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冷嘲熱諷
“可不是?”秦裕又是笑,林思琪的目光不曾收回,唇角卻是帶着一抹意味不明的苦笑。
身為環亞一哥,上官燁在環亞的地位自然是不言而喻,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邵正澤捧他似乎也不遺餘力,想必他和依依的這些緋聞,應該早已經在公司內部達成了共識才對。
諸多事情早已經偏離了原定的軌道,原本就是因自己而起,偏生她到了今天才恍然看清。
林思琪突然笑起來……
大而黑亮的眼睛裏波光涌動,她情不自禁的笑出聲,那水光聚攏的眼角就迸出淚花來,隨着她肩頭聳動,淚水自然的就順着臉頰滑了下來。
她很喜歡笑,此刻笑起來,卻只讓秦裕覺得驚心動魄。
他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酒吧里光線昏暗寡淡,她從門口走進來,對上他抬眸看過去的視線,倏然露出一個禮貌友好的笑容。
她當時很小,只有十五歲,扎着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穿一件舊舊的帶着些褶皺的白色短袖連衣裙,笑起來好像陽光遺落到眼睛裏,唇紅齒白,明眸善睞。
他看着她從微亮的光線走到他眼前的昏暗裏,在吧枱外站定,微微仰頭笑:“秦先生,我是林思琪。”
分明看着還是個孩子,個子也就比吧枱高一些,偏生揚着下巴,神色間還帶着那麼一丁點氣定神閑,說起話里一本正經的像個成年人。
他見過她很多次笑,甚至有握着酒杯,醉眼迷離落寞的笑,卻是從沒有現在這樣,笑到肩頭聳動、笑到眼角帶淚,笑到整個人都帶着些輕微的癲狂和徹骨的悲愴。
她來京城兩個多月,兩個人實質上見面次數也有限。
她這麼晚發短訊,他心裏自然高興,以為她終於想起來和他好好聚一聚,卻不曾想,只是為了求證他刻意隱瞞的那些事情。
一個宋望,能讓她哭讓她笑,讓她失魂落魄,甚至讓她吐血癲狂至此。
那個男人,究竟有什麼好?
秦裕就那樣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她眼眸漆黑,長發如海藻般散落,漂亮的臉蛋蒼白且毫無血色,一雙唇,卻是乾裂嫣紅。
和她的笑一樣,她此刻,也着實美得驚心動魄。
秦裕深吸了一口氣,正待說話,沙發上的人兒卻好似笑夠了一般,站起身來。
林思琪沒有穿鞋,玉白的一雙腳踩在地毯上,因為小腿擦傷,她走起來很慢,卻穩,裙擺婆娑撲閃在筆直瑩白的小腿上,動作隨性散漫,卻讓人移不開視線。
洗手間傳來嘩嘩的水聲,等她出來,已經洗臉漱口、扎了頭髮,乾淨清爽一如往常,是那個他非常熟悉的林思琪。
“抱歉。秦大哥,讓你擔心了。”她身高不及他,又沒有穿鞋,此刻仰起頭說話,便露出細長而優美白皙的頸項,下巴微揚,天鵝一樣。
眼見她恢復如常,秦裕覺得輕鬆,卻又有些說不清的悵惘失落,心情複雜難言。
林思琪到門邊穿了拖鞋,略微沉吟了一下,建議道:“時間晚了。要不你歇在客房裏。明天早上再走?昨天太陽很好,被子也都剛好晾曬過。”
“好。”秦裕直接應下,叮嚀道:“廚房裏下了點龍鬚面,小心糊了。”
“嗯。謝謝你。”林思琪笑着說了一句,眼見他抬步上樓,這才轉身往廚房走去。
放了有一會,細長的麵條稍微有些糊,可青菜、小蝦皮和打散的蛋花飄在清湯上,色澤清亮,看上去依舊很容易引人食慾。
原本也是秦裕從她這裏學去的簡單做法。此刻,看着白瓷碗裏的清湯麵,她卻有些無法下咽。
前世青城初相逢,宋望也才二十齣頭,年輕英俊、桀驁不馴,笑起來扯開的唇角總帶着邪氣,一雙眼睛卻是亮若琉璃、漂亮迷人。
她十七,也只會做簡單的飯菜,私底下在一起,為了方便,她十次有九次給他煮麵條。
那些時候,他會從床上一躍而起,突然從後面緊緊摟上她的腰,用溫熱的唇摩挲她的耳朵脖頸,笑聲里都帶着促狹打趣:“誒,怎麼又是麵條?吃麵條還不如吃你呢。”
她所熟識的宋望,從來不是青澀少年。
十多歲的他,親眼目睹了母親用剪刀刺死父親,緊跟着自殺身亡的全過程,心裏又怎麼可能沒有一點陰影。
一夕之間坐擁家財萬貫,他脫胎換骨,從俊俏內秀的靦腆男生成了青城街頭打架聚賭的小混混。
初初相識,他正是前呼後擁,風光無限。
他不喜歡奢華厚重、冰冷死寂的宋家,日日窩在她租住的小屋裏,最喜歡的動作,就是突然從後面撲上來,將整張俊臉埋進她頸窩裏磨蹭嬉笑。
看上去浪蕩桀驁,其實最是脆弱天真,鬧起來像個孩子。
過往的樁樁件件,似乎來自遙遠的夢境,她覺得虛幻縹緲,偏生悲歡喜樂如影隨形,清晰地又好像發生在昨天。
傳媒大學歷史悠久,校園裏隨處可見遮天蔽日的高大梧桐,林思琪目光不自覺隨着一縷跳動的光斑而去,桌下的一隻腳卻是突然被誰踢了一下。
“窗戶邊那個女生?”
講台上一道威嚴沉穩的聲音傳來,林思琪下意識抬頭看過去,對上講課的李教授略帶怒氣的目光。
原本以為宋望在青城,她比上一世遲入學一年。
眼下大一軍訓剛過,正式上課也不過半個月時間,公共課李教授的大名卻是如雷貫耳,表演專業三個班的學生就沒有不怕的。
此刻他眉頭緊蹙,緊盯着發獃了半堂課的林思琪,一臉黑雲道:“剛才我念的兩句話,翻譯一下我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