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能夠遇到一個善良的人,對於不幸的人而言將是無比的幸運。】
福克斯女士是個好女人。她讓林艾爵對於[母性]這個詞有了新的認識。
她用了一年的時間來重建林艾爵的自信。
這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性不僅僅精明能幹,事業心強,同時有着一雙可以看透內心的雙眼。在林艾爵自己都沒有認識到自己的問題前,她就已經意識到了林對自身的質疑。
然後她用自己的行動、語言、目光…所有能傳達信息的一切手段,不斷向林艾爵傳達她是一個好孩子,她值得好的生活,好的未來這樣的信息。
她關心林的睡眠,林的生活,林的煩惱。她充當了林生命里母親的角色。沒有人能拒絕這樣一個人。更何況是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林艾爵在後來某天突然靈光一閃間,產生一種不可思議的奇異頓悟:她認為也許生命里最大的幸運,大概就是他爸爸拋棄她這件事。因為她發現不是因此的話,她可能會在酒鬼老爸醉生夢死的某一天裏,因為忍受不了飢餓或者其他的什麼而逃出家,而這個世界對於一個長相不美麗頭腦沒智慧的亞裔女孩是很殘酷的,也許她會為了生活流落街頭乞討,或者出賣*(如果有人買的話),她可能成為一個小偷,或者和某個癮君子戀愛….哦,太多的可能性了,但是沒有一個好結局。
但是,感謝上帝。她被拋棄了,看看她得到了什麼!
一個天使(福克斯女士),一群善良的人們(義工),一天三頓飯(雖然並不豐盛),做禮拜時發的糖(雖然並不是什麼高級貨),還有聖誕禮物(雖然有些簡陋)!哦,太多了。
感謝仁慈的主。
(這裏要說林沒信仰,她對教堂的認識還只是時不時會發吃的的地方。)
這麼想顯然讓她覺得好受多了。並且深刻的意識到會為了[拋棄]以及[被拋棄]這種問題難過的睡不着吃不香玩不嗨的自己簡直遜到沒臉見人了,為了和那個low爆的自己劃清界限,她決心給自己起個新名字!
是啊!一個新名字!
一個,和自己過去完全無關的新名字,不論是英文還是漢語。
她本來給自己起了個酷斃了的名字:厄里倪俄斯(如果你對希臘神話有興趣,就會知道這是復仇女神的名字…),結果當然是被福克斯女士(院長)在聽到后的第一時間拒絕了。然後不顧林艾爵的抗議,給了她克里斯汀這個(在她看來)普通無趣的新名字……
這讓林艾爵非常失望——福克斯女士真的是無趣到家了!
但是好吧,看在她對她還不錯的份上,寬宏大量的克里斯汀願意去包容她的無趣~~
“克里斯汀?你怎麼又這麼晚才回來?下午福克斯夫人還問起你了哦!”奧利爾稱晚飯時間,擠在了她的身邊,神秘兮兮的對林艾爵耳語。看到女孩子聽到福克斯的名字的時候,一閃而過的緊張情緒,他忍不住得意一笑:“哈哈,多虧了我幫你打掩護哦!沒有人發現你幾乎一天都不在呢!”
“喂,告訴我吧,你到底是去哪裏了?”奧利爾撞撞林艾爵的肩膀,再次詢問道。
“沒什麼啊,我下午一直都在啊——哦,可能你沒有注意到我吧。”林艾爵一本正經的回應,絕不承認自己偷跑出去的行徑。
[切……誰會信~]奧利爾不掩飾的用表情吐槽着。
“如果你不告訴我,那麼後面再有人問起來,我可就不幫你了哦!到時候……啊哈~”
林艾爵翻個白眼,八歲的奧利爾簡直鬼見愁,難纏死,越來越不討喜了!
見奧利爾已經準備叫埃里克的樣子,她無奈的舉起了手做投降狀:“哦,拜託,別這麼搞~如果你一定想要知道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我還沒有說完,前提,是有前提的!”她神秘的湊近奧利爾的身邊,還沒有張口,就聽到奧利爾保證:“我知道我知道,保密!是不是,我的嘴巴可嚴了!這裏,看到了嗎,這裏有條拉鏈,你把它拉上去——”他在自己的嘴巴上做了拉上拉鏈后又上了個鎖的動作,然後把[鑰匙]遞給了林艾爵。
……一定要這麼玩一下嗎==,林艾爵嫌棄的接過並不存在的[鑰匙]。
***************************這是第二天的分割線*****************************
“克里斯,別告訴我你每天都不見蹤影的原因,是因為你在這裏撿垃圾嗎#”奧利爾小聲的詢問着林艾爵,然後被女孩子拉着躲開了垃圾車司機的視線。
“閉嘴,你想要讓所有人都注意到這裏來了兩個新人嗎?!”
“呃,ok,我是說,我並沒有別的意思,但是你總要讓我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做——”
“不要你管!如果你不能閉上你的嘴,就給我滾回去,別煩我#”林不耐煩艾爵冷酷的回應。
兩輛垃圾車開了出去,現在,只要守門人不進來,林艾爵有的是時間翻找這兩座垃圾山了~~~前提是——
“喂!你這是什麼表情!”林艾爵不滿的質詢。換來奧利爾局促的抓腦袋:“我絕不是在嫌臭!呃,也許只是有那麼一點點……okok,既然來了,有什麼我可以做的嗎?”
林艾爵表情複雜的看了眼奧利爾,男孩子忍不住害羞的再次摸了摸自己細軟蓬鬆的栗色短髮:“我是說,如果你真的這麼不願意告訴我你出現在這裏的原因的話,至少讓我幫幫你~”
……
哎,這種想嘆息的心情……說不定奧利爾真是個小天使呢,又漂亮又善良什麼的……
林艾爵分神想了一下,忍不住揉了揉奧利爾的頭頂。看着對方水潤的綠眼睛,小聲回應最開始的那個問題:“你看到了,我每天都會來這裏——恩,我想要準備一個禮物。”
“禮物?”
“是的,禮物。”她想到不管多麼忙碌,每天都會來稱晚飯時間來看看她的福克斯夫人,想到她有時甚至會等自己入睡后才離開(為了觀察她是不是還受失眠困擾),不由的再次肯定:“我想要在聖誕的時候送給福克斯夫人一份聖誕禮物。”
“聖誕節?老天,現在才六月份!”
林艾爵敲了下奧利爾的頭:“小聲點!笨蛋!”
[呃,好的好的]奧利爾的表情這麼說,他忍不住抬頭看了眼林艾爵。女孩子正抬眼打量着遠方,挺直的鼻樑和略深的眼窩,出現在相對柔和的面部線條上,看起來意外的和諧美觀,大概是逆着光的緣故,他還可以看到林艾爵臉上淺淺的絨毛,這讓奧利爾莫名產生一種對方很陌生的感覺。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克里斯汀的時候,亞裔女孩瘦削卻高挑的身形給自己留下了深刻的映像,她看人的時候,總是一副看不起人很不耐煩的樣子(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俯視)!
可是他們不知不覺間,他們認識就已經一年了,而且克里斯汀不知不覺間,也已經脫離了最開始留給他的那個映像——雖然她依然不是那種好相處的個性!
但突入起來的觸動,讓奧利爾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像小男子漢一樣莊重的回應:“我來幫你!”
“真的?”林艾爵煞風景的懷疑狀。
“當然了!奧利爾不會說謊——”
“哼哼,好吧”林艾爵打斷了奧利爾的長篇大論,勾起唇露出一個惡劣的微笑:“男子漢說到就要做到哦!現在去旁邊的那個垃圾堆,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麼空掉的易拉罐瓶子,啤酒瓶子,或者別的什麼看起來可以賣錢的東西——拿上袋子!”
被打發走的奧利爾扭過身看向所謂的垃圾堆——呃,也許該說是垃圾山?
總之,這一天就結束再兩個人攙扶着離開的回憶里。
半年的時間,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奧利爾並不總是能跟去林艾爵身後。但是一有時間,男孩子就會出現在林艾爵的周圍。
不知不覺間,他成為了林艾爵除了福克斯夫人之外第二重視的人。
這一年聖誕節如期而至。連着一周準時出現在三餐飯點的林艾爵讓奧利爾好奇起了。他忍不住再次詢問:“你不需要出去買禮物嗎?我真好奇,你給福克斯買的到底是什麼?”
“這你就別管了,唔,今天的咖喱味道真棒!”
“什麼啊,透露一下啊!呃,這是什麼?”奧利爾好奇的接過林艾爵遞給他的禮品盒。小心的搖了搖,表情歡喜極了:“是送給我的嗎?”
林艾爵有些害羞:“唔,你打開看看。”
“等一等,我也有準備給你的禮物,我們一起拆!”奧利爾一邊說,一遍從自己的衣服兜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禮品盒——“聖誕快樂,克里斯汀!”
……“聖,聖誕快樂~奧利爾。”
“現在,讓我們拆禮物吧!”男孩歡快的回應!快速又小心的拆開包裝精美的禮物。蜘蛛俠的手辦正呆在盒子裏仰着頭看他呢!他沒忍住笑的更開心了——克里斯居然注意到自己喜歡蜘蛛俠!哈哈哈!
而另一邊,林艾爵還在平復自己的心情。她確實沒有想到,自己會從奧利爾這裏收到禮物。她打開包裝紙,依然是發卡。
這是她收到的第二個發卡。樹葉狀的粉色發卡上有着透明的葉脈。她別在自己腦袋上:“我看起來怎麼樣?”
“讓我看看,恩~~~~~美爆了!”觀眾奧利爾捧場的露出了誇張的奉承表情,林艾爵滿意的點點頭。
接下來,她將要送出自己人生中第二份禮物了——給福克斯女士準備的一條項鏈。
這是她背着所有人撿了近半年的垃圾,然後攢錢送的一條也許並不那麼好看的項鏈。
她略有忐忑的敲響了福克斯夫人的辦公室。
林艾爵多年後仍能回憶起自己當時的心情。她交出用粉紅塑料紙包裝的項鏈遞到福克斯手裏時,感覺自己好像交出的是自己整個世界。在這一瞬間,她非常懼怕福克斯質問她錢的來源,只是想像一下,她就覺得難堪的彷彿被冰冷的水兜頭潑下。
但是福克斯沒有。她拆開了包裝,看着那條銀質的星星項鏈安靜的躺在盒子裏,然後轉頭對林笑彎了雙眼,她許久沒有說話,片刻后聲音略有沙啞的開口:“謝謝,克里斯汀,我非常喜歡。”
“幫我帶上好嗎?”
林艾爵抿抿嘴。說不出是開心還是慶幸,又帶着些許莫名的失落,她接過了項鏈,然後小心的戴在了福克斯的脖子上。
福克斯遞給她一個巨大的盒子,非常的有重量:“打開看看,克里斯。”
林艾爵看看她,女人的臉上帶着種莫名的期待。
她拆開了包裝。
包裝盒裏整齊的擺放着各類書本,最下面壓着紅色的書包,還有一個漂亮的筆盒(她相信裏面一定裝滿了筆)
“明年,你就可以回學校上課了。克里斯,你會越來越優秀的。”
福克斯女士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篤定,虔誠,就好像已經看到了這樣的未來,她只是把事實轉述出來。
這一瞬林艾爵突然想問問她可否答應她一個渺小的請求,哪怕只有今晚就好,她可不可以,叫她一聲[媽媽]。
就假裝她們真的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一樣。
但是林艾爵最終只是露出一個微笑:“謝謝,塞拉。”她叫了塞拉福克斯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