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寂靜之心(七章 之四)
說到此處,只見灰衣老者臉上現出一絲殘忍的笑意,而後雙目緩緩閉合,靜止不動。
蓄勢,但凡具有殺傷力的神識攻擊就需要一定的時間來蓄勢才能發出,威力越大的神識技能便越是需要長時間的蓄勢,而蓄勢期間的心術師是沒有任何防禦能力的,這也正是心術師的一個致命缺陷,註定了心術師的攻擊只能偷襲。
因為在戰鬥中,沒有人會傻到會給一名心術師充足的蓄勢時間。
但此時卻不同,灰衣老者身旁不僅有白亦風的保護,更有強大的白家作為後盾,所以灰衣老者不相信禪劍閣會有人敢於攻擊自己。
而秦祺,已經沒有足夠的蓄勢時間,況且灰衣老者乃是辨識心第九重的修為,絲毫沒有將秦祺放在眼中。
神劍峰又怎樣?禪劍閣又怎樣?凌衡又能怎樣?在白家面前,這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
秦祺靜靜地站在原地,勁衣似雪,長發如墨,面無表情,不悲不喜,雙腳從始至終都不曾移動半步,他仍在等待,等待着一個或許永遠都不會出現的機會,而代價便是放棄眼前這個唯一可以反擊的機會。
既然仇深似海,所以哪怕要付出死的代價,也要以最殘忍的方式殺死敵人!
而在這一刻,凌衡在猶豫,放狠話是一回事,而真的動手就又是一回事了。
得罪了白家,不僅妖山不保,就連禪劍閣都將面臨徹底覆滅的危險。
白亦風手中摺扇輕搖,雙目緊緊盯着不遠處的凌衡,至於秦祺,白亦風甚至看都懶得看上一眼,因為在他眼中,當秦祺站出來的那一刻已經是死人了。
凌衡面色鐵青,望向白亦風的雙目幾欲噴火,緊握長劍的手心中已是沁出了一片汗水。
而秦祺身後的禪劍閣眾弟子一臉焦急地望着凌衡,正值熱血少年人,他們早已滿腔怒火,此刻正在等待着凌衡一聲令下。
身為同門,便應共攘外敵!
彷彿過去了許久,灰衣老者終於緩緩睜開雙目,眉心處隱隱閃爍着絲絲晶芒。
秦祺知道,對方已蓄勢完畢,心跳不由得陡然加速,因為機會即將到來,稍縱即逝。
又或許永遠不會到來。
“想來老夫已有十年不曾使用神識技,今日便拿你練招吧!”灰衣老者獰笑着,同時無形的神識之力透體而出,緩緩凝聚。
或許是因為緊張,秦祺的衣衫再度被汗水濕透,緊緊貼在瘦弱的身體上,冰冷的目光自白亦風的身上一掃而過,似乎對老者即將到來的攻擊毫不在意。
“妖山給你!放了他!”凌衡表情複雜,顯然內心極為矛盾,之所以放棄妖山,並非因為公輸鬼,而是因為秦祺,或者說因為他是秦陽子的兒子。
而所有人都知道,放棄了妖山,也便等於放棄了禪劍閣的尊嚴,或許禪劍閣自此將無從立足。
劍台之下眾弟子們深深地垂下了頭,臉上充滿着不甘和憤怒,面對強大的白家,所有人都感到力不從心。
“若是我都要呢?!”白亦風淡然說道。臉上掛着嘲弄的笑意。
“那你便要去死!”突然,一道沒有夾雜任何感情的聲音傳來,冰冷的語氣讓人如墮冰窟。
幾乎同時,所有人的目光循聲望去,最終落在了那個瘦削而挺拔的少年的身上。
“秦祺,你瘋了!”霍青面色大變,當即失聲喊道。
就連凌衡此刻都不禁眉頭緊鎖,秦祺這句話無疑將徹底激怒白亦風。
“哈哈哈,就憑你?!”白亦風聞言後放聲大笑,緊接着便對灰衣老者說道:“鹿老,殺……”
“吾心寂靜,一念盪識!”
白亦風還未說完便聽得一句冰冷的聲音再度傳來,緊接着只覺腦中好似被一座無形山嶽無情地碾壓而過。
強大的神識之力輕而易舉地自白亦風的前額透體而入,直擊神識之海。
面對強大於自己近乎數十倍的神識之力,作為一名武道修鍊者的白亦風沒有絲毫對抗之力,神識之海內猶如掀起滔天巨浪,撕扯着其原本就不算多神識之力。
沒有人敢於正面接下一名心術師傾盡全力發出的一式神識技,但此刻的白亦風無疑正承受着這樣的痛苦。
白亦風只覺腦中好似有無數白蟻在啃噬着自己的腦髓,前所未有的痛苦使得他的臉變得扭曲而猙獰可怖。
頃刻之間,神識盡毀,而這一切悄無聲息。
一片空白,此時白亦風的神識之海好似一片無邊無際的荒涼沙漠不見一絲異色,只見其怔怔地站在原地,臉色略顯猙獰,仍然保持着手持摺扇的姿勢,但卻如同一塊木頭般,雙目中再也沒了任何神采。
緊接着殷紅的血跡自白亦風周身孔竅緩緩溢出,而白亦風的痛苦也伴隨着其生命而就此徹底終結。
啪——,摺扇摔落在地。
從開始到結束,僅僅瞬息之間。
就在所有人都在擔心秦祺生死之時;就在凌衡正在為白亦風的蠻橫狂傲而怒意滔天之時;就在灰衣老者正準備催發神識技給予秦祺致命一擊之時;就在白亦風認為秦祺必死無疑之時。
秦祺以所有人都不曾想到的殘忍方式終結了白亦風的性命。
“秦氏心訣!你竟…寂…寂靜心!”同樣身為心術師的灰衣老者此刻面如死灰,語無倫次地說道。
“秦氏心訣”乃曠世奇才秦陽子獨創,也是當今天下唯一一種能以神識之力直接取人性命的神識技,所以身為心術師的灰衣老者自然認得。
而這突如其來的這一幕,使得灰衣老者剛剛凝聚的神識之力瞬間潰散。
此次此刻,灰衣老者方才幡然醒悟,原來秦祺的那些汗水、那雙顫抖的雙腿、那張蒼白的臉、那副狼狽的模樣,這一切的一切只是說明了他一直都在蓄勢。
而從一開始,秦祺的目標就只有白亦風,至於什麼壓制神識之力,根本就是秦祺因為神識技蓄勢而消耗了大量神識之力所致,自己竟這樣逐漸掉入了秦祺設的這個局。
灰衣老者的臉上充滿驚懼,他想不通,想不通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少年不僅有着自己目前無法企及的神識修為,更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心計,這讓灰衣老者感到無比恐懼。
而自己,也一直都不曾是這個冷酷少年眼中的對手,灰衣老者想到這裏,不禁汗如雨下。
面對突如其來的這一幕,包括凌衡在內的所有禪劍閣弟子們都被深深震駭。轟然爆發,陡然結束,讓眾人毫無心理防備,怔怔地站在原地難以置信地望着氣息已絕的白亦風不知所措。
“殺得好……”只聽得劍台下的人群中不知誰輕輕地喊了一聲。
“好!秦祺!”緊接着有人輕輕喊着秦祺的名字。
“秦祺!秦祺……”一石激千浪,幾乎同時,所有禪劍閣弟子齊聲高聲呼喊着秦祺的名字,對於他們來說,白亦風的死無疑使得心中的怨氣得以宣洩。
此時的秦祺已非那個五年來沉默寡言的廢物,而是挽救禪劍閣於危難的神;這一刻,秦祺在三千餘名禪劍閣弟子心中的地位已徹底改變,無人能及。
“嘖嘖,心術師!竟還是寂靜心層次的心術師!嘿嘿,我禪劍閣說不得以後要發達了呢!”一名弟子興奮地說道。
“嗯,怕是也只有這樣的成就才配得上是秦陽子的兒子吧!”
“唉,只是可惜了當世最偉大的一代心術師竟遭如此橫禍,難怪秦祺這五年來沉默寡言、性情冷酷,遭遇這樣的事情,怕是誰都無法笑得出來吧!”
說到此處,眾人陷入深深的沉默。
而也直至此時,眾人方才真正地理解秦祺內心所承受的巨大壓力和承受的巨大痛楚,而也在這一刻開始,那些施加於秦祺身上的所有成見、不滿和鄙夷,都已煙消雲散。
“心術師!寂靜心!秦祺,你藏得好深!公輸鬼,將這個燙手的山芋給了我,你又坑我一次!”凌衡此時的表情不知該悲還是喜,口中喃喃自語道。
無疑,妖山暫時保住了,但以後呢?白亦風死了,但以後呢?顯然禪劍閣將因此承受白家瘋狂的報復,在劫難逃!而且,會來得很快。
而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的是,那灰衣老者望着躺在地上的白亦風,臉上泛起了一抹詭異的笑,緊接着自袖中取出一枚青色玉珠,而後攥在手中,瞬間便化為齏粉。
秦祺的面色越發蒼白,秦氏心訣雖霸道強橫,但也正因其獨闢蹊徑,催發之時遠較於尋常神識技更為耗費神識之力,僅僅那一道神識技便耗盡了其幾乎全部神識之力。
但,秦祺心中無悔。
因為秦祺在挺身而出的那一刻,心中已暗暗決定,自己絕不會再逃避,雖然三個月後依然生死未卜,但卻定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秦陽子的兒子。
而白亦風的死並沒有為秦祺帶來半分愉悅,因為他知道,白亦風只是一個小角色罷了,只有找出那幕後的始作俑者,父親以及秦家一百三十一條人命才能在九泉之下安息。
三個月,秦祺每每想到此處心中便湧起深深的痛楚,秦祺並不怕死,他最怕的是在臨死之前還無法報那血海深仇,九泉之下無法面對父親和在那一夜枉死的冤魂。
眾人簇擁之下的秦祺看起來顯得更加憔悴,而此時那張依舊冰冷的面容在所有人看來卻顯得是如此親切,只有凌衡仍站在原地,眉頭緊鎖。
只見秦祺輕輕推開人群走到凌衡跟前,但卻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二人相對無言。
許久之後,凌衡長嘆一聲開口緩緩說道:“你可知道闖了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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