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生的聚散總在於一念之間。
在上天給出安排之前,沒有人能通過任何途徑去揣測出它的用意。
生活,或者說是命運,它會偷走你重要的,卻不被重視的東西。
12歲的林艾爵回到家,這所顫巍巍屹立在大雨中的房子讓她覺得並不安全,她總是忍不住去打量頭頂滲透雨水的牆角,妄想着它會在某次的雷電聲中坍塌下來,將自己的小身板壓成一灘肉泥。聳聳肩,甩掉這些沒所謂的幻想——
“dad?”林艾爵喚了一聲,不出所料的沒有回應。哦,那個酒鬼~她嫌棄的吐吐舌頭,弓着背鑽進了廚房。
遺憾的是,即使在廚房裏翻找了許久,只找出半袋已拆分了燕麥和兩包袋裝速溶咖啡粉,林艾爵呲了呲牙,表情很臭,卻也不曾抱怨,默默的燒了一壺熱水,然後找出一個碗衝起了燕麥。
沒有什麼滋味的糊狀體看起來倒足胃口。
[真像坨嘔吐物,嘔…]大約是被自己的心理活動噁心到了,她默默的乾嘔一聲,甩甩腦袋,還是快速灌了一碗進肚子,然後把剩下的燕麥袋子小心的折好——擔心有老鼠,又額外套了層塑料。
坐在餐桌前只有一會兒,就立刻坐立不安起來。
沒有電視沒有遊戲機沒有任何娛樂活動,甚至沒有一個可以挑釁的人,只一會兒,林艾爵就覺得難以忍受。
“dad?”她又再次大喊了一聲來發泄自己莫名的不安。
沒有人回應。平時那個喝醉酒橫躺在沙發上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房子小的好處在此刻顯露無疑,不需要挨個走一遍,她就知道那個除了酒精毫無愛好的男人現在可不再房間裏——那麼會在哪裏呢?
林艾爵仰着腦袋思索着,酒吧?不不不,現在已經沒有願意讓他賒賬的酒吧了~而且他也沒有什麼錢…超市?同上,那麼是哪裏呢?
她決定出門找他!
“老約翰,你看到我爸爸了嗎?”林艾爵站在街口的風暴酒吧門口,扯着大鬍子約翰的袖口拽着不讓他進去。
“哦,林,怎麼又是你。我真的沒有見到過你的爸爸,我和他很久沒聯繫了好嘛,乖,去別處找找吧~~~”約翰無奈的揮揮手,但是林艾爵還是仗着他們關係還算不錯的份上拽着他不讓他走,額,她不會是想讓他陪她一起找爸爸吧?!考慮到這個可能性,老約翰迅速從自己錢夾里拿出幾塊錢零錢,塞到林艾爵的手裏:“去買點吃的吧女孩兒,你可真是瘦的太難看了,放過老約翰吧,我可是很忙的。”
林艾爵不屑的嗤之以鼻:“是是,大忙人~~忙着喝酒是吧~”
表情真是人嫌狗憎,怪不得她是這個街區里最不受歡迎的小孩……老約翰不由得想到。然後就被小姑娘手快的抽走了他手裏的錢。
林艾爵後來又去了幾個酒吧,當然不是每次都這麼運氣好,可以碰到老約翰這樣面目猙獰內心柔軟的老光棍。甚至還被酒保提着衣領扔出來過一次——ok,雖然她確實長得高,但是整條街的人都知道她還沒成年,她可真是有名~
她去找了很多地方。
常去的超市不見他,他愛去的酒吧不見他,那些街道、小巷被她反覆尋找過幾遍后依然不見那個頹廢的總是滿身酒味發熱男人。
雖然林艾爵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但是她自己卻感覺得到,她正在逐漸奔潰着——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幻想!
也許林艾新那個蠢蛋喝醉了酒倒在了某個巷子裏?哦,或者是不長眼的被捲入了某個街頭鬥毆?哦,還有可能是意外的酒精中毒??哈,總不能是遇上了連環殺手吧?!
好吧,她開始自己嚇唬自己了。
深呼吸,深呼吸啊蠢貨。她對自己警告着,卻還是覺得呼吸困難。
林艾爵到警局裏報警的時候,話都話不利索,淚流滿面一副被嚇壞的樣子,這種窘態從她不穿尿布開始就沒發生過了(自以為)!但是她卻控制不了自己一副狼狽樣!
那個讓她厭倦的失敗的男人,她不敢想像在母親拋棄了他們之後他再離開她的場景。
值班的警察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新上任的他顯然還不夠了解這個給三不五時給警署找麻煩的小鬼的本來面目,只把她當成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安慰着,還無私的奉獻上自己的晚餐。一再強調一找到人就會馬上通知她,讓她回家等消息,一副被女孩子淚水搞的手足無措的樣子。
林艾爵窩在椅子上一邊抽噎一邊惡狠狠的咬着漢堡,吃完后還是滾回家去了。
她以為到了晚上那個男人就會自己回來了,再不濟就是第二天早晨。然而並沒有。
呵,甚至沒有警察出現在家裏來發佈他的訃聞,也沒有人來讓她去認領屍體,當然也沒有誰要求她結算沒付的酒錢。
林艾爵在房子裏等了三天。三天,兩個夜晚,三個黃昏,當最後的太陽光芒即將消失在地平線前,她終於不得不承認,她再次被拋棄了。
他衣櫃裏的衣服不見了,最後的小半瓶香水被用完,洗手間常見的剃鬚刀不再了,林艾爵試圖幻想他離開時的心情——
這個曾意氣風發的中國男人在這一天突然在一個酒嗝后被驚喜,他看着這個殘舊的破房子和腳邊堆積的啤酒罐和空酒瓶,感覺自己可憐的像個流浪漢。他聯想到那個在他破產後捲走所有餘款的女人,覺得自己可憐透頂,然後他突然決定一切要重新開始,並且堅定的相信自己有這個能力。然後他可能會洗個澡,刮鬍子,甚至可能還會去理個髮。而他的前妻,舊房子,那個不討喜的女兒,都被當做他loser的黑歷史拋在身後。
哦,離開的腳步一定是輕快放鬆走路帶風。
就像她的母親,那個有着日耳曼血統的漂亮女人,在父親破產後帶走了所有家當,留給她一個沒有重量的吻,就拋下了她。而顯然,她是如此的不討喜,在母親的離開后,他的父親也同樣悄無聲息的選擇了離開。
呵。
林艾爵冷笑起來,她一開始以為自己會被某種未知力量淹沒,會死於窒息,死於那種,心臟被擠爆的憤怒或者悲傷里。但是沒有。
她被餓醒了。
胃液似乎在她的胃裏燃燒起來,林艾爵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的房間,或者說爬出去的也不為過,隱約聽到隔壁嘴巴刻薄個性討厭的史密斯太太的尖叫聲快要穿破耳膜,她在這種尖叫里不甘心的閉上了眼睛,帶着沒有發泄出來的不甘心。
我一定要讓你們後悔。
一定要讓,你們後悔。
後悔什麼呢?她不知道,也許是悔恨沒有好好的珍惜她,也許是悔恨沒有重視她,也許是悔恨拋棄她,讓她孤獨,讓她悲傷,讓她覺得自己就是一個累贅,一個包袱。
可是不是的,不該是這樣..…
她,她不是不該存在的,她的存在,是有意義的啊…
她是有意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