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滿囤帶着他弟先是摸到河邊兒,然後沿河而上,揀着那些分叉的小溪,趟着溪水,往蛙聲密集的地方摸去。
溪水自大大小小的石塊間流過,兩人走得深一腳淺一腳,腳步卻沒有慢下來,尤其他弟弟,亮晶晶的眸子裏都是雀躍。
“哥,這邊兒這邊兒。”
“哥,走快點兒啊!”
“撲通!”前面濺起一片水花,這是他弟摔水裏啦。
“啊,好涼快!”伴隨着一聲驚呼,又傳來他弟弟開心的叫嚷:“哥,快看快看,我抓了好大一隻!”
“跟着哥,別自己亂跑。”
“來啦。”
溪里石塊最多,遇上比較大的石塊,他就得停下來拉他弟弟。每到這個時候,小四就會興奮地小聲問他:“哥,到了沒?你聽聽,這隻□□叫得,多大聲!”
就這樣走走停停,過了快兩個鐘頭,滿囤覺得差不多了,就把帶着的煤油燈點着了,放在最大的石頭上,自己就領着冬至往石頭縫裏找尋。
藉著月色,水底下的動靜也能看得出大概,況且這會兒的青蛙跟比賽吵架似的,一個比一個叫得大聲。
煤油燈才亮沒一會兒,就吸引來大批的蛾子、蚊子。青蛙自然也會往這邊靠攏。
兩個人特意穿了長袖,扎了長褲站在剛沒腳踝的溪水裏。就是耳朵後面,脖子上頭沒得護,成了蚊子關照的重點。除此之外,一切順利。
剩下的都是快樂的收穫。
小四撅着屁股,背後挎着竹蔞,吭哧吭哧捉得起勁兒,都沒發現他哥跟本就沒用簍子,青蛙就那麼一隻只地從他手裏消失。
滿囤一邊抓着,一邊留着眼睛看住小四,防着他出事兒,還得替他把簍里的青蛙都轉移出來,免得興奮過頭讓小傢伙把簍子裝滿了,不得不提前回家。
小四抓得興高采烈。整個人不時地撲倒在水裏,然後跟小狗似的,抹一把臉上的水,又追了上去。
這樣的夜無疑是讓人喜歡的。
滿囤站直了腰,細細的溪水沖洗他的腳面,不時有小魚啄到他的腳指頭,帶走他一天的疲憊。
他就這麼靜靜地聽着,淙淙水流,蛙聲十里。
在他四周,月朗星稀,涼風習習。
滿囤一時恍惚,彷彿這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夏夜裏捉蛙的遊戲。夜晚美好得有些不真實,讓他在這一瞬間分不出今昔何昔。
就好像王冬至真是他弟弟,而他真是15歲的少年,他們兩個一起提心弔膽地溜出家門,又在河邊痛痛快快地玩兒的無所顧忌,忘了回去可能挨揍。
就好像這不是一次因為被飢餓所逼,才不得不進行的捉葷菜的行動。
但他還是打心底里高興,高興自己能夠帶着王冬至出來,在這貧困而艱苦的日子裏,給他一個無憂無慮的夜晚。
然後他就在王冬至同志強烈的不情願中,把他又拎了回家,結束了這一晚的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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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滿囤活力十足的年輕人,這會兒走在下田的路上,也像腳踩棉花一般,一塊土疙瘩都差點兒絆他一個大跟頭。一天一夜,他都在透支自己的體力,加上睡眠不足,今天要再繼續挖土,那可是夠嗆。
可這活兒就在這兒擱着,他要不幹,這地就種不了莊稼。時節不等人哪。
滿囤只能硬着頭皮埋頭刨土。幹得頭暈眼花,不時得直起腰板兒立到喘口氣兒。等他又一次休息時,一直背,把他給嚇了一大跳,他娘王氏遠遠的往這邊兒過來了。
再仔細一瞅,又樂了,王氏可不是自己個兒過來的,她身後還牽了一頭黃牛。
自已在這塊兒地上整出來的動靜可不小,在想出解釋方法之前,絕對不能讓她看見了。滿囤趕緊遠遠地迎上前去,把她給攔了。
地里還不到收玉米棒子的時候,確實也沒什麼活,王氏之所以來田裏,主要就是心疼他兒子,她也不論這小子到底在田裏搞什麼鬼,自己先去老大家把牛給牽了過來。反正這段兒時間老大準備着跟他媳婦回娘家看看,也打算着把牛放家裏喂。
“大壯可是要出門幾天,他的牛歸你餵了,三兒你給我仔細着照料,可不準把牛累壞了。”
“你自已個兒的身子使喚起來不知道個輕重,可別把牛也這麼使。”王氏望著兒子滿頭大汗的樣子,一臉心疼。
“還是娘你心疼俺。”
“你娘是心疼牛。牽着走吧,我就不跟着你瞎搗拾了,家裏的活離不開人。”話一說完,王氏很乾脆地走了,她確實沒什麼閑工夫可浪費。
滿囤大大地鬆了口氣,真是謝天謝地謝娘親,替他找着個大幫手。這可是最好的壯勞力,能幹活,還不會說話。
立刻,滿囤就從空間裏取了豬草出來,打算先犒勞犒勞牛壯士。
等、等等,有什麼不對勁兒的地方。
大哥、、
黃牛、、
照着上一世的情形,就在不遠的將來,老大將會被驚牛衝撞,永遠地跛着一條右腿受人嘲笑,為了看病,王氏只好拿出老三的學費,害得老三不能上學,一年之後就慘遭不測。
滿囤望向黃牛的眼神頓時犀利起來:“是不是你乾的,嗯?老實交待!”
然後,他就看着這條牛不順眼起來,喂牛的動作就沒那麼爽利了。
“哞——!”黃牛眼看着到嘴的青草又被拿開了,就低着頭輕輕哞了一聲。
這下子,滿囤就更認為它在交待罪行了。
青草馬上沒有了,只餵了一掬河水,就把它拉到了工作現場。
當然,為了把它弄到高高的新田埂上,他又不得不臨時搭了一條石梯,好在昨天夜裏因為大大小小的溪石擋路,他往空間裏收了不少巨石,這會兒子正巧碰上用場。
接下來,有了黃牛在身旁,滿囤干起活來有如神助,加上他的空間利器,一個多鐘頭的功夫,他就平整出昨天那麼大一塊田來(ps:主要是牛在干)。
身體實在是撐不住了,滿囤把牛牽到背陰地兒,自己取了一堆青草,直接往上面一躺,立刻睡死過去。黃牛老老實實地橫卧在他身邊,不時地從甩着尾巴,從他身下抽一束青草嚼着吃。
一覺睡到下午,他才重又精神煥發。牛已經吃好歇足了。地里的改造在滿囤的指揮下繼續進行。
一天下來,他們家有了近三畝的新地。
因為對黃牛的工作態度非常滿意,滿囤就把它拉到河邊讓它自由吃草,自己躺在草坡上,叼着根狗尾巴草想心事。
在老大回來之前,這牛是出不了什麼事兒的,他倒沒有為牛的事兒操心。
他在感嘆他的隨身空間。
從昨天開始,他一點兒一點地覺出空間的好來。
這可真是個寶貝。他對着手心的金字喃喃道。
我能不能好過起來,真得靠着這寶貝了。
當昨天中午他從空間裏拿出熱氣騰騰的蒸土豆時,他才發現這寶貝空間不但存東西方便,而且絕對保鮮,放進去是什麼樣子,拿出來原樣不變。
所以他才急匆匆帶着小四去抓青蛙。
小四到底人小,不知道自己抓了多少,但一大堆的青蛙擱在空間裏,自己看得清清楚楚,只怕不下二百斤。
當然,這個年代這會兒水源沒有污染,又是地處深山,青蛙麻雀什麼的多的很,逮不完。
這些青蛙足夠他們吃一陣子了。但青蛙解決不了他們家的問題。就算他有空間在手不愁青蛙肉吃,但以後呢?難道過了秋天,他還能告訴王氏這是他趁着夜黑抓的?
滿囤一邊剝洗着蛙肉,一邊考慮着接下來的打算。
一隻青蛙,一小半是能吃的細肉,一大半是不能吃的零碎。零碎也是不捨得丟掉的,拿回去煮了可以餵豬餵雞,是很難得的蛋白飼料。
剝了一會兒,天色也不早了,他把東西收進空間,起身又割起了青草。正往空間裏收着,就聽見黃牛對着他哞哞叫了起來。他嚇了一大跳,趕緊左右看看,結果根本沒人經過。
虛驚一場后,他彎下身又開始把青草正大光明地放回了空間:“哦,你看見了。我知道你看見了。那又怎樣,難道你還能去村長那裏檢舉我不成?”
晚飯吃得炒青蛙,王氏用油炒的青蛙肉,儘管有點兒缺油,但是裏面下了自家的豆醬跟頂新鮮的青椒,沒有一個人不是吃得喜笑顏開的。小四一邊啃着蛙腿兒,一邊兒跟滿囤叫喚:“哥,咱們今天還去啊,還去。”
小五、小六兩個小的跟着起鬨:“滿囤哥,帶上我、帶上我。”
連小七都不安分了。
王氏假裝生氣:“一幫小兔崽子反了天了,你們去吧,都去吧,別要娘了。”
小七顯然很害怕:“要的,要的,娘,你也去!”
全家大樂。
事後,王氏在私底下對滿囤嚴加管教,別說再去抓青蛙了,就他連空間裏的蛙肉,也沒辦法再堂堂正正地擺上飯桌。
難道他又得過着清蒸土豆管吃飽的一成不變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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