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姚相叛變
今夜對於某些人而言,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話說皇帝自從那日說了要賜李昭美人後,居然真的就把這件事兒放在了心上,並沒有隨隨便便就找幾個宮女賞下去了事,而是真的開始仔細挑選起來。
他從王顯那裏聽來,似乎李昭的夫人近來有了身孕。雖然不甚關心這些,但婦人有孕十分兇險需要萬分小心這種事情皇帝還是知道的,因此他琢磨着,既然這李知府如此上道,他也得展現一下李知府口中的“明君”之風不是?可不能隨便挑了個刺頭送過去攪了人家夫人的安寧。本來是一件好事,若是因此叫臣下離心可就得不償失了。
因此皇帝這幾日都要抽出點時間好好的選選美人。
見到皇帝的舉動,王顯的臉都快皺成了一朵老菊,只能在心裏默默吐槽——陛下喲,您還擔心這個,您這些年任性的事情還少么?再說了,您這美人是選好了,可到底是給李大人選的還是給您自己選的啊?時不時的就自己看上幾個收用了,專給李大人挑剩下的那種,若是人家知道了那才膈應呢!
這天皇帝終於完成了挑選美人的工作,自己的後院也充實了不少,這南方的女子不說那精緻小巧的臉,還有那渾然天成的身段,性子更是生來就溫婉可人,說話都輕輕柔柔地帶着吳儂軟語,皇帝光想想自己後院裏新納的幾個美人便心生愉悅,恨不得一輩子都不用回去批閱那些勞什子奏章。
叫那些紅袖添香、小修雲鬢樂得皇帝迷了眼的同時,一匹奔馳的快馬疾馳入了城城門,馬上的兵士手中緊緊的攢着一卷文書,身上的甲胄上還隱隱有着血跡。
守城的士兵不敢耽擱,把人急忙把人送到了行宮中。
皇帝笑呵呵的扶着王顯的手回到了書房,正準備把那幾個美人也下旨給李昭送過去,卻聽見有宮人慌慌張張的聲音傳來:“陛下!京城那邊有要事傳來!”
那聲音十分驚惶,恐怕傳來的消息不是什麼小事。皇帝不耐煩地“嗯”一聲,皺眉,心想這些個東西真是不會做事,朕不過就是出來南個巡,怎麼還能整出這麼些破事來,早就叫姚慶之他們管理好京中事宜,怎得如此無用!
但茲事體大,皇帝只能掃興地暫時把那些美人放在身後,沉下臉,沖王顯道,“傳他們進來。”
王顯躬身應是,再回來時身邊只跟了那位策馬衝進城的兵士。
皇帝眯了眯眼,有些嫌惡的掃了一眼對方灰塵僕僕的衣衫,然而當他的目光向上移去時,卻陡然驚呼出聲:“夏將軍!你怎麼這副打扮?朕不是命你好好守衛京中的么?”
下面跪着的夏禹渾身一抖,登時跪伏在地,聲音都隱隱帶着哭腔:“陛下!臣有罪啊!”
看着他這幅模樣,鋪天蓋地的陰霾頓時在皇帝心中瀰漫開來。他眯了下眼,穩了穩心神,沉聲問道:“說,怎麼回事!”
夏禹趴在地上連頭都不敢抬,連連嗑了幾個響頭,粗糙的地板不出幾下就將他的額頭額出了血印,然而低沉的聲音卻如同晴天霹靂一般在皇帝耳邊炸響——“陛下!隴西王反了!”
皇帝猛然起身,衣袖一揮,將桌案上的筆墨紙硯全掃在了地上,發出乒鈴乓啷的響聲,驚怒道:“混賬東西!”
有幾滴烏黑的墨汁濺到了夏禹夏將軍的臉上,看起來狼狽極了。但他依舊不敢抬頭,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皇帝猛的喘了幾聲,那聲音彷彿破了的風箱一般發出嘶啞的垂死掙扎,而後伸出手指顫顫巍巍的指向了跪在下方的夏禹:“那隴西王就在京城,你們都是死人嗎?這麼大的事情居然一個都沒有察覺出來!還有姚慶之,我不是讓他全權處理京中事宜的么?他人呢?嗯?”
感受到了皇帝滔天的怒氣,夏禹也不敢再說什麼廢話,連忙老實的將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抖了出來。
“回稟陛下,那隴西王之前一直表現得溫吞無害,也不去結交京中勢力。可誰知造反那天不知道突然冒出來了大量的隴西士兵,京中的戍守軍隊人員不夠,由於是深夜,這樣的突然襲擊也導致我們根本不是對手,他們很快便控制了局勢。姚相……姚相他被隴西王生擒了。”
說到這裏,夏禹的眉目微微閃爍了片刻,很快又恢復了那種嚇破了膽的表情,咬牙切齒的繼續說道:“姚相那小人,一開始還說要誓死抵抗,可被那隴西王一嚇,就乾脆投敵啦!現在京城已經徹底在隴西王的掌控之下了!臣也是拚死才逃出來的呀陛下!”
說著,他的聲音顫抖得愈發明顯,繼續磕起頭來。
面對皇帝的怒氣,夏禹自己也是苦不堪言,若不是他當初因為某些事情把隴西王給得罪死了,在對方手下根本不可能有一條生路的話,他倒也想學着姚相識時務為俊傑一回啊,更何況這隴西王起碼不像今上這麼兒戲,不把江山當回事。
夏禹悔得腸子都青了。他當初要是知道隴西王有這個命和本事,怎麼也不會那樣的往死里得罪人家啊。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只有皇帝這一個選擇了,在一定死和可能死之間他還是要選擇賭一把。
再說了,皇帝昏庸,說不定會因為正在用人之際的原因而讓他戴罪立功呢?
這麼想着,他對於姚慶之背叛投敵的行為更是加油添醋,極盡醜化之能——反正姚慶之投敵的事情是鐵板釘釘,日後必然已不可能在皇帝面前再為官,怎麼得罪也無所謂了。他現在只恨不得直接沖皇帝嚷嚷:你看他多麼沒骨氣,還是我對你忠心呀!這種時候你還責罰我!難道不是應該嘉獎我嗎?
想像是美好的,然而現實中他還是需要面對皇帝的急風驟雨。
夏禹的頭與地板之間的親密接觸發出了“咚咚”的聲音,聽起來就覺得很疼,然而這卻讓皇帝更加震怒了:“你說什麼?姚慶之投敵了?不,這不可能!他與隴西王不是向來不合嗎?”
說著語速越來越快,聲音也愈發尖厲起來:“對呀!他屢次與隴西王做對,不對,什麼隴西王!那個逆賊,那個逆賊他怎麼可能放過姚慶之?!”
急怒之下,皇帝已經開始有些語無倫次起來。
說著,他又想起了什麼似的,猛然回過神來,繞過桌案走到了夏禹的面前,踢了他一腳,言語中暗含着滔天怒氣:“庄銘呢?他是不是也是那逆賊的人?”
這次夏禹倒是沒有言之鑿鑿,反而有些遲疑的說道:“似乎……庄天師並不是隴西王的人……”
話還沒說完,他偷偷抬眼看了看皇帝的神色,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連忙改口:“庄銘雖然是由那反賊舉薦,但兩人這些年似乎逐漸疏遠且略有齟齬,那反賊掌控了京城后似乎將天師府給圍了起來……”
聽得此言,皇帝的臉上神情複雜,半晌沒有說什麼,也不知是真信了還是仍心存疑慮。
他有些頹喪的重新坐了下來,將王顯喚來,低聲說了幾個名字,而後道:“……速速宣這幾個人前來。”
王顯恭敬的應了聲是,模樣與平時無二,彷彿剛聽到這個驚天消息的人不是他一般。
表面不顯,但實際上王顯的心裏卻活動開了。
他走到門口,沖門外伺候的小太監吩咐了幾聲,又返回屋內,替皇帝倒了一杯茶。
這茶顏色青翠碧綠,層層的水波下色澤通透均勻,幽香撲鼻,一看就是最最上等的茶葉泡出的茶水。
王顯微微垂了眼眸,只可惜這茶葉再好,裏邊的主子恐怕也沒有了品嘗享用的心思。
他端着茶水再走到書房的時候,那夏將軍已經不在了,似乎是聖上讓他先自行休整去了。
皇帝接過王顯奉上的茶盞,果然沒了品嘗的想法,只是隨手擱在一邊,語氣間有些茫然,看那樣子似乎瞬間老了十歲一般。
“王顯,你說朕對老么很差嗎?他為何要反?”
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這是天家的家務事,王顯知道皇帝並不是想聽自己的回答,只是安安靜靜的在旁邊當一個聽眾,並不接話。
果然,皇帝沒有生氣,只是換了一個話題:“你說那庄銘是真的忠於朕,還是只是與隴西王一起演了一場戲給朕看,好繼續取得朕的信任?”
這回王顯答話了:“老奴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皇帝嘆了口氣,腰背都靠在了椅背上,十分疲倦的樣子,擺擺手:“講吧,今兒個朕恕你無罪。”
“是。”王顯恭恭敬敬的謝了恩,這才不徐不疾的說道,“依老奴看,這庄天師應當不是與隴西王一夥的。”
庄銘與他也算有恩,此刻在言語上幫他一把不但是他知恩圖報,更何況對方真是隴西王那邊的人,他也算是給那邊賣了個好。畢竟帝位之爭,誰輸誰贏尚且難以蓋棺定論。
見皇帝露出困惑的表情,他連忙解釋道:
“旁的老奴也不確定,只不過老奴覺得奇怪,若庄天師真是與隴西王一夥的,當初發話讓陛下不要帶隴西王南巡時其舉動就可見居心險惡了。然而在作出這樣的事情之後,現在明眼人都不會覺得他和隴西王之間沒點齷齪事,那麼與隴西王演戲給陛下看,陛下勢必也不會信了,此舉又有何意義呢?如此看來,也只有他並不是隴西王的人這一點才能說得通了。”
說完停頓了片刻后又補充道:“老奴沒讀過多少書,只是自己的一點淺薄見識罷了,陛下您聽聽就罷了,切莫當真。”
皇帝搖頭打斷了他的廢話:“朕自有分寸。”
不過看那樣子,應該是聽進了不少。
王顯又聽見他說:“只是那姚慶之,朕自問這麼多年對他聖寵優渥,並無半點虧待之處,居然如此迅速的就倒向了逆賊,當真可惡!”
王顯聽他語氣中憤懣滿滿,倒是在心裏暗自起了另一個年頭。
他微微躬身,狀似不經意的說道:“姚相着實可惡,只是不知道陛下……會如何處置姚妃娘娘?”
王顯對皇帝的性子摸得透徹,這下都不叫淑妃的封號了,而是直接喚起了姚妃。
淑妃這樣身為四妃之一的封號,現在出了這種事情,姚妃怕是擔不起咯!陛下就是再寵愛她,也不會越過了自己的江山去。而沒有了聖寵的妃子,今後的日子又能好到哪裏去呢?
想到姚妃身邊那個和自己爭權奪勢的小雜種日後可能的下場,王顯的心中就有一絲怎麼都壓抑不住的快慰。
聽到“姚妃”二字,皇帝才猛然想起自己後宮的這麼一號人,臉色刷的一下更黑了。
他冷笑一聲,從桌案後站了起來:“擺駕!朕也想從她那兒要一個說法呢。”(83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