩位仙童,梳着垂髫,眉目如畫玲瓏可愛。
“呔,何方神聖,未經通傳敢擅闖紫微星宮!”其中眉心生紅痣的一名仙童拿腔拿調地喝道。
“此乃玉斗玄尊清修之地,還不速速離去。”另一名仙童正色相勸。
白衣仙人從望天犼背上的焰雲中飄出,落在他們面前,“金烏、星槎,三十年不見,架子越發大了。”
金烏童子看清他容貌,大吃一驚:“你、你你不是……”
星槎童子訝然過後,拱手道:“臨央仙君這是……重返天庭了?”
臨央笑吟吟道:“怎麼,你們不歡迎?不挂念我?”
“挂念!自從上次拔了我的太陽金翎去煉器,老子就無時無刻不挂念着呢!”金烏童子翻個白眼,氣鼓鼓地咕噥了聲:怎麼不在下界多待個萬八千年!
臨央哈哈笑道:“願賭服輸,輸不起就不要玩,哪有穩賺不賠的生意?”
星槎童子忙打圓場:“恭賀仙君重登果位,可是要去謁見玄尊?玄尊早有吩咐,臨央仙君盡可以自行前往紫微宮。”
臨央朝他拱拱手:“多謝啦。”擦身而過時,冷不丁在金烏童子額頭上彈了個爆栗:“小鬼,下次賭癮犯了,再來找我。”
金烏童子“嗷”的一聲捂着額頭叫起來,衝著他的背影大喊:“等着瞧,下次我讓你把褲子都輸光!”
一陣罡風呼嘯着拍在他身上,將他翻着跟頭掀出了百丈遠,被迫現出小山一般大的三足金烏的原型來。“誰?是誰偷襲老子?!”金烏怒髮衝冠,抬起腹部下方第三隻腳爪,與尖喙粗頸一齊昂然指天,“站出來!看老子不把你一口噴成焦炭!”
雲層中閃過龍身的只鱗片爪,色如日光絢燦,其大尤勝鯤鵬,投下的陰影幾乎覆蓋了整座紫微仙山,不經意逸散出的威壓,令山野間萬千仙禽靈獸匍匐顫抖。
星槎童子臉色都變了,手臂伸出奇長,抓住金烏豎起的第三隻足一把拖回來,捂住他的嘴低聲道:“別叫了!那是萬龍之主!方才只扇你一尾巴風,而沒把你一口吞了,已是給玄尊面子了。”
金烏變回童子模樣,扒拉着他的手掌喘氣:“是東來神君?我又沒招惹他,他幹嘛扇我……完了完了,聽說龍族一等一的心狹記仇,會不會趁我哪天離開紫微山時,把我吃了?”
“很有可能!”星槎童子一臉嚴肅道,“所以你還是穩妥點,這百來年就不要離開紫微山了。”
“可我下個月就可以休假了……”
“我實在不忍見你遭遇不測,這樣吧,你的假我替你休,你就好好守在這裏,得享玄尊的庇佑。或許過個一兩百年,龍神就忘了這茬,你就可以自由行動了。”
“哦哦,”金烏童子摸了摸後腦勺,還有些窩火,“那就多謝你了。”
星槎童子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我一家兄弟,談什麼謝。”
金烏童子看着他,總覺得他笑起來的韻味有點像臨央,莫名打了個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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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央在第一重殿外下瞭望天犼,徒步拾階。整整九千九百九十九級玉階,從紫微山頂直通九霄之巔的星宮,他就像當初一步一步走下墮仙梯那樣,再一步一步地走上去。
進入星宮大殿,他朝端坐於銀漢拱繞的御座上的紫微大帝,恭敬地跪拜行禮:“帝君,臨央回來了。”
紫微大帝身穿夜色黑袍,無數流光在袍間若隱若現,勾畫出諸天星辰萬象。他走下御座丹墀,星芒在鞋履下步步生輝,周圍無垠的星宿海一起蕩漾起來,如同能照徹三界的清澈水面,映出一黑一白兩道身影。
他走到臨央面前站定,開口道:“起身吧,沒有旁人在場時,你仍可以叫師父。”
臨央站起身,低着頭不敢看他臉色,“臨央以後當謹言慎行,不敢再犯舊錯。”
紫微大帝嗤地笑了一聲,“你當我不知你在想什麼?這會兒把我哄開心了,過幾日就打着遊歷悟道的幌子,再去四海逍遙,是不是?”
臨央賠笑:“徒兒不敢,怎麼也得再多待個兩三年。只是怕天鋒等不及,真要被完全祭煉成魔器,屆時不僅漲了魔君的氣焰,也對不起師父贈我時的苦心。”
“學法煉器,都是輔助,根本是修心。你此番歷劫歸來,想必已有深刻感悟,當知‘其心正則其行正’,不必刻意遮掩真性情,來討我歡心。”
“師父這麼說,我就放心了。我知道自己散漫,就想學學宵弋師兄,反倒令師父不習慣了。”
“畫虎不成反類犬,你還是繼續散漫着吧。”紫微大帝無奈道,眼底卻多了幾分暖意。
臨央偷眼窺他,覺得火候差不多了,便小心翼翼道:“徒兒有一事相求。”
“求什麼?”
“求師父允准……允准……”臨央難得紅了臉,期期艾艾起來,“哎,憑什麼要我一個人說!說好的‘風雨一力承擔’呢?!東來!東來你給我滾進來!”
紫微大帝忍住笑意,輕拍了一下他的前額,“龍神之前已經來過了。他知道你敬畏我這個師父,不好說出口,便事先來求。你也真能耐,數萬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冷漠倨傲、我行我素的龍神如此謙遜,幾乎可算是低聲下氣了。”
臨央聽了隱隱心疼,捉住他袖子道:“師父,你沒折騰他吧?”
“沒怎麼折騰,只是讓他把洞府後面那座多年累積的寶物山,拿一半出來當彩禮。”
“……”臨央心想,對集寶成癖的龍族而言,那就跟從身上割一半肉差不多。師父可真狠,能被東來看在眼裏的寶物,至少也是仙器級別,這麼一劃拉,頂得過紫微星宮萬載的收藏。
“你這是什麼表情,捨不得?”紫微大帝板起臉,“龍神可比你大方多了,說全拿走也無妨。”
臨央當即叫道:“哪能呢?師父能看上眼,是他的榮幸。回頭我就叫他把名單整理過來,師父您隨便挑,全拿走也無妨。”
紫薇大帝搖頭:“真是當局者迷……你真以為師父稀罕那些靈寶仙器?不過是一點試探而已。三清天的仙神壽數漫長,然終有壽盡的一天,除非成功合道,升上大羅天,才能邁入新的境界。大道萬千,多數仙神寧可獨行,以免因為道侶的變心、劫難或隕落,影響了心境。因此選擇雙修道侶,是何其鄭重之事,關乎到將來的修行境界與最終成就,不可不謹慎!”
臨央斂容正色,拱手道:“多謝師父關心提點,臨央心中有數。能與東來結為道侶,是我歷世三十年最大的收穫、最篤定的選擇,今後無論面臨什麼樣的風雷劫難,我們都將共同面對。我心如此,也相信他心亦是如此,還請師父成全。”
紫微大帝沉吟許久,嘆道:“這是你們選擇的求道之路,師父不能也無需干涉。東來神君,你聽到了吧,現在可以安心了。”
他身側的星宿海中波光蕩漾,一道金環圓融迴轉。
“師父為他開了星曜玄音鏡?他都看到、聽到了?”臨央有些羞赧,又有些舒然,同時牙根痒痒的很想咬誰一口。
“回去吧,擇日為你們舉行結侶儀式。”紫微大帝語聲縹緲,人影已消散於無邊無垠的星宿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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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央的洞府中,一道白光投入內室,現出白衣仙君的身形。他放出神識一掃,不見東來身影,暗道:躲起來了?怕被我咬?哼。旋即召出望天犼,煞氣騰騰地朝東來洞府飛去。
東來洞府在三清境的外域,背山面海,巍峨高聳於雲海之間。臨央一路行來,見青山似屏、飛瀑如掛,靈氣純郁無比,看景緻是自己在塔身幻境中生活了百年的洞天福地,又較之多了一股盎然的生機,彷彿照應着此間主人的心境,連天地間吹拂的風都顯得清新而暖融。
洞天內漫山遍野的溫泉,在陽光與清風中閃爍柔光,從天空望下去,猶如無數散落的晶石,分佈間似乎暗合著天道規則,綺麗而玄妙。
臨央正看得入神,冷不防被一股法力扯下望天犼,直直向其中一口湛藍色的溫泉墜去。半空中他感覺自己進入了另一個人的道域,座騎甚至身佩的極品仙器搖光鞭,都被完全排斥在外。如果他施法力爭,應該能掙脫這道域的吸力,然而他卻什麼也沒做,就這麼極為放鬆地舒展四肢,如紙鳶般飄飛,落入溫泉柔波中。
泉水溫暖而柔澈,臨央任由自己懶洋洋地漂浮其中,有種天地萬物全然拋諸腦後的愜意與忘我。
一條七八尺長的金色小龍從泉水深處輕靈地游出,盤繞在他身上,用龍首討好地磨蹭他的臉頰。
臨央慵懶地不想睜眼,輕拍龍鱗道:“你以為這麼做,我就消氣了?為何不早告訴我,害我為了努力說服師父,什麼話都往外倒。”
金龍化作人形,手臂依舊緊摟着腰身,將他輕推到池邊,低頭與他耳鬢廝磨,“我想親耳聽你說出口。想看你一臉堅決地對旁人說:‘我心如此,也相信他心亦是如此’。”
“現在聽到也看到,滿意了?”臨央睜眼,哂笑着看他近在鼻端的英俊面容,“然而我還是要咬你,這是你在八部浮屠第六層欠我的!”
說著他真的一口咬住東來赤/裸的肩膀,在結實有力的肌肉上留下一圈深切的牙印血痕。
神兵靈器都無法划傷的龍神之身,心甘情願傷在這一咬下。東來就勢嗅了嗅對方後腦的髮絲,溫聲道:“泄火了?”
臨央齒尖在血肉中磨來磨去,模糊地嗯了一聲。
“那該輪到我了罷?”
臨央失笑,“我知道你積了一肚子火氣,從暄兒那時開始,我一樣一樣還你。”言罷從對方肩膀上抬起臉,鬢髮濡濕、紅唇微啟,分明是十五六歲時的少年印雲墨。“你在狐妖焰尾的*術中看到的我,可是這副模樣?”
東來微微一怔。
印雲墨挑眉:“不是?莫非是更年長些?”說著又迅速成長為二十七八歲的青年模樣,五官褪去了青稚,俊美之餘更顯飄逸。
東來忍不住低笑道:“小六叔這是要一償朕多年心愿?”
“暄兒不想要?”
“你的每分每寸、從頭髮絲到腳趾,每個化身每種面目,每一點心緒與性情的變化——所有的一切,我都想要。”東來一手攬他腰身,一手托着他後腦,緩緩湊近,“無論你以小六叔還是臨央的面貌,甚至以幻境中的夜叉相出現,對我而言都並沒有任何區別。一切法相泡影,終歸此心此魂。”
“一切法相泡影,終歸此心此魂……”臨央喃喃道,心底彷彿有最後一縷遊絲浮絮終於悠悠落地,伸手摟住東來的後背,將整個身心都交付給他。
水波中兩人氣息交混、肢體纏繞,在*翻覆間共赴極樂。
日落月升,日升月落,晝夜交替了一輪,溫泉池子的水波嘩然綻開,臨央伸出兩條手臂攀住池沿,迷離的雙眼中水汽氤氳,緊咬下唇露出魂飄神盪之色,已是語不成聲:“東來……夠了……不要再……我受不住……”
東來從後方勾住他的胸腹,溫柔而又強硬地扯回來,讓他跨坐在自己腰間,繼續頂撞,喘息道:“受得住。龍族交/媾一次,少則三晝夜,多則一旬,這才剛剛開始……”
臨央聽得心驚,想要掙脫卻又全身酥軟,神魂幾乎要被無窮無盡的快/感衝垮,融入滿池水波之中。他不堪忍受地呻/吟:“如何才能……快點結束?”
“我化出原形,或許能快點……”東來舔舐他的耳廓,用力一頂,低聲說了句讓臨央更加崩潰的話:“龍蛇均天生雙陽,你確定要?”
臨央被他那一下兇猛衝撞逼出眼淚:“不不,就這樣好了!”
東來將他托起旋過來,面對自己跨坐着,吻去他眼中淚花:“來,照着雙修口訣,再念一遍。”
臨央被他一根純陽不倒折騰得死去活來,哽咽着念道:“……兩腎溫熱命門通……鹿車升騰驚天地,漸采漸凝過夾脊……黎珠照徹身心透,內外爐鼎養……養長生。”
東來泠然一笑:“永壽長生,不如此時此刻擁你在懷。”
臨央於痛苦與歡愉的交織中仰頭望天。
蒼穹高緲,大道無言,紅塵慾海中翻騰着無數愛怨嗔痴,而遠離這三界之外、仙山之中,“情”在出出入入、念念忘忘之間,依舊不絕如縷。
千說萬說無為道,在天地,在陰陽;在袤廣,在方寸;在自然,在心魂;或許也在這一縷情絲之中。
(墮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