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再度醒來
天庭的過往於紀南霜而言,是個悠長而真實的惡夢,所有過往的記憶如白駒過隙,在她腦中盤旋迴轉。她痛苦的皺起了眉頭,身體也隨之緊繃。
看到這一幕,一直坐在床邊的沈雲川急忙站起了身低聲輕喚:“南霜,你醒了嗎?”一邊說這話,一邊用手一遍又一遍的輕拍南霜緊繃的身體。
然而回應他的卻只有沉默。此刻的她身體一松,再度陷入昏迷之中,絲毫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邀月殿中依舊是一片寂靜,沈雲川沉默的坐在紀南霜的床前,沉默無言,憔悴不堪,紀南霜的長久昏迷,似乎已經耗盡了沈雲川的所有精氣。
他睜着雙眼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好似害怕錯過她任何一舉一動。
然而紀南霜卻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宛如一具毫無生氣的屍體,今日距昏迷已經過去六十天,六十天於沈雲川而言卻長如一個世紀。然而於紀南霜而言,這六十天何嘗不是一輩子。
此刻他緩緩俯下身去注視着紀南霜,嘴角輕啟:“南霜,醒一醒,你已經睡了很久,該醒來了。所有人都擔心你。”沈雲川自言自語的說了許久。然而紀南霜卻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此刻沈雲川伸手將貼在紀南霜額上的劉海,往旁邊撥了撥,此刻沈雲川的臉上泛起了一抹痛苦的神色:“還是別醒來了,醒來后你肯定要離我而去,倒不如就這般睡着。至少我還能看到你,能牽到你的手。我會一直陪着你。”
他執起紀南霜的手,細細吻過每一根指頭,眼淚順着眼角低落,落在了紀南霜的手上,“南霜,千年前你輪迴后,我不相信你會莫名其妙的撞向撐天柱自殺,我查了很久,傷你之人不是司南,是司南將你從廢墟下挖出,所有的一切都是那個女人所為,可是一切都知道的太晚,我甚至再也找不到你。那時的我太過懦弱,我保護不了你,更加不敢與天庭對抗。我告訴自己,如果再次相遇,我定要守護你,是我的錯,我沒有兌現諾言,讓你一次又一次的受傷。醒來吧…你不跟我說話,我真的很寂寞…即便醒來后你會離開…我也無所謂…只要你醒來…”
此刻紀南霜的眼角竟滑下了一滴淚,似乎是將沈雲川的每一句聽在了耳中,沈雲川心神俱震:“南霜,你醒了嗎?”
然而回應他的卻之後無盡的沉默。
門內的沈雲川一候便是六十天,門外的司南同樣也是寸步不離,他沉默的抵着門扉,一動不動。
天上百年,他不曾護她周全,讓她痛苦的墮入墜仙渡,她輪迴千年,他卻被困地府,長久的等待期盼着再次相見,卻一候千年。黃天不負真心,他終於再次見到了她,她卻記憶全失愛上了別人,他心中期盼着她能幸福快樂。
而她的記憶卻死灰復燃,他滿心歡喜。然而美好的時光卻短暫是曇花,而今一昏迷便是六十天,藥石無醫,素手無策。
“聖尊。你別這樣。”無憂走進天子殿便看到了司南孤寂的背影,她輕聲安撫:“冥王一定有辦法的。”
司南點了點頭。
無憂來了片刻,門內始終一片寂靜,她一聲輕嘆,再度離開。
沈雲川閉門不出,為了維護地府秩序,所有鬼王鬼帝都比往常更加嚴謹的看守地府,無憂自然也不例外,她無法長時間離開孟婆院,卻又不放心天子殿這邊的情況。只能如此來來去去。
濃霧初降,似已深夜。
一直沉睡如屍體般的紀南霜開始蹙眉,沈雲川見紀南霜似乎要醒來,他慌忙站起來,慌亂中撞倒了檀木靠椅,整個身體滾落在地,他顧不上疼痛爭紮起身,口中輕聲喚着紀南霜的名字。
“南霜…南霜…”夢裏似乎有人叫她,她想要睜開眼睛,卻如何也無法睜開,連帶着身體也像被定住一般無法動彈。
“南霜。你醒了嗎?”依舊有人在叫她,好像不是沈雲川的聲音,可是再認真一聽,卻又是沈雲川的聲音,語氣中透着欣喜和慌亂。
終於昏迷中的紀南霜悠然轉醒,如今醒來,所有惡夢似乎已經遠離。她的目光開始在殿內遊離,當目光落在沈雲川的身上時,她的眼睛開始酸澀,隔着朦朧淚眼看着眼前的男子,這個男子好像已經千年不見,紀南霜情不自禁的朝沈雲川伸出一手,低聲輕輕呢喃:“雲川…”
只這一句話沈雲川再難自製,他彎腰瞬間將紀南霜擁入懷着,忘情的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她的一切。他真的無法想像失去她世界會變成什麼樣。
直到紀南霜的淚無聲的落在了沈雲川的面頰時,沈雲川才鬆開紀紀南霜,他心疼的擦去紀南霜臉上的淚道:“你別這樣…看到這樣的你,我難過。”
紀南霜喜極而涕:“我這是高興。”
沈雲川連連點頭:“嗯,高興。”而後別過臉去,不讓紀南霜看到他眼角迭出的淚。直到淚水收盡,沈雲川才回過頭來。
紀南霜望着沈雲川的臉,眼中是滿滿的眷戀,然而腦中卻無端顯現出無憂沉默的臉來,所有的記憶都清晰無比,眼前的男人,是無憂的摯愛,紀南霜原本撐起的身體再度倒下。她目光變得散渙,無言的望着穹頂,無視了沈雲川的呼喚。
此刻她的腦子開始慢慢沉靜,所有過往如同風起雲湧,她轉過頭望向沈雲川,柔情的目光也變得越來越孤寂和悲哀,眼前這個男人是自己最好朋友用生命在愛的男人,可是自己卻做了什麼?
紀南霜難以忍受心中的愴痛,眼中大滴大滴的眼淚開始毫無防備的滾落,她不想讓沈雲川看到自己的臉,伸手推開了沈雲川蹣跚朝殿外跑去。卻被那道無形的屏障給擋了回來。身體朝後方跌去,沈雲川急忙伸手,接住了紀南霜險些倒地的身體。
紀南霜再度爭紮起身,沈雲川看着懷中的女子如同逃避似得快速離開他的懷抱,口中默念幻術,那一道道的屏障只是震了震,卻絲毫未破。
“讓我出去,沈雲川,求你。”紀南霜開口,幾近哀求,她真的沒有辦法與眼前的男人共處一室,這個地方她只覺得多呆一分鐘,紀南霜便覺得自己多傷無憂一分。
沈雲川心亂如麻,臉上血色盡失,卻也艱難抬手,口中默念咒語,屏障瞬間碎裂,紀南霜逃也似得衝出了邀月殿,險些將門外的司南和無憂撞倒,紀南霜沒有看門外的人,便一陣風似得逃離天子殿,司南見狀直追而去。
看着如同凡人逃避洪水猛獸般飛離而去的紀南霜,沈雲川只覺得心被狠狠的刺痛了,他默默的閉下眼,這個女子,只怕是真的不會再回到自己身邊。
“雲川…”無憂開口想要安慰,話才到嘴邊,沈雲川卻轉身入殿,無憂只是僵直的站在門口看着沈雲川落寞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大殿深處,這才無聲的旋身離去。她沒有去追紀南霜,因為此刻有司南一人足矣。
紀南霜一路飛馳直到因為不慎跌落雲端直直摔在了地上后,她才不再奔走,而是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如同一個走失的孩子。她不明白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待她,為什麼要讓她對過去毫無記憶,在愛上一個不該愛的男人後又恢復所有記憶。
司南終於趕到,看到躺在地上哭泣的紀南霜,司南心疼的無以復加,他快步朝紀南霜走去,卻聽紀南霜道:“聖尊,求你,先你別過來。”聲音是斷續而哽噎的。
司南停下腳步遠遠站立,這樣的聽心讓他心疼不已,在他的記憶里聽心似乎從沒有這樣哭泣過。
“聽心…如果覺得痛苦,我們回家吧。”司南開口。
紀南霜搖了搖頭之後又再度點頭,哭着回答:“好…我們回家…”
千年前她從廢墟下挖出了聽心,那時的聽心一心求死,他能感覺到她恨他,兩個月多月前,她恢復部分記憶,他喜憂參半,她不知道聽心恨他的原因,根本無從解釋。如今想來聽心已經全部恢復,聽到她的回答,司南潸然:“我以為你恨我。”
紀南霜搖頭:“聖尊,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經知曉,極西之地,不是你的錯,當年是我恨錯了人,那人不是你。是南霜對不起你,一直連累你。你會在此,也是被南霜所累。”
六十天來,紀南霜身體昏迷着,心神卻很是清醒,她聽到了沈雲川所說的每一句話,她細細想過當年極西之地的所有事情,司南不會使劍。然而當時自己因為悲痛欲絕,根本沒有去想過這件事。如今事情已經明了,她怎麼可能還會恨他。
然而,沈雲川聽到紀南霜在恢復所有記憶后卻依舊自稱南霜,他的心中劃過了一絲落寞,難道聽心更願意做南霜,而不是原本的她么?這樣的話語他沒有問出口,甚至是不敢問。
直到天方初透,紀南霜才停止悲傷,她站起身,仰面望着天,良久才低下頭來:“聖尊對不起,這次哭過之後,我將永遠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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