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猜

前後近十年，其實他笑的最多的，就是兩人隱居青城的那段日子。

可那時兩人洗盡鉛華，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感激上蒼，他時常笑，聲音溫暖醇厚，眼睛裏落滿亮光，釋然而滿足。

可無論如何，不是現在這樣……

坐姿筆直，微微側過身看她，眉眼溫潤、笑容溫和，分明看上去雅緻無二，帶着讓人着迷的氣度風韻，卻仍然讓她生出些距離感。

“你再不吃，雪糕要化掉了。”他又低笑一聲，甚至拿眼神往她跟前的雪糕杯子裏瞟了一下，使了個眼色。

她總覺得他的目光里含着些打趣，還帶着些讓她不甚明了的可惜和憐憫。

是覺得她精神有些問題吧？

突兀的見了兩面，她在他面前的確笨拙可笑的像個傻子。

林思琪匆忙低下頭，握着勺子舀起了雪糕，她又覺得眼眶發熱，偏生心裏七上八下，複雜難安。

想到顧青媛，更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羞愧。

楚瀅粗神經，離開時也根本不曾發現她的情緒不穩，挽着她喋喋不休道：“果真訂了婚就是不一樣，表哥今天看起來很好說話。竟然主動邀請我們做電燈泡。他平日看上去溫和，其實一點也不好接近。這才訂婚兩天就眼巴巴跑來陪青媛姐吃飯。看來真的很在意她呢。”

門當戶對，兩情相悅……

他忘記了動蕩不安的前生，有了眼下安穩光明的生活。

何必讓他帶着那些想起來就痛的記憶呢？

他原本，一直都被自己所拖累，不是嗎？

他被那些人生生打殘了胳膊腿，他拿着豐厚的封口費低聲下氣的挨個懇求，將一個男人所有的驕傲和自尊踩在腳底下，被認識他的所有人笑稱為傻子。

他是她的救贖，可她，卻一直是他的屈辱和傷口。

林思琪覺得恍惚，挽着楚瀅的胳膊，一言不發，只唇角微抿，帶着淺淡的好似在傾聽的笑意。

目送着兩人消失在視線里，顧青媛正要說話，卻聽到宋望帶着些疑惑的聲音道：“你這個學妹，是先天不會說話？”

長了一雙會說話的眼睛，每每自己說話也是有反應，可最大的回應也不過是點點頭，想起那樣漂亮一張臉，宋望覺得可惜。

十六歲來京，他是楚家外孫，長相俊俏，又身負巨額財產，自然惹得不少人眼紅攀附，可同時又免不了被許多人奚落看低。

微妙的夾縫裏過的自然不如意，他骨子裏敏感又驕傲，從來就討厭看上去柔弱造作的女人。

這些年，無論出入何種場所，總不會將視線多停留一秒。

顧青媛對他有意，消息婉轉的遞給了老爺子，聯姻總歸是對楚家有好處，他覺得無所謂，一來二去直接定了下來。

可夜風裏第一眼看到這姑娘，他卻突然覺得不安。

兩天時間都沒能睡好，一閉眼總會想起她欲語還休的一雙眼眸，一向鐵石心腸，竟也會心煩意亂。

就連為何讓趙青開車過來，其實他自己都不知道。

宋望下意識掏出了煙盒，顧青媛回過神來，輕笑着提醒道：“抽煙總歸是對身體不好。”

眼見他動作頓了一下，就那樣抬眼看她，深黑透亮的眼眸里情緒難辨，顧青媛神色微愣，有意開玩笑道：“是啊。思琪學手語主持。”

傳媒大學專業繁多，宋望並不十分清楚，眼見她曼聲笑着，一時也信以為真，沒有再接話，將手裏的煙盒裝了回去。

先前沒什麼接觸，對上他，顧青媛有那麼點緊張。

宋望話少，可她總不能讓氣氛僵着，索性繼續開玩笑道：“思琪也是青城人呢。是不是長得很漂亮？學校里好些男生都喜歡她。”

話音落地，她不動聲色的打量着他。

宋望卻是沒有再接話，只對着她微微一笑，身子往後靠了靠，那英俊的眉眼間就帶着些漫不經心。

她的確長得漂亮，可看上去着實有些太呆了。

睜着一雙漆黑水亮的大眼睛，傻乎乎的，很惹人疼。偏生不會說話，那些男生喜歡她，倒不知要怎麼和她交流？

突然地，他又想到了秦裕。

那人一向潔身自好，風頭盛，卻也沒什麼緋聞，看上去和她很親密，也不知到底是哪一種關係？

宋望想的出神，可實質上他看上去也就是放鬆着靠了靠，神色間看不出絲毫的情緒波動，顧青媛實在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

她聲音輕柔的試探道：“訂婚那一日你說有事急匆匆走了，我們都沒怎麼說上話呢？剛好我今天下午沒事，要不我們去逛街看電影，我也剛好想找時間拜會一下楚爺爺呢。”

顧青媛話音落地，揚起一抹柔柔的微笑靜靜看他。

從小在這樣的圈子裏，她見過的公子哥也不在少數，可眼前這男人，是她唯一想嫁的男人。

商業酒會上意外遇見，她自人群里看見眾星捧月的他。彼時，他接過服務生手中的酒杯和邊上幾個男人一一碰過，笑容淺淡，神色舒朗。卻也正如此刻這般，帶着點漫不經心的倨傲。

看上去禮貌客氣，芝蘭玉樹、風光霽月……

可邊上和他碰杯的幾個中年男人卻顯得受寵若驚，她便知道，他定然不若表面那樣溫和無害。

她從沒見過一個男人能有這樣漂亮的眼眸，深黑透亮，抬眸俯就間總有清波流轉，光華瀲灧，讓人不自覺沉迷深陷。

兩人見面次數其實不多。

他話很少，喜怒哀樂都隱藏在那樣淺淡的神色之下，好像一個看不真切的謎團，她想靠近，不由自主小心翼翼，連說話都總帶着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