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驚馬
這個城鎮並不算很大,但位於運河沿岸,又有一個碼頭,雖然碼頭不大,也足以供養一個還算繁華的城鎮。
在這個城鎮上,有那麼幾輛還算豪華的馬車行使,有那麼幾匹駿馬馳過,也不算什麼太稀罕的事兒。
況且那些車馬速度都不算快,很多甚至比不上載滿貨物的驢車,小鎮上的居民也習以為常,賈嬌嬌這一群外來者,也沒有將那些人放在心上。
就是他們的護衛,雖然還保持着幾分警惕,也不免有幾分過於相信這份平和而導致的漫不經心。
意外就是在這一刻發生。
一開始只是一匹忽然失控的馬,馬上那個絡腮鬍的大漢原本是放緩了騎速,正張望着圍了一圈大大小小的餛飩攤子,也許一群衣飾盡量普通了、但依然在一般水準以上低調着豪華的傢伙真是最好的美食代言,這位絡腮鬍子顯然也有些意動,可騎着馬進入一群被護衛着的婦孺之中顯然不是什麼好主意,他勒了一下韁繩,馬頭轉向路邊,很可能是準備在這群老饕向下一處攤點前進之後,來關顧這一處美味。
他這種表態讓本就有些放鬆的侍衛們更加放鬆了,在賈嬌嬌的招呼下,他們雖然還不敢全都放下職責、拿起餛飩碗,卻也分成三隊,其中一隊人,已經頷首道謝,準備試一試這些山珍海味都用過的主子們讚不絕口的小吃。
然後變故發生了。
先是擺出規矩謹慎模樣的絡腮鬍子□□的馬不知道被什麼驚了一下,本是對着路邊一家酒家的幌子的馬,忽然打了個響鼻,然後撒開蹄子,瘋狂地跑了起來。
不算正對着賈嬌嬌他們一群人的方向,但也是斜向著衝擊的,更不巧的是,因為老太后和庄王福晉一句“咱們滿蒙女子,不講究漢家那一套,難得出京,只管玩去吧”就也跟着出來的大格格格根塔娜,庄親王夫婦掌心最璀璨的明珠,正好在被衝擊的正前方,而庄王福晉雖然給這顆明珠配了好幾個強悍的蒙古僕婦,卻因為暈船放心疏峰軒妃與毓慶宮嫡皇孫身邊護衛嚴密度的關係,只跟出來兩個侍女……
這個被父母嬌寵、卻意外比許多滿蒙女子都來得溫和謙遜的女孩兒,背對着那匹瘋馬,臉上還帶着為侍衛們讓出用餐通道的滿足微笑,她完全沒有察覺到來自背後的危機。
賈瑚的反應卻很快,他將手裏的小餛飩隨意往地上一潑,滾燙的餛飩被潑出去的同時,空碗順着他手臂收回的弧度砸了出去,沒意外的話,落點將在那匹瘋馬的腦袋,甚至很可能是眼睛上。
而賈瑚的另一隻手,早在潑掉碗中的餛飩時,就往格根塔娜腰上攬,碗還在半空,他已經將格根塔娜一攬、一帶,避開那瘋馬奔跑方向的同時,也大聲示警:
“姑姑,你們先到旁邊的鋪子裏躲一躲!”
餛飩攤只是一個獨輪車支起來的小攤子,但斜對面有家酒鋪,前方不到十米處又有一家雜貨鋪,雖因着時間太早,雜貨鋪只開了半扇門,躲瘋馬卻是個不錯的地方。
可,這條街上固定的鋪面不多,流動攤販卻不少,餛飩攤到雜貨鋪之間,就有一家賣煎包的、一家賣米粉的,而在斜對面,還有一家在賣油炸山山牛的……
幾家小攤子都支着火爐子,這在平常是能讓美味變得越發誘人的好東西,尤其那家油炸山山牛,雖然用的只是劣質豆油,山山牛那麼個乍一看起來有點兒像知了的玩意兒,炸出來的蛋白質焦香還是挺誘人的,賈嬌嬌雖然不準備嘗試一下炸蟲子的味道,卻也琢磨着回去要吃些連殼炸的小蝦之類的零嘴兒解饞。
但就是這麼些前一刻還誘得賈嬌嬌口水直流的東西,在這一刻卻變得無比危險。
餛飩攤米粉攤上的滾湯,煎包和油炸山山牛的沸油,還有爐子之下明艷艷的柴火,在人群因為瘋馬騷亂的時候,變得格外危險,一個不小心,輕則毀容留疤,重的話,要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雖然直接燒死似乎不太至於,除非倒霉給油澆了一聲又給炭火濺着,但燒傷的感染也很麻煩,即使是二十一世紀,也沒把握能應對。
可不從這些攤子間穿過避難,卻要面對一匹,不,已經不只一匹了,的瘋馬。
賈瑚將空碗砸向瘋馬的頭部這一動作,算不上十分明智,但也算不上太過亂來,畢竟頭部不比臀部,瘋馬也不是瘋牛——
這條街雖然不算很寬,卻也不算十分窄,即使是兩側都擺了好些個小攤子,也還能容得下一輛兩匹馬拉的四輪馬車同行,若是小一點的二輪小驢車,雙方稍微避讓一下,甚至能夠分出來往兩條道兒來。
在這種情況下,即使是一匹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忽然發瘋的馬,在迎頭挨砸的時候,也很可能會稍微轉換一下方向。
雖然轉換方向之後就是那個油炸山山牛的攤子,那個攤子旁邊甚至還站着一個半老婦人和一個半大孩子,無論是馬蹄或者沸油都可能給她們造成致命的傷害,可人心偏向,別說賈嬌嬌這一群人無論哪一個都是不容有失的主子,就算賈嬌嬌身份平常,賈瑚只為了帶大他的親姑姑、他看着長大的親表妹,都能狠得下心,去犧牲別人。
這位平日看着很有些憨,處理某些事情的手段也遠遠不及小他幾歲的寶貝格格,但也是五歲始彎弓,七歲的時候就跟着阿哥侍衛們打過獵,八歲的時候已經能親手給獵物開膛剝肚扒皮去毛,燒烤出來投喂他阿瑪的漢子。
比起說是打獵,總也只能打些野兔野雞,偶爾打到一頭羊就很了不得,卻連侍從剝皮都不敢看的賈赦,賈瑚勉強算得上是個狠人。
雖然他發狠的時候不多,但大多數時候都能奏效。
且往往效果奇佳。
可凡事都有例外。
例如此時。
賈瑚的選擇沒有錯,與他有一樣選擇的,還有其他至少五名侍衛,只不過他們大多比賈瑚兇殘,其中只有一個和賈瑚一樣先輪到領賞(主子們賜下的東西,哪怕只是一碗街邊餛飩,也是賞)的學着他將碗也砸出去,還因為裏頭的滾湯沒潑乾淨,將旁邊一個侍衛潑濕大半條手臂,虧得如今也才二月里,又是大清早的,大家穿得都不算薄,那侍衛雖然給燙得一呲牙,也沒耽誤他手中往馬頭揮舞出去的大刀。
其他還有四樣武器,兩個跟那侍衛一樣直取瘋馬頭顱,兩個滾地要斬馬腿。
能讓康熙放心用來護衛愛妃愛女寶貝嫡長孫的侍衛確實不凡,雖說八旗子弟的戰鬥力已經遠不及當年入關之時,御前侍衛也多給人嘲笑是老爺兵,可其中固然有因祖蔭庇佑混進來鍍金的,也少不了那真才實學的。
他們這樣選擇,都不算錯。
可惜,卻遇上個不以常理出牌的絡腮鬍子。
那絡腮鬍子似乎也給馬嚇了一條,但在賈瑚的碗飛出來的時候,他的手就從本該勒緊的韁繩上放開。
一隻手抽出鞭子,第一下抽飛賈瑚的碗,碗飛出去的時候在來勢最快的那把刀上砸了一下,力道出乎意料的大,瓷碗瞬間崩裂的同時,刀竟也被磕飛了出去。
那名赫里葉特氏的侍衛呆了一下,他雖然因為天賦所限,不擅長以力道取勝,卻也是鐵錚錚的滿族男兒,一把快刀在侍衛之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什麼時候,居然是隨便一個瓷碗都能砸飛的?
當然在這種時候,他並不敢呆太久,眼風往後一掃,確定主子們都被另一隊侍衛護着沿着牆根閃躲的時候,他從綁腿中抽出一把短刃,再次撲了過去。
可就在他回眸確認賈嬌嬌等人安好與否的時候,戰局又發生了變化。
絡腮鬍子的力氣很大,鞭法也很不錯,其他一個碗、四把刀,不拘對着馬頭還是對着馬腳,都給磕飛出去,卻沒防備有一把刀,也不知道是太脆了還是怎麼回事,不只被磕飛,還同時斷掉,短刃斜飛,竟是要往賈嬌嬌那邊去。
赫里葉特氏呼塔布手中短刃卻在先一瞬飛出去,以一種刁鑽至極的角度直取馬後腿,絡腮鬍子這一回終於再沒能防住,可是同樣的,侍衛們要防着那半片刀片,難免又是一番手忙腳亂。
可就在這一片兵荒馬亂的時候,本來在巷子口酒鋪前停得好好的一輛牛車也忽然瘋跑起來。
那是一頭黃牛,黃牛的角短,身材也嬌小些,但這些是和它的近親水牛比出來的,一頭正值壯年的黃牛,低着頭瘋跑起來的氣勢,還是挺嚇人的。
別說給那兩對牛角掛上能造成幾級傷,就是迎面給衝撞上了,直接撞個骨頭碎裂內臟破損都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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