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蘇榮景,我回來了(完)
就在錢氏抱着火鉗衝上來的時候。
院子裏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砰”的一聲巨響。
趙挽華驀然回頭,一眼就瞧見趙懷遇帶着林朗步伐匆匆的趕來,跟他們一起前來的還有一個中年男子。
趙挽華提到嗓子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三小姐果然沒讓她失望。
大門被踹開,看到這架勢,林朗臉色一變,當即就帶人沖了進來,他一腳踹開牽制住趙挽華的丫鬟婆子,大怒道,“誰給你們的膽子,竟然敢對大小姐動私刑!滾開!”
他一時也顧不上男女大防,伸手就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趙挽華,目光里是毫不掩飾的擔憂,“大妹妹,怎麼樣了?”
“……沒事。”
趙挽華垂下眸子,推開他的攙扶。
與此同時,如畫已經衝到她身邊扶住了她,“大小姐……”
趙挽華安慰性的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不用擔心。
林朗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他抿了抿唇,眼睛在趙挽華的身上轉了一圈,當看到她臉上鮮紅的五指印的時候,他立刻又激動了起來。他剛要發作,身後的趙懷遇已經按住了他的肩膀。
趙懷遇輕大輕掃了趙挽華一眼。
他倒是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大妹妹竟然變得這樣聰明,遇到危險竟然知道跟妹妹求救,讓他來幫忙。不過……於情於理,他當然都會幫。按住林朗的肩膀示意他平靜下來。
兩人視線相撞,林朗已經壓抑了下來。
這裏是趙家不是林家,他雖然說是趙家的准姑爺,但是畢竟還沒有成親,所以趙家的事情是萬萬輪不到他來管的。
他深吸一口氣,撩起長袍跪在中年男子的腳邊,凜然道,“方大人,今日的事情還請您為草民的未婚妻做主。”
趙家三小姐尋到趙懷遇的時候,他正和趙兄在趙家的字畫鋪子裏說話,剛好知府大人上門來尋上好的墨寶,聽到府里傳來的消息,他想都沒想,就直接把知府大人也給帶來了。
現在,他十分慶幸把知府大人一起帶了來。
他對方知府誠摯的道,“方大人,事情您都看的真真切切,草民懇請大人為草民的未婚妻做主!”
而此時的錢氏和錢縣令也坐不住了。
錢氏理智回籠,聽到林朗叫那中年男子為方大人,立馬就一個激靈,她回頭去看父親,就看到父親也從太師椅上一躍而起,然後弓着腰快速的來到了跟前行禮。
“知府大人大駕光臨怎麼沒有讓人通知一聲,在下也好讓人去迎接。”
方知府一張國字臉,面容十分的沉肅。
這個錢縣令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為人如何他再清楚不過,前些年他倒還算是收斂,可是最近幾年越發的囂張張狂,已經有不少人在他耳邊說錢縣令的各種不好。
只是他也沒有親眼瞧見,再加上錢縣令在他跟前的時候倒十分會做人,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但是今天不同。
林朗是他們保定城裏的大戶人家,又是名列前茅的舉人。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林朗的恩師是京城裏有名的大儒,深受皇上的愛重,所以林朗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因此,林朗開口讓他來幫忙,他就算是看在林朗的面子上,也必然不能推脫。
目光從燒紅的火盆處微微一轉,方知府的眼神已經冷了幾分,“錢縣令,你這都是在幹什麼,能否為本官解釋一番!”
錢縣令冷汗淋漓,尤其是聽到方知府自稱“本官”的時候更是緊張的微微顫抖起來,“下官……下官是聽聞趙家有偷竊犯,所以上門來抓捕。”
“偷竊犯?”
方知府冷笑一聲,如果錢縣令老老實實的認錯交代了,他也許還能放任他一次,可沒想到,在他面前,他竟然也敢用言語糊弄他。
當他是蠢的不成!
真的要抓犯人,衙役呢?!
真的要抓犯人為何要關閉大門,禁止旁人查看,真的要抓犯人,竟然會任由他的女兒動手?
這是把他當猴耍呢!
思及此,方知府的臉色更加冷了,當即也不給錢縣令留面子了,冷聲道,“錢縣令在趙家動用死刑,竟然還敢說在抓偷竊犯,這是把本官當傻子糊弄不成!”
錢縣令心中頓時一驚,慌忙解釋道,“方大人,是這樣的,下官聽小女說趙府有人偷竊了她的陪嫁嫁妝,所以才趕來這麼一趟,這一查赫然發現偷竊犯竟然是趙家的大小姐,小女生怕丟了趙家的臉,想要小事化了,哪裏知曉趙小姐竟然不知悔改,小女無奈,這才動用了家法。”
錢縣令暗暗後悔不該跑這麼一趟。
可是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眼下也只能把這件事歸咎於趙家的家事了,若是家事,無論如何,都是牽扯不到他身上來的。
“荒謬!”
林朗着實忍不住了,譏誚道,“趙家堂堂大小姐,有必要去偷竊趙夫人的嫁妝!簡直太過荒謬,更何況凡事講究個證據,你們今日若是不拿出證據來,那就是草菅人命!”
錢縣令暗自惱怒,憤然抬頭,“林賢侄,這都是趙家的家事,你插手恐怕多有不便吧。”
“錢縣令不也不是趙家的家人,不也一樣插手了。”林朗冷笑一聲,轉頭看向方知府,“方大人,趙家小姐的為人品性您大可以詢問這府中的所有人,
詢問這府中的所有人,趙小姐絕對不可能做出偷竊嫁妝的事情,更何況……趙夫人的院子全都是她的人,要想偷竊是如何艱難的事情,草民決計不相信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賢侄放心,本官今日一定會給趙小姐討回一個公道!”
一個是馬上就要退下來的縣令,另一個是前程似錦的林朗,要幫哪一個根本就不需要多做思考。
更何況,這件事已經再明顯不過,要是當真有證據,恐怕直接就把趙家小姐扔到牢裏去了,又怎麼可能會關上大門私自處理。
方知府冷冷的掃了錢縣令一眼,復又把視線落在錢氏的臉上,他上前兩步,厲喝道,“錢氏,你可知罪!”
錢氏何時見過這等陣仗,當即就白着臉跪了下來。
“民婦……民婦沒罪。”
“好個沒罪,栽贓陷害,苟且人命,這又豈是你一句沒罪便能開解的。”方知府大喝一聲,“來人,把這院子裏所有的人都給本官制住,隔開逐個詢問,若是誰敢說一句謊話,直接扔到天牢去。”
方知府並沒有帶人來,那邊的趙懷遇聞言大手一揮,門外候着的家丁和婆子們全都一擁而入,把院子裏的人立馬就給控制了起來。
錢縣令的臉當即就白了。
他和女兒對付趙挽華本來就是臨時起意,一點準備都沒有,若是要挨個審問院子裏的人,他和錢氏的罪名就徹底坐實了。
就算否認都全然無用。
他當即就撲倒在地,渾身顫抖起來,“方大人,下官知錯了,下官不該放任小女為了一己私利對付趙小姐,下官真的知錯了,求大人看在下官這些年為清苑縣的父母官的份上,饒過下官一次,下官以後再也不敢了……”
一句話把所有的罪過全都推到了錢氏的身上。
錢氏不敢置信的瞪着自己的父親,“爹!”
爹爹怎麼能這樣說,事情的確是她慫恿爹爹幫忙的不錯,可是爹爹不是也有這個想法嗎,因為老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他,所以他也想給老爺一個下馬威,所以才會聽到她的提議之後,想也不想的就答應了下來。
現在東窗事發了,怎麼能讓她一個人承受這些。
“爹爹,你怎麼能這樣說,怎麼能夠這樣,我是您的親生女兒啊!”
錢縣令一腳把她給踹開,怒火沖沖的罵她,“你這個混不吝的,還不趕緊跟方知府認罪!”
眼睛裏是滿滿的威脅之意。
他護短沒錯,但誰讓錢氏得罪誰不好,偏偏開罪他的頂頭上司,比起一個女兒,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前途和未來。
“逆女,快認罪!”
“我不!”
錢縣令心裏焦急的不行,這個逆女是蠢的嗎,現在她認罪了,把所有的罪名都扛下來了,他這個做爹的會虧待她嗎。
大不了事後再想辦法把她給弄出來也就是了。
可見她絲毫沒有要認罪的意思,錢縣令越來越氣惱,非要把自己的爹也拉近泥沼里,她才高興嗎?
這一刻,錢縣令恨不得自己從來都沒有生過這個女兒!
最後的結果就是兩個人一起被帶出了趙家,方知府當即就罷免了錢縣令的官職,並且把她和錢氏一起壓入了保定城的地牢中。
錢氏一族就此徹底沒落。
趙懷遇和林朗一起送走了方知府,趙挽華以避開外男為由,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李氏見她受了傷吃了一驚,把府里發生的事情疏通了一遍,不由得有些后怕。
“幸好……幸好大少爺和林公子趕來的及時……”
李氏抱着趙挽華,哭的說不出話來。
趙挽華卻沒有多少開心,尤其是聽到李氏說起林公子是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能夠託付終身之後,心更是猛然沉了下去。
她若是跟二嬸說不想嫁給林朗,恐怕府里所有人都絕對不會同意。
……
趙老爺很快就收到消息,趕到了府上。
他回來的時候一切已經塵埃落定,聽到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他沉默了良久,最後找到趙挽華。
“讓你受委屈了。”
趙挽華淡淡的笑了笑,什麼都沒說。
或許趙老爺有自己的考慮,但是錢氏是什麼人他恐怕最清楚不過,明明知道錢氏有可能會對她下手,但是卻沒有做出任何的防衛措施,真正的趙挽華已經死了,而她這個假的,對他也不可能再有任何的感情。
趙老爺也察覺到趙挽華的冷淡,苦笑一聲就去尋李氏了。
錢氏被關押起來,府上後院就沒有人再看管,趙老爺理所當然的把後院的中饋權利都交給了李氏。
如此一來,趙挽華的身份也是水漲船高,府里的人見了她,再也不敢輕怠了。
……
如此平靜的過了三個月。
趙挽華卻越發的心驚肉跳。
原因無他,再過兩個月就是她及笄的日子,而她和林朗的婚期就定在她及笄之後。
這三個月來,她託人到府外打聽了京城的事情,得到的消息依舊是蘇榮景沒有被抓獲,大遠朝對他的抓捕全然沒有停下來過。
她一時間心酸難忍。
這中間,她曾經想帶着銀兩從府里逃出去,但是每次還沒有出二門就已經被人恭恭敬敬的請回來。
她實在無法可想,找到了李氏。
“二嬸
“二嬸……我不能嫁給林公子!”
李氏一愣,“為何?”
“我……我不喜歡他。”她不敢說出自己重生的事情,李氏對她好,但是說到底,是把她當成趙挽華對待的,萬一知道趙挽華已經死了,恐怕她也接受不了。
更重要的是,重生這樣的事情,若不是親身經歷,說給誰,誰能相信。
李氏聽了她的解釋卻不贊同。
“挽華,你別犯傻了,這世道成親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跟林公子的婚約是你爹爹跟林家的父母一起商討好的,你若是不嫁便是不孝。更何況……哪對夫妻不都是成親以後慢慢培養感情的,林公子人品好,待你更是視若珍寶,你可萬萬不能生出什麼亂七八糟的念頭!”
趙挽華苦笑,她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可是還是想爭取一下。
“二嬸,我真的不能嫁給他,求您跟父親說說,取消了這門婚事。”
李氏皺緊了眉頭,用力抓住她的手,“挽華,你在說什麼瘋話!”
“挽華不是說瘋話,其中緣由挽華跟您說了您肯定也不信,挽華只求二嬸能幫挽華這一次,就當是……就當是挽華求求二嬸了。”
“你……是不是有意中人?”
“是!”
李氏面色一冷,“不行!挽華,林公子人品才華都是保定城裏數一數二的,別的事情我都能任由你,就是這件事不成!你心裏有旁人這樣的話萬萬跟旁人說不得,聽到了沒有!若是不然,一個不守婦道便能叫你身敗名裂!屆時,族長大人會把你沉河的!”
趙挽華苦笑,道理她都明白,可若是讓她妥協,她如何做的到。
當天跟李氏不歡而散。
趙挽華開始策劃逃走,但是自從她跟李氏談了心之後,她身邊的丫鬟婆子就多了好幾個,每天十二個時辰,必須有人跟着她,就算是支走了一個,剩下的還有好幾個,別說是逃走,她就是動一動,那些人就立馬去稟告李氏去了。
趙挽華逃跑無望,她坐在院子裏瞧着高高的圍牆,心裏竟然升起一股子絕望來。
難道……就只能這樣了嗎。
很快就到了成親前的三天,林家的聘禮早就送了過來,她的嫁妝也由李氏親手打點了。
府里漸漸的熱鬧了起來。
大紅的燈籠掛的到處都是,紅色的綢帶隨風飄揚。
趙挽華坐在閨房之中,望着漫天的紅,眼角漸漸的濕潤了。她突然想起先前跟蘇榮景成親時候的光景,那時候她心裏有是喜悅又是忐忑,喜悅能嫁給蘇榮景這樣出挑的人物。忐忑的是若是嫁到他家裏,會因為自己身份太差,被府里的人所看不起。
後來證明,一切都是她多想了。
什麼時候愛上蘇榮景的她已經記不清了,只知道她的眼裏心裏,想的越來越多的就是這個男人……
當天晚上,林朗不知何故,來了府邸。
成親前的日子,原本未婚夫妻是不能見面的,但是趙挽華想着林朗坦蕩的目光和磊落的人品,下了決心,要賭一賭。
她吩咐如畫,“等林公子和大哥哥說完話之後,請林公子來院子裏一趟。”
如畫一驚,“小姐,這恐怕不合規矩啊。”
趙挽華一個冷眼掃過去,“如畫,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嗎!”
如畫驚慌的垂下頭。
“奴婢這就去。”
……
林朗很快就跟着如畫一起來了。
他來到院子的時候,趙挽華已經在院子裏等着了,看到他來,趙挽華把所有人都給遣散,院子裏只留下林朗和她兩個人。
如畫不贊同的視線也被她強行忽略。
林朗也有些驚奇,因為他這個未婚妻平日中最是注重男女大防的,這還是頭一次跟他單獨相處。
等人都走光了,林朗才感覺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尷尬的撓撓頭,“大妹妹,你讓人把我叫來是有事情要跟我說嗎?”
趙挽華直接跪在了他面前。
林朗一驚,慌忙就去扶她,“大妹妹,你這是做什麼,快些起來才是!”
“林公子,我接下來要跟您說的話興許您會覺得很難以置信,但是我劉瑜對天發誓,我說的每句話句句屬實,如若不然,叫我天打雷劈!”
林朗一愣。
劉瑜?
劉瑜把她從和蘇榮景的相遇相知到相愛,包括丞相府如何被迫害,全部都一五一十,沒有任何隱瞞的告訴了林朗。
林朗被震的許久回不過神來。
愣愣的站在院子裏,身子幾乎僵硬成了石像。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慢慢的移動視線,眼神艱難的落到她的頭上,“你、你是說,挽華妹妹她……”
“趙小姐在五個多月之前就已經被趙雅帶人給打死了!”
林朗半仰起頭,艱澀的閉上眼睛。
很難以置信的事情,可是……他卻沒有懷疑事情的真實性。
京城跟保定雖然距離不遠,但是還是有些距離的,連他一個男子都不太清楚丞相府發生的事情,可眼前的女子卻能事無巨細的說的清清楚楚,甚至連一丁點的細節都說的明明白白。
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他用了半天的時間才平復下來,艱難的走到她身邊,把她從冰冷的青石板上扶起來,“大……不,蘇少夫人,你把這樣的秘
把這樣的秘密告訴我,應當是有求於我吧,請說吧,但凡是我能幫上忙的,必然相幫。”
蘇少夫人,已經多久沒有人這樣叫過她了。
劉瑜目光微紅。
她沒想到事情進展的竟然如此順利。
她果然沒有看錯人。
她抹去眼淚,從地上起了身,“林公子,我不能嫁給你,但是這種事情恐怕說出去也只能會被人以為瘋魔了,所以想求公子幫幫忙,求公子幫我離開這裏。”
“離開?你一個弱女子要去哪裏?”
“我要去京城。”趙挽華咬住唇,一字一句的道,“丞相府一夜之間被滅門,我夫君不知所蹤,但是只要他還活着,肯定有一天會去京城的,我要在京城等他。”
“不行,你一個女兒家,恐怕還沒有離開保定就已經被路上的劫匪給劫了,這太危險了。”
她當然知道危險,可是眼下卻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她抓住林朗的衣袖,哀求道,“林公子,我必須要走,丞相府三百多條人命全都沒了,以我夫君的性子一定會不顧一切的想辦法報仇,我不能留在這裏。我要讓他知道我還活着,要不然他肯定會跟人拚命的……”
林朗心中酸澀不已。
他沉思許久,好半晌才看向劉瑜,“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不贊同你一個人去京城。你先別著急,聽我把話說完。”林朗嘆口氣,“我倒是有個辦法,就是恐怕要委屈少夫人了。”
“什麼辦法?”
“少夫人若是不介意,倒是可以先和我成親……少夫人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林朗是讀書人,斷然不會做趁人之危的事情。少夫人可以先跟在下拜堂,屆時在下不會把少夫人的戶籍轉到在下的族譜上。我原本明年要進京趕考,若是少夫人等不及,我可以先帶少夫人一起進京。這樣一路上也能有個照應。”
劉瑜一愣。
“這……”
辦法是個好辦法,只是這樣對林朗太不公平了。
“少夫人不用猶豫了,這是最好的法子了!趙家家大業大,家丁眾多,縱然是我也沒有辦法神不知鬼不覺的把你放走,林家則不同,林家才是我的地方。”
劉瑜苦笑不已。
她知道的,如果不是離開趙府有困難,她也不會走投無路的找林朗幫忙了。
她沉思片刻便點了頭,鄭重的福了一禮,“林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謹記在心,來世做牛做馬再報答林公子的恩情。”
林朗搖搖頭,看着她的時候目光還有些恍惚,很快就離開了府邸。
三天之後,劉瑜順利的嫁入了林家。
新婚夜,林朗十分君子,在新房中打了地鋪,把大床讓給了劉瑜。林家的父母果然跟二嬸說的一般,很好相處。劉瑜心中不禁替趙挽華惋惜,若是趙挽華還在人世,得了這麼一門好親事,一定會幸福的。
三日回門,劉瑜跟二嬸辭別。
她已經跟林朗商量過,回門之後就立馬進京,所以這一次恐怕也是她最後一次瞧見李氏了。
林朗陪着她在趙家待了半天,很快就回了林家。
劉瑜心裏有些過意不去,林朗原本不用這麼早進京的,卻因為她的緣故,提前進入京城,而她也不得不自私一次,因為如果憑她自己,恐怕真的如林朗所說的那般,不到京城就要被劫匪給搶劫了。
林朗的母親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反而對她十分抱歉。
畢竟一個新嫁娘,還沒有熟悉婆家呢,就要伺候着相公一起入京讀書吃苦,因此林朗的父母對她越發的好。
劉瑜受之有愧,只能盡量的避免和林朗的父母相處。
林家的母親給他們收拾好了行李,帶上了足夠的銀子,又找來了幾個家丁陪着,才送兩人上路。
坐在馬車中,劉瑜緩緩放下馬車的車簾,想着很快就要入京,不由得十分又悲又喜。
林朗也十分了解她的心情,沒有開口勸說什麼。
馬車走走停停,用了半個月的時間一行人才到達京城。
林朗在京城的一處還算繁華的地方尋了一處兩進的小院子租了下來,安頓好了之後劉瑜就跟他告辭。
“你一個女兒家能去哪裏,在你尋到蘇公子之前就在這裏住下吧,我這裏總也不少你一個人吃飯,你若是要出門的話,那我便陪着你一起出去,免得旁人對你起不軌之心。”
林朗話說的真誠,劉瑜反而不知道該怎麼拒絕。
這個身體的容貌長的倒是極為出挑的,所以她只是稍稍想了一下,便點頭同意了下來。
她現在管不了別的,最想的就是去丞相府看一看。
林朗跟她一同前往。
丞相府被貼了封條,原本熱鬧的門口此時卻人丁凋零,地上落葉遍地,腳踩在上頭便發出“咔擦咔擦”的碎裂聲。
劉瑜站在丞相府的大門口,仰頭望着已經歪掉的匾額,不過短短半年的時間,匾額就已經爬滿了蜘蛛網。她腦海中浮現出那一日大婚時的場景,眼眶漸漸濕潤。
站在她身後的林朗默默的看着她,雖然她背影十分平靜,但是他卻知道她在哭。
無聲的哭。
心中微微有些憐惜,一個受盡苦難的女子,好不容易尋到個能白頭偕老的相公,卻又遭遇了滅頂之災。
他抿了抿唇,忍不住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想哭的
,“想哭的話,就痛苦的哭一場吧。”
一句話彷彿開閘的洪水,劉瑜痛哭出聲。
她虛脫的癱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這是她這半年多來第一次哭的這樣撕心裂肺,這樣的……放肆。
爹娘!
蘇榮景……
小妹……
一個個熟悉的人影在她眼前一晃而過,她全然不能呼吸,最後暈厥在林朗的懷中。
……
醒來之後的劉瑜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她恢復了平靜,或者說表面上恢復了平靜。
她開始安安靜靜的在院子裏,每日裏給林朗縫縫補補,間或給他做兩件衣服和兩雙鞋子,看上去就像是最盡職的妻子。但是只有院子裏伺候的丫鬟知曉,這一對“夫妻”很不正常。
白日裏兩人能說說笑笑像是多年的老友,但是一到天黑下來,兩人便各自回房,從來也不會逾越半步。
就這樣,日子很快就到了臘月二十四。
這一日京城中十分熱鬧,簡親王府家的二公子同樣也是定安候要娶妻,場面十分浩大。
林朗擔心劉瑜憋壞了身子,特意帶她出去觀看。
這是劉瑜第一次瞧見容恆,一身大紅色的喜服,笑容純凈又天真,像個孩子。
劉瑜不由得萬分羨慕。
若是能過的幸福,就算是做個傻子又何妨。
大紅花轎從她跟前經過,寒風凌冽,吹動了花轎的帘子,透過縫隙,她看到花轎中女子嫻靜的坐在裏頭,大紅色的蓋頭垂下,一直蓋到她的下巴,全然瞧不見她的容貌。
後來的很多年劉瑜都在回想,若是當時她把瑾兒給認了出來,是不是她和蘇榮景就沒有那麼多的錯過了?
可是事情並沒有如果。
她和重生了的蘇瑾第一次擦肩而過。
……
接下來的幾天京城中又迎來了一件事,大景朝的太子帶人來出使大遠。
這一次林朗沒有帶她出去。
因為外頭全都是男人,而且人太多,他擔心會和劉瑜走散。
這一次是劉瑜和蘇榮景第一次擦肩而過。
接下來的一年她過的十分平靜。
一年之中大遠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延昌帝退位,當初那個痴傻的定安候坐上了皇位,並且他才是皇上的兒子。
這事一出,舉國震動。
但是還不等震動過去,隨後大遠和大景便開始了戰爭。
劉瑜第一次聽到蘇榮景的名字時,正是在她重生的次年十月底。
當時大遠和大景已經開戰,而攻下大遠邊城的將軍就是姓蘇,劉瑜聽到消息,幾乎是立刻的,就肯定這個蘇將軍必然就是蘇榮景。
她收拾了東西,跟林朗辭別。
“你說你要去邊關?”林朗震驚,滿臉都是不贊同。
“是!”劉瑜點頭,“林朗,我非去不可!”
“你怎麼能肯定那個蘇將軍就是蘇榮景,萬一你估算錯誤了怎麼辦?”
“不可能的,我的直覺告訴我,他肯定是的。”
林朗想了想,放下手中的書籍,“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
她已經麻煩了林朗太久了,不能再拖他下水了。瞧着他不解又擔憂的目光,劉瑜微微一笑,“林朗,這一年來謝謝你。這次我一定要走了,蘇榮景他要做什麼我知道的,他就是要替家裏的人報仇,不管前路是生還是死,我都要陪着他。”
“你一個人太危險了,邊關那種地方那麼亂,而且我聽說大景的軍隊所到之處滿地血腥,他們是屠城啊,你若是碰到……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我非去不可。”
林朗看她決心已定,咬咬牙,“那我跟你一起去。”
“林朗,我不能再麻煩你了,邊關那邊變數太多,我不能讓你跟我一起涉險,你是林家的獨苗,想想你爹娘吧。”劉瑜把包袱系好,她已經換上了一身男裝,臉也用藥水塗黑了許多,看上去像個發育不良的少年。她摸摸自己的臉,“我這個樣子,路上應該不會碰到什麼危險,林朗,我一個人真的可以。”
“不行就是不行,要麼你跟我一起留在京城裏等消息,要麼我跟你一起去,劉瑜,沒有第二條路!”
劉瑜苦笑,這一年的時間她敏銳的察覺到林朗對她的不同,可這樣的感情她實在是承受不起。
她想了想,答應了林朗,同意第二天和林朗一起離開。
可當天晚上,她趁林朗休息了之後便悄然離開了京城,林朗是個難得的正人君子,也是個好人,她不能拖累他。
她不會騎馬,所以就買了一頭驢,讓人安裝了一個小小的車架,架着驢車便從京城出發前往邊關。
她一路上心急如焚,奈何驢的腳程並不快,所以當她趕到邊關的時候,已經是兩個月之後的事情。
轉眼就到了新的一年。
大雪封底,兩國交戰,她已經不能再繼續前進。她跟附近的村民打聽到可以從落日山穿過去抵達大景的邊境,所以只是猶豫了一下就立馬到達了落日山。
可落日山的山腳下不知為何,竟然駐紮了大遠的兵馬。
“不能進?為什麼?”
駐守的士兵暗暗給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幾個人一起把她給抓了起來。
劉瑜大怒,“你們這是做什麼!”
“帶回去給韓將軍審問
韓將軍審問,別是姦細!”
“是!”
劉瑜就這樣以姦細的名頭被帶入了大遠的軍營。
她以為等待她的是酷刑,沒成想當天晚上竟然碰到了韓子玉。韓子玉她從蘇榮景的口中聽到過,對他十分的崇敬,因此她聽到韓子玉的名字之後反而放了心。
韓子玉一身大紅色的錦袍,瞧見她之後立馬皺眉,“姑娘家?”
“是的!”
“你去落日山做什麼?”
“我要去找人!”
“找誰?”
“我的夫君。”劉瑜想着她跟蘇榮景竟然只隔了短短的幾十里,眼眶便已經是滾燙,她咬着唇,“韓將軍,我要去找我夫君,他在大景的楚城,我要去找他。”
韓子玉似乎相信了她的說辭,卻不支持她,“你還是別去了,那邊現在正不太平着,你去了也只是送死而已,還有……別想着從落日山那裏穿過去,雖然是冬天,可裏頭的野獸也不少,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兒家,去了也只能進野獸肚子。倒不如在這裏等一等,等我把楚城攻下來之後,你再去尋人便是。”
劉瑜咬住嘴唇,她不敢說她去找的人是蘇榮景。
現在韓子玉和蘇榮景是敵對的關係,她若是說了,恐怕會被當成人質來對付蘇榮景。
她無奈,只能暫時同意下來。
她被韓子玉安排到一個客棧里住下來,在邊城,她聽到關於蘇榮景的傳言更多了。
“蘇將軍?哎,其實蘇將軍也算個好人了,他攻打城池之後就吩咐人不許殺百姓,投降的士兵也不殺的。”
“……聽說蘇將軍已經有了妻子,很快就要生產了,還帶着那女子回了軍營。”
……
劉瑜彷彿晴天霹靂。
蘇榮景竟然成親了?還馬上就要有孩子?!
她臉色慘白。
不!
不可能的。
蘇家才被滅門了一年零七個月,他怎麼可能這麼快就遇到喜歡的人,並且要生孩子!
她不相信!
可她心裏卻恐慌起來。
正如她猜測的一般,孤身一人的蘇榮景若不是真的在意哪個女子,又怎麼可能接近他,並且讓人傳了這樣的流言蜚語?
她當夜整夜未眠。
正月初的時候,大景和大遠再次爆發了一場戰爭。
劉瑜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這一次的戰爭之後,兩國竟然從水火不容的局面慢慢的開始和解。
很快條約就擬好。
戰爭也飛快的平復了下來。
她四處打聽蘇榮景的下落,不管真相是什麼樣子,她一定要親眼看到蘇榮景,親耳聽到他跟她解釋。
可是蘇榮景卻彷彿人間蒸發了一般,再也尋不到。
她在邊關又待了兩個月,依舊沒有打聽到任何關於蘇榮景的消息。
但是很快的,京城處竟然傳來了關於蘇家翻案的事情。
劉瑜再次馬不停蹄的趕回京城。
她知道的,蘇家若是翻案,蘇榮景不管在哪裏,都會回去的。
回去的路上她心急如焚。
一路上聽到許許多多的消息。
比如,蘇家翻案之後,蘇榮景便回到了京城。
比如,蘇榮景拒絕了新皇的榮華富貴,在念慈山上搭了個棚子住下。
……
太多的消息,以至於她根本就消化不了。
她抵達京城的時候已經是四月。
桃花盛開的日子。
她沒有洗漱,一路上風塵僕僕的爬上念慈山。
念慈山以前她來過,此時卻多了登山的階梯,據說是前蘇丞相一家埋在山頂,所以許多人都來祭拜,新皇便讓人建了登山的階梯。
她一步步艱難的順着階梯往上爬。
每一步都彷彿踩在刀刃上,疼的她鮮血淋漓。
她渾身都在劇烈的顫抖着,她幻想過跟蘇榮景的再次相聚,卻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她爬到山頂。
最先看到的是幾間顯眼的茅草屋,茅草屋的旁邊是三個墳堆,她的目光落在最接近茅草屋的墳堆上。石碑上彷彿鮮血一般刻畫的大字。
愛妻劉瑜之墓!
愛妻!
劉瑜喉嚨一哽,痛哭失聲。
墓碑之後是幾棵開的正好的桃花。
微風吹過,粉色的桃花簌簌的落了一地。
劉瑜死死的捂着唇。
他還記得!
記得她最愛的桃花,所以在她的墳前種了桃樹。
她踉蹌着腳步走到前方的茅草屋門口,茅草屋房門緊閉,她站在門口,突然有些近鄉情怯。
顫抖着雙手竟然有些不敢敲門。
房間裏的人似乎感受到她的存在,聲音十分冰冷,“不要打擾我,回去!”
是他!
真的是他!
劉瑜難以抑制的蹲下身,抱着膝蓋大哭起來。
這是她隔了兩年,再一次聽到蘇榮景的聲音,沒有了以前的溫潤清澈,多了幾分寒冬般的凌冽,可是她知道。
那是他。
她死死的咬住手背,不讓自己發出哽咽聲。
伸出顫抖的手,輕輕推開了房門。
房間裏的那個男人背對着她,盤腿坐在床上。
男人一身粗布的灰色衣裳,不像以前那樣除了白色的錦袍什麼都不肯穿。頭髮隨意的散在肩頭,亂糟糟的像是稻草。
劉瑜鼻子一酸,瞬間淚流滿面。
背對着她打坐的男人聽到聲音十分不耐煩,“祭拜完了就趕緊滾,別打擾我!”
他把她當成那些無恥的人了。
他從來也不感謝百姓們祭拜他的爹娘,爹娘蒙冤的時候沒有任何一個人站出來,所以在他看來,他們根本不配祭拜他爹娘。
可是瑾兒勸他,若是爹爹還活在人世,肯定希望那些他維護了一輩子的百姓們去看看他。
他這才勉強同意,只是在那些人祭拜的時候,會自己躲進茅草屋。
劉瑜一步步的走過去。
她每一步都走的異常緩慢,彷彿要把這兩年的空缺徹底拋卻。
蘇榮景察覺到氣氛不對,緩緩轉過頭來。
目光相撞的瞬間,兩人同時一震。
有一種感情,突破了靈魂的牽絆,只需一眼,哪怕是陌生的容顏,哪怕是他們兩個早已不是從前的模樣,也能一眼認出彼此。
彷彿漫天的花瓣瞬間飄落,落在兩人的身上,他們都有瞬間的僵直。
劉瑜擦去眼淚,含淚帶笑的看着他。
“蘇榮景……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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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了個夜,終於把蘇榮景的故事給寫完了,好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