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新帝
“皇上,讓三王爺起來吧。地上涼。”魏肇安看着呆坐地上的衛晗,心有不忍,對衛彥福了一福道。
衛彥點頭默許。魏肇安忙上前將衛晗扶起,只覺得三王爺似有千斤重量,直從他手裏往下墜。
衛晗只覺渾身無力,像是剛從大風大浪中踏上陸地,落腳軟綿綿的,不似身在人世。
宇文博心下卻是稍微寬了些。衛晗最後還是將這使命承接了下來,倒還像個漢子。只是左看右看他此刻彷彿剛度過生死大劫的模樣,那絲恨鐵不成鋼的滋味還是揮之不去。
“皇上萬福金安。三王爺安,宇文大人安。”一個瘦小的藍色身影跪在門口微聲道,是魏肇安的徒弟郭金海。“稟皇上。。。”郭金海見有衛晗在,猶豫了一下,不知說還是不說,眼睛瞄着衛晗。
衛彥道:“你說。”
“稟皇上,胡安大人已經在門外恭候多時了。”
“宣。”
“嗻。”
那藍色的身影迅速地倒退了出去。
胡安?衛晗扶着椅子的把手支撐着身體。在此刻面見父皇,此人是誰?
“微臣胡安,叩見皇上。”一個短小精悍的漢子已跪在帳帷邊上。“給三王爺請安,給宇文大人請安。”說著給衛晗和宇文博利落地行了兩個禮,目光炯炯。
衛晗略一頷首算是回應,確定了自己的猜測。看方才的太監似乎已對他的到來習以為常,此人行動利落而迅猛,自己從未和這人打過交道,但此人準確認得自己是三王爺,必定是,血滴子中的幹將。
朝堂中玄機比比皆是,自己以往是置身事外,覺得事不幹己,現在,卻不得不迎接這紛至沓來了。
“你方才就來了,有何要緊事?”衛彥轉過頭來道。
他嗓音干啞但卻沉穩,又恢復了一個帝王的威嚴。彷彿與方才榻上急劇喘息的老人不是一人。衛晗心裏暗暗嘆息一聲。雖然不關心朝堂之事,但父皇在自己心中卻一直是皇帝的上佳模範。除前朝宦官,平四海八方,均賦稅,絞貪官。就是眼前這沉穩氣度,自己也永遠與父皇比不上。
他一走,將來,談何容易。
這樣一想,衛晗忽得對病榻上的衛彥滿了留戀之意。希望父皇晚點走,或是。。。不要走。
想至此,不由心裏苦笑一聲。終是有所羈絆了啊。
“稟皇上,管釗又回宮了,還吩咐底下的人,”胡安眼睛提溜一轉,“這兩日,警醒着點兒。”
宇文博冷哼一聲,對衛彥抱拳道:“皇上果然神機妙算。”
衛彥冷冷道:“這會子殉葬的宮女可集合齊了?”
殉葬的宮女。聽到這幾個字,衛晗的心不由得又一緊。
魏肇安道:“回皇上,這會子應該都集合好了,正等着宇文侍郎領着上路呢。”
魏肇安口中的宇文侍郎,便是宇文博之子,上京護衛軍的左侍郎宇文弛。
這小子,還算迅捷。宇文博心裏微微欣喜了一下,然而臉上並未露出半分。
這宇文弛與衛晗交情極好。此刻衛晗心裏五味雜陳,竟是自己的好友領了這差事。
“叫管釗領三百人馬,同去。”衛彥沉聲道,“胡安,你也跟着去。”
“是。”胡安抱拳道。
“即刻去辦。記着,留意他和老四那邊的動向。”衛彥道。
“是。用不用,在武陽王府那邊。。。?”胡安揣摩着道。他本欲說在武陽王府那邊派些兵力。但又揣測不明,此刻皇上的心裏看武陽王衛曜,究竟是兒子多一些,還是敵人多一些。
這問題,向來難揣測得很。
衛晗心裏卻是一片冰涼。雖是知道父皇一直不寵四弟,四弟也確實陰沉冷淡,但沒想到,私下裏已到了這般暗流洶湧的程度。
也許所有的不動聲色,都是為了有一天的劍拔弩張。
魏肇安面露不忍。衛曜五歲前,是他帶大的。那孩子,也讓皇上縱慣了,別的太監都不要,只要自己領着玩。
要不是那件事。。。。
魏肇安心裏有一絲酸楚湧上來,忙強自壓抑下去,擺回那副恭和安順的神情。
衛彥沉了一瞬,道:“不用。”
胡安心裏有一絲不快。戀孺,再剛硬的男人,也有這通病。
衛晗心裏長呼一口氣。不知為何,這話讓自己心裏剛剛揪着的一塊巨石落下,彷彿父皇是剛剛赦免的,不是四弟,而是自己。
其實未必是赦免,也許是一個。。。
“讓他睜着眼看着這一切,學着點。”衛彥沉沉道。
“是。”胡安有一絲掩飾不住的欣喜躊躇,心裏暗贊一聲。
“退下吧。”
“微臣告退。”胡安說著迅速退步出去,轉瞬消失在門口。
“宇文博,管釗和弛兒一出城,你就帶着人馬進來,未央宮內外各個關口皆要把守到。記住,必須迅捷。”衛彥看着宇文博,眼裏全是沉沉的有力的信託。
“微臣遵旨。”宇文博筆筆跪下,朗聲道。心中湧起一團火,又是激蕩,又是溫暖。
十幾年的安和平淡后,終又迎來了這揚眉劍出鞘的時刻。
而皇上,最重用的人,仍是自己。
“等宇文博的人馬就位后,你,”衛彥轉向魏肇安道,“即刻着人準備大典。”
魏肇安躬身道:“嗻!”
一串連珠炮似的命令讓衛晗措手不及。這煞費心機的調虎離山,裏應外合,莫非。。。是要在文武百官面前立自己為太子嗎?竟這樣不給自己喘息的機會了嗎?
“父皇,敢問,是要立兒臣為太子嗎?”見衛彥沒有要說的意思,衛晗鼓起勇氣問道。
“不。”衛彥道,直視衛晗的眼睛,那樣堅定,灼熱,而又清明。
衛彥被皺紋包裹的薄薄嘴唇緩緩張開,彷彿沉年盔甲里展露出包裹多年的鋒銳利劍,道:“迎大梁新帝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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