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 跳海去軍訓

圖朵衛二的迦南基地掩映在蒼茫深林中，此次軍訓的新生共計六萬人，將會分駐兩地。一半在山南營地，一半在山北營地。軍訓採用向下扣分制，每個新生起點都是一百分，在執行任務中達不到標準要求的就按規定扣分，軍訓結束分數在50分以上為合格，否則就判為不合格。

伊蘭快速吸溜着營養劑，騰出一隻手在黑色背包里拎出一件作戰連體服，這時休息艙的顯示屏上已經結束了對軍訓制度的介紹，開始了作戰連體服的穿戴演示。這衣服防水防火防利器，還自動調溫，人手一件，軍訓期間必須全天候穿着。伊蘭顧不上去糾結睡覺脫不脫的問題，按着視頻的要求將自己的外套快速脫下，換上連體服，然後把外套裝進自動壓縮袋中，扔到背包里。

“圖朵大學的新生請注意，軍訓考核從此刻開始。迦南基地網已覆蓋各位通訊器，請隨時接收指令。最後，希望明年不會見到各位。”休息艙內的合成男聲話音剛落，伊蘭的通訊器就傳來了提示音，她低頭一看，抓起背包就急速奔出。

指令上顯示：三分鐘內找到四號甲板的十號舷窗集合。感謝她上輩子膽小怕死的綿軟性格，她習慣上坐公交車就找安全錘，上飛機就找逃生門，所以她居然在剛剛按要求檢視背包物品的時候沒有錯過緊接下來的戰艦介紹。那張立體圖在顯示屏上只被講解了幾十秒。不過很快她就不敢確定了，一直跑在她前面的幾個人居然在通道口各奔東西了，那可是和她的休息艙挨一片兒的同學。無奈人人都在快速奔跑，她也沒法拖個人問，加上也不敢，新生在戰艦內禁止交頭接耳，禁止喧嘩。她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按自己想的路線前進，這麼多人方向都不同，休息艙在一起不一定表示同一個集合地。

等她喘着氣憋紅了臉地找到十號舷窗位置，目測已經站了二十幾個學生，面對面分成兩列，人人都是黑色緊身作戰服加上黑色背包，一個軍人在隊列上首筆直站立着，神情陰鬱，臉是黑着的。伊蘭在人少的那個隊列末尾站好，快速打量了對面的學生一眼，有男有女，有幾個胸口劇烈起伏，象她一樣還喘粗氣的。倒沒有人對她露出明顯的同情神色，讓她心裏寬慰了不少，這就說明她沒有遲到。

又等來了幾個人，軍人嚴肅地開口說道：“十號舷窗位置共三十人集合，有兩人超過規定時間。”他頓了一下，伊蘭剛慶幸地想着：不是我，就聽他繼續說道，“戰艦目前位於營地附近的水域上方，你們的任務是：跳下去，找到自己的營地。注意在途中接受進一步指令。”

緊接着他示意排在最前面的一個男生：“你，出列，向前一步。”隨着話音，舷窗打開了，露出了白白的天空。

“跳！”男生猶豫着，轉頭看向軍人。那軍人竟然飛起腿，二話不說地踹向男生的屁股。只聽到“啊－－－”就沒有然後了。

軍人面無表情地看向第二個男生：“你，上前，跳。”這個男生倒是乾脆，直接往下跳了。這個沒有發出驚叫，讓伊蘭覺得驚恐跳動的心臟稍許落在實處，儘管如此，她手腳都在微微發顫。

有個女生在輪到時哭喪着哀求：“長官，我不會游泳。”那軍人神色不動，嚴厲地說道：“你自己挑，還是我扔你下去？”女孩可能被嚇慘了，居然一回頭自己跳下去了。那聲尖利的“啊－－－”簡直要刺穿所有人的耳朵。

伊蘭慌亂地想到她也不會游泳。她上輩子只能在泳池的淺水區扎個猛子漂一會，等換氣的時候必須站起來，而更不幸的是她這輩子都沒機會游過。然後又胡思亂想，這是軍訓呢，最多死整學生，不會真的整死吧。軍訓開始時可沒說生死不論，這時代人的生命是非常珍貴的。看着前面的學生一個個往下跳，馬上就要輪到她了，她緊張得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還詭異地產生了一個想法：背包里應該有降落傘吧。雖然她沒看到，但應該會有吧。

全身僵直地聽到“跳！”的命令，她啥也不想，閉着眼睛，直接把自己栽出去了，耳邊似乎聽到尖叫聲。時間無限緩慢，思維卻無限清晰，她第一反應就是剛才的尖叫真難聽，她丟了大臉了，比那些年齡小的學生還不如。接着想降落傘該打開了吧，可她不敢睜眼看，只是覺得在急速俯衝，心臟馬上就要破開胸膛，她最後的想法是祈求趕快停下來，不管落在哪，讓她早死早超生吧。

上天沒有錯過傾聽她心底的吶喊，讓她突破了水面。毫無章法地撲騰了好幾下后，聽到遠處似乎傳來聲音：“別慌了，這水是不會沉的。”伊蘭茫然片刻，然後醒過神來，發覺真的不會沉下去，她試了下，無論什麼動作都不沉，相反，要把自己的身體整個浸沒在水中還挺困難。這不是死海吧，伊蘭差點就想埋頭喝口水嘗嘗了。等她想起來要謝謝剛剛提醒她的人，早就認不清哪個了。還是有好心人的，伊蘭感覺挺暖心。

頭上是戰艦，從水面上這麼看，其實也不覺得很高，不斷有人在遠處落下來。伊蘭收到了最新指示，大意是說下午四點前找到自己的宿舍床位，然後可以休整兩小時再吃晚飯，找不到的人沒飯吃。望着前方隱約可見的大陸，伊蘭只好賣力地往前游。

一開始大家還散得比較開，因為大方向相同，人群就慢慢聚攏了。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從後面超過伊蘭。伊蘭只會用雙手向後刨，配合著兩腿往後蹬，這是她依着身體的本能瞎琢磨出來的，姿勢難看，速度又慢，還費力。沿途倒是欣賞到了眼花繚亂的各種泳姿。不僅有變着花樣游的，還有人踩水的。

游過半程后，大家都紛紛拿出營養劑補充體力。伊蘭看到有個學生兩腳相互一點，一扭腰就可以仰面躺在水面上，然後把背包抱在胸前，掏出營養劑悠哉悠哉地吃，腳上打着水還能繼續前進。她羨慕地看着人家，象個狗熊一樣笨拙地翻了個身，學着人家的樣子拿出營養劑吃。不翻身不行啊，背包防水沒錯，打開就進水了。她邊吃邊無奈地看到好多人從身邊游過，還聽到一兩聲暗暗的嗤笑。誰讓她只能一動不動地躺着吃呢，礙人路了，一群人都得繞過她。吃完，再接着游，游到後面，只剩下機械的動作了。她儘力地跟着，就怕一旦泄了氣，就再也跟不上。

當她撲倒在沙灘上時，已經感覺不到自己手腳的存在了。半邊身體在水裏，半邊在岸上，象一條瀕臨脫水的魚，只是無意識地張嘴喘氣。眼角的餘光瞄到有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伊蘭一遍遍在心裏默念：軍訓不合格就拿不到畢業文憑，拿不到畢業文憑就不能租大農莊，租不到大農莊就遲早餓死。這樣想到第三遍，她才竭力站起來。邁開步子，那幾乎就是行屍走肉的感覺。憑着最後一絲意志力，她走完了剩下的路程。

雙眼迷離地看了一下房間號，確認沒錯，推開房門，裏面六張高低床，有人或坐或躺，只剩下靠牆角的高低床上鋪還空着。伊蘭徑直走過去，嗯，床鋪編號是她的，她忍不住心中咆哮：“這該死的高低鋪。”不過，此時的她已經疲憊至極，失去對身體的自主控制了，她以為只是心中抱怨，卻是嘟囔出來了，而且大家都很累，誰也沒有開口說話，所以大家都聽見了。

其餘十一個人本來在休息，就這樣被她驚動了，全程圍觀她跌跌撞撞衝進來，又笨手笨腳爬上床。她隨手扯下背包，拉過一條被子，把自己裹住，就面向牆壁睡去。可憐她的下鋪，本來在床上靠坐着，看到她顫巍巍的動作后一動不敢動，最後還一臉便秘樣地瞪着她垂落下來的一縷半濕長發。

“同學，同學，醒醒，醒醒，你沒事吧，沒事吧。”伊蘭在睡夢中感覺有人使勁拍着她的肩膀，她惱怒地想着什麼鬧鐘設置成了這樣煩人的復讀機模式，還給不給人活了，然後一個激靈醒過來，想起這是在軍訓，趕忙轉過頭，睜眼看到了一張五官精緻的臉，清麗羞怯的容顏上帶着很真摯的關切。

伊蘭揉揉迷糊的眼睛，擁被坐起來，抬手掩着嘴唇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感覺好點了，才對着女生擺開了一個最友好的笑容：“謝謝，我沒事。”說完順勢看了一眼房間，就驚住了。六張高低床，兩面牆各三張面對面，問題是男男女女都有，還只有五個女生，除了她自己和站在她床前的漂亮女孩，還有兩個在對面下鋪坐着，另外一個坐在隔壁的下鋪。那些男生也是兩兩坐在下鋪，這時候只有她盤腿坐在上鋪。

她一時反應不及，第一個想法就是：完了，她找錯地方了。反射性地瞄了一眼房門，蹙緊眉頭，又低頭查看自己的通訊器上的指令。女孩顯然會錯了意思，以為伊蘭責怪自己吵醒她，連忙解釋道：“同學，我看時間差不多了，所以……”

“沒事沒事，真的謝謝你叫醒我。不然真的睡過頭了。”伊蘭連聲道謝，趕緊順着爬梯下了床，女孩微微一笑，挨着另外一個女生坐下了。伊蘭看看自己的下鋪，沒有人坐，隔壁卻擠着三個男生。她猶豫了一下，走到女孩身邊，不好意思地問道：“我能坐你旁邊嗎？”女孩友善地朝旁邊挪了挪，伊蘭坐下后，一時居然沒人說話。

“嘀嘀”、“嘟”、“咚哩個咚”……各式各樣的提示音想起來，眾人紛紛低頭看向通訊器。“下午六點在餐廳準時晚飯，每人三支營養劑。明天早上五點營地廣場集體訓練，遲到者罰跑十圈。每個宿舍十二人為一個小隊，選出隊長一名，軍訓期間以小隊為單位活動。”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誰提議先吃飯，飯後再來選隊長，於是一伙人自覺排隊去餐廳，伊蘭跟在隊伍里，倒是鬆了口氣，有隊長就好，小隊活動更好，她只要照吩咐做事，爭取50分以上合格就行。她算是看出來了，自己是白長了歲數，體能要比這些少男少女差多了，還是聽話做事就好。

餐廳的營養劑沒啥味道，伊蘭幾乎吃不完，但還是硬撐下去了，她不確定吃剩下會不會扣分。

回到宿舍，大家開始討論選隊長的事，先每個人自我介紹，交換聯絡號。

“李天翔，十六歲，地質勘探系。”一個男生說道。

“羅淺淺，十六歲，星際語言系。”是個嬌小的女生。

“方文嘉，十七歲，人類學系。”這是一個氣質很乾凈很舒服的女生。

“遲璇，十七歲，醫學系。”就是叫伊蘭起床的那個漂亮女孩。

“東方芸，十七歲，艦艇指揮系。”伊蘭張大了眼睛，瞪着坐在遲璇旁邊的女生，這個專業女生是非常少的，不過她似乎完全無視大家的特別注目。

“佟伊蘭，二十歲，農業系。”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轉向她，伊蘭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請多關照。”說完，自己都羞愧了，雖然只是習慣性的一句客氣話，但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請這群十六七的少年們擔待她這個大齡青年，她實在尷尬。

“咳，喬伊，十七歲，艦艇指揮系。”這是個深目高鼻的英俊少年，說來也巧，他們小隊居然有兩個同專業的學生，還是聽上去那麼拽的專業。

“霍斯北，十七歲，機甲設計系。”他是伊蘭的下鋪，看上去很冷峻。

……

一圈介紹完畢，喬伊自願擔任隊長，大家略微洗漱后，各自上床休息。霍斯北不知是出於嫌棄還是紳士風度，在伊蘭爬上鋪的時候離得遠遠的。伊蘭假裝沒看見，自顧自蒙頭睡覺。她完全照顧不上少年人的彆扭心態，這一天實在太累了，面向里睡着前，她模模糊糊地祈禱自己千萬不要有打呼嚕的惡習，聽說有些人在疲憊或者睡覺姿勢難受的情況下會不自覺地打呼嚕，她不確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