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這是一幢看似平凡,實則「內容豐富」的美式豪華住宅。白色的外牆、灰色的屋頂,在外觀上毫不起眼,甚至引不起「黑夜上班族」的「工作欲」。這幢房子的內部裝潢,是半年前經過一場脫胎換骨的設計改裝才完成的。
L形建築圍繞着游泳池與內庭。住宅中大膽地選用了幾種來自自然界的鮮艷色調,如公共社交區域的杜鵑花紅,家庭起居空間則以聖奧古斯丁草綠為主調,主卧室採用矢車菊藍,部分視覺重心以向日葵黃來做強調,而屋頂下方的天花板則漆成天藍色。鮮艷的色彩,用以顯示不同的空間性質。
色彩的選用恰到好處,能夠令人眼睛為之一亮而不覺得繁雜或俗氣。空間的格局配置,更是兼具了溫馨、寬敞、舒適且生氣盎然的特點。
而裝潢的設計人,此刻正坐在一樓的小客廳看電視,並且還將門關上。
雷顥婕與母親仇潔玲圍坐在一堆垃圾食物前,人手一杯據說具有養顏美容功效的蘆薈蜜汁。
她們一邊啃食着可能自回鍋油里撈起來的炸雞塊,一邊喝蜜汁、看電視。
「胖妹,你少吃點吧,看看你的身材。」仇潔玲斜睨了女兒一眼,目光很快又拉回電視熒光幕上,並且兼顧着桌上所剩不多的炸雞。
「媽呀,你又來了,每次都來這招。」雷顥婕很不屑地睇了母親一眼,「這些『人間美味』可是我出賣二姊的玉照換來的。你這位為人母者,別這麼嘴饞,老是想獨吞行不行?肯分給你吃,我已經算是很『孝母』了。」
仇潔玲頓時不高興地撇嘴了,不過要挑剔的對象卻不是自己的女兒。
「這個阿德也真是的,既然要買,為什麼不多買一些呢?買這麼一點點──」她提起兩包原來滿滿的,如今只剩骨頭的紙袋,「哪夠吃呀!」
「有什麼辦法?就只有兩張照片嘛,一張換一包,這是『行規』,你也曉得。」雷顥婕移動她「豐腴」的身軀,由仰躺換成盤腿的坐姿,喝了口蜜汁,又塞了塊炸雞進嘴巴里。
延少德與雷顥婕同是十九歲,兩人是青梅竹馬的「好哥兒們」。延少德最近突然暗戀上大他六歲的雷羽旻,雷顥婕於是藉機壓榨他。結果他在炸雞店打工的錢,差點還得倒貼還給老闆。
「說起羽旻,她也實在太正經了,對什麼事都認真,吃路邊攤說不幹凈,快餐店的東西又嫌沒營養,就連給她拍張照,她也怕飛了魂魄。」仇潔玲抿嘴搖頭,對於雷羽旻的人生觀,絲毫不敢恭維。
「就是如此,才顯得出她的照片誠可貴,『美食』價更高呀!」雷顥婕得意地說。
可想而知,要給她二姊拍照有多困難了,非但得暗裏來,還得小心不被發現。
雷羽旻還是個非常關心家人的優良家庭成員,那些「不幹凈、沒營養」的東西,她自己不吃,當然更不會讓她的家人荼毒自己的生命。所以在雷家,這些雷顥婕口中的「美食」、「人間美味」,可都是不能見光的。
「我聽你雷爸說,羽軍後天便學成歸國了。胖妹,你有什麼打算啊?」仇潔玲突然轉移話題,眼神頗曖昧地瞅着女兒。
雷顥婕似乎有那麼一刻,稍微停頓了一下,但是動作非常細微,不仔細觀察,還真難察覺。
她啜了口蜜汁,牙齒咬着杯沿,眼珠子溜了一圈,狀似認真地說:「我帶他到街上看『野花』好了,投其所好,他這位『愛花公子』肯定會對我感激涕零。到時候,我便可以好好地敲他一ㄊㄨㄚ了。」
仇潔玲一副看透她的表情,撇嘴道:「你呀,少跟我打哈哈了。知女莫若母,我還會不了解你嗎?」
「老媽,你少來了,知女莫若母這句話如果還管用,『代溝』這名詞就不會存在了。字是人創的,話是人掰的,你以為這麼輕易就能套我話呀?」雷顥婕噓聲道。
「你還真不給你媽面子。」仇潔玲白了女兒一眼,頓時又換成笑得賊兮兮的嘴臉,「說到這『套話』二字……胖妹,你這話不是挺矛盾的嗎?你心裏面想的如果不是我猜的,還會怕我套話嗎?這叫什麼?疑心生暗鬼?還是不打自招?」
雷顥婕放下杯子,慢條斯理地說:「人呀!一上了年紀總是會疑神疑鬼,一點兒語病也當是玄機。這叫什麼?更年期不適應症?還是老年人通病?」
「你這個死胖妹!久沒揍你皮癢了是不是?總愛說我老!你媽我今年不過才三十八歲,發如雲、肌如雪,身材還可媲美維納斯,出門逛街人家還猜我三十歲不到,哪兒老了?」仇潔玲叉起腰。
雷顥婕不帶勁地掃了她一眼,一點兒也不畏她「老母發威」。「媽,你是四十,不是三十八,人家年齡是算虛不報實的,你別老要我提醒你好不好?什麼發如『白』雲、肌如『殘』雪,這些都是老年癥狀,你這不是『不打自招』嗎?還有那殘廢的維納斯,跟一個不存在的希臘神只有什麼好比的?」
「你……你瞧瞧你,身高一六三、體重六十三,整個人壯得像泰山,只曉得吃、跟我頂嘴,學校放暑假了也不會出去打工、試着減肥什麼的。都已經十九歲了,五專也讀了三年,卻是一個男朋友也沒有,想你媽我在你這個年紀,後面早排滿了一大堆小夥子。你呀!真不知道你是為什麼而活着──你還敢給我打呵欠!」仇潔玲簡直快氣炸了。
雷顥婕一手掩住張大的嘴巴,沒精打彩地說:「媽,你別老是斗不贏我就來這招行不行?我已經聽了幾萬遍,早八百年前都會背了。下次你再使用這招,我就不陪你鬥嘴了。」
仇潔玲的氣焰馬上消失,換上一張誠惶誠恐的臉孔,微笑道:「好婕兒,這可千萬使不得呀!少了你陪我鬥嘴,那我多無聊,我答應你,以後不再提你的體重、沒有人追這些事就是了嘛。」
「這還差不多。」雷顥婕一副勉為其難、可以接受的神情。
仇潔玲斜睞着她女兒,只有敢怒不敢言的份。
唉!有什麼辦法,誰教她老公雷海事業做得那麼大,時常忙得不見人影;他的長子雷羽懷、長女雷羽旻留學歸國后也都進入雷氏公司幫忙,老三雲羽軍自從十四歲出國留學,迄今十年,每年只有放暑假才回來一次,家裏老是只有她和女兒雷顥婕與幾個傭人。下人自然不敢和她頂嘴,而一塊兒出門逛街、打牌的太太們,敬她是雷氏公司的總裁夫人,個個奉承巴結都來不及,當然更不可能大聲和她說話了。所以她能夠真正地開懷暢談的對象,也只有她女兒雷顥婕了,說什麼她也不能「得罪」她呀!
「女兒,咱們現在說正經的。羽軍這孩子聰明、活潑,人長得帥、口才又好,你如果能夠嫁給他,將來非但不愁吃穿,咱們母女倆也不用分開,那有多好。」仇潔玲開始慫恿女兒。
「老媽,你別痴心妄想了,你忘了他那一『拖拉庫」的聯合國女朋友,我可沒忘。我不想再加進去助長他花花公子的氣焰,無聊又低級。」雷顥婕翻翻白眼,受不了她媽。
「這你就錯了。羽軍女朋友多,表示他有魅力,這才值得你挑戰呀!再說他如果只有一個女朋友,那麼他一定是情有所鍾,你就沒有機會了;若是他沒有任何女朋友,那就危險了,他肯定有『那一方面』的傾向。」
「媽,老實說我很『佩服』你對事情的分析與解剖能力,對於你能夠輕易演說一段『異於常人』的哲學謬論,更是崇拜得五體投地。可是媽,你女兒只是個『常人』,無法參透你的『真理』,你還是多喝點蜜汁,少浪費口水了。」雷顥婕躺回沙發上,視線由她母親身上拉回電視熒光幕。
仇潔玲對於女兒的明褒暗貶,僅是撇撇唇角。
「女兒,你該不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吧?其實你除了胖一點、懶『動』一點、不會撒嬌一點、不會打扮一點外,有哪裏輸人了?不用自卑配不上羽軍嘛,好歹你還有『內在美』啊。」她的視線停在女兒的「雙峰」上。
「老媽,你哪一隻眼睛看我自卑過了?我躲在廁所里哭教你看見了嗎?」雷顥婕不悅地道,「我配不上他?有沒有搞錯啊!像他那種『一生好采蕊尋芳,半世愛偎紅倚翠』的男人,我才不屑一顧哩,他算哪根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