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至此星辰非昨夜（七）
沒有陸銘飛的日子，生活一如流水般平靜。從很早以前未央就知道，這世上沒有誰離了誰是真的活不下去的。
要說唯一的遺憾，似乎就是烏雲。離開的時候未央沒有把烏雲帶回來，如今再想去接，似乎也不太合適了。更何況，如果想要重新開始，那麼關於陸銘飛的一切，就應該一起摒棄。
莫臨辦事的效率很快，那天未央跟他說了出國的事情，他第二天就幫她聯繫上了在法國的Nuture。Nuture從一開始就很欣賞未央在芭蕾舞方面的天賦和才華，後來聽說未央放棄了芭蕾舞，一度還很遺憾。如今聽說未央要重新學習芭蕾，自然是高興還來不及。
搞定了法國那邊的事情，剩下的就是辦理出國手續。未央的護照是早就有的，法國的簽證也很順利的辦了下來。到了十月底的時候，一切似乎都已就緒，只等着未央踏上未央新的征程。
出國的機票定在了十一月六號，想到未央還有半個月就要遠赴法國，林菀心裏就有說不出來的難受砦。
“未央，你真的要這麼快就去法國嗎？”行李收拾了一半，林菀突然將手裏的衣服往床上一扔，撅着嘴生着悶氣道。
將手裏的裙子折好放進行李箱，未央站起身對着林菀笑道：“怎麼，捨不得我啊？鰥”
林菀一向嘴硬，要擱以前一定扔個枕頭給未央，如今發生這麼多事，嘴也不硬了，喪氣道：“是呀，我可捨不得你了。雖說你去學舞蹈是件好事，可是要去這麼遠的法國。再說了，我五號結婚，你六號就走，幹嘛這麼急！”
看到林菀這麼不舍自己，未央心裏一暖，走到她身邊揉着她道：“看到你嫁出去了，我在這也沒什麼牽挂了。你放心，等我有空一定第一時間回來看你。你要記着，孩子乾媽的位置我可是先預約了。”
“說得好聽！”未央說的林菀心裏雖然受用，但是臉上還是有些無精打采。
未央笑笑，沒有說話，繼續蹲下身子收拾行李。既然離別已經成了定局，那麼再多說什麼，也只是徒增傷感而已。
晚上，林菀因為還有些婚禮的細節要去處理，所以被趙涵接走了。未央在卧室里繼續收拾，打開一個紅色行李箱的時候，看到裏面的東西，未央忽然頓住了。
離開臨海公寓的時候，未央什麼都沒帶，是後來林菀幫她回去收拾的行李。估計林菀也不知道什麼東西重要，就把她的東西全都塞進了這個行李箱裏面。
《荊棘鳥》的封面因為擠壓被折了一個角，所幸未央把東西夾的牢，裏面的照片沒有掉出來。
一本書，幾張照片，一張神秘園的CD，成了現在她與陸銘飛唯一的聯繫。十幾年的感情，也不過一個行李箱的大小。
未央本來想笑的，可是還來不及笑，眼淚就先一步滴了下來。
失眠了一個晚上，猶豫了很久，未央終於還是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原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打的號碼……
早上九點，帝壹城一樓的咖啡廳里，未央坐在靠落地窗的位置，剛好可以看見廣場上的一群白鴿。依舊是甜的發膩的拿鐵，只是等的人不再是林菀。
九點十五，陸銘飛的身影終於出現在了咖啡廳門口。未央看着他遠遠的朝着自己走過來，似乎消瘦了不少，整個人有些憔悴，只是身形依舊挺拔。
等到陸銘飛在對面的位置上坐下，未央將桌上的另一杯拿鐵推到了他的面前，說道：“嘗嘗吧，我最喜歡的味道。”
陸銘飛目不轉睛地看了她許久，眼睛裏是化不開的愁緒，這才端起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似乎是因為太甜了，陸銘飛微微皺眉，最後放下杯子對未央說道：“我知道趙涵去找過你，我以為你不願意見我。”
發生那樣的事，還會有哪個女人願意見到傷害自己這麼深的男人？
未央在蔣夢墓前自殺的那天，是陸銘飛找到她送到了醫院，也是那時候，他才知道未央肚子裏還有自己的孩子。
孩子沒有了，而未央在手術室里命懸一線，匆匆趕來的葉楚戈將陸銘飛狠狠打了一頓。陸銘飛也像死了一樣，完全都不還手。
手術后的第二天，未央就醒了。看着在自己床頭哭得像個孩子一樣的陸銘飛，未央什麼都沒說，只是艱難地拿起旁邊的水杯，將裏面的水從陸銘飛的頭上澆了下來。
認識陸銘飛這麼多年，未央從來沒有見過他哭得這麼傷心，這麼後悔過。可是那又怎麼樣？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我是不願意見你，甚至現在看到你，我仍然想拿刀子往你心上戳，就像當初你對我那樣。”未央拿着勺子攪着杯子裏的咖啡，眼前氤氳的水汽迷了眼，她低着頭冷冷道。
“對不起，未央，是我傷害了你。如果你真的想報仇，我也無話可說。”看到未央跟自己這麼疏離冷淡的樣子，簡直比拿刀傷他還要讓他難過。
聽到報仇兩個字，未央忽然抬起頭，用沒有溫度的目光盯着陸銘飛失笑道：“報仇？是不是你以為所有人都跟你和蔣
俊一樣，只要受到傷害都想還到別人身上？”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陸銘飛滿心愧疚，一時不知該怎麼面對未央。
未央嘴角浮現一抹嘲諷的弧度：“不用急着道歉，你沒說錯，我確實很想報仇。你們一個個都想害死我，我沒有那麼善良可以完全不計較。後來我想過了，雖然葯不是你換的，可你比起蔣俊，對我來說更可惡。”
“我知道我現在沒有立場再說什麼，可不管現在你要做什麼，只要我能做到，我都願意補償你。”陸銘飛憔悴的臉上儘是痛苦的神色，他望着未央，異常認真道。
除了孩子，現在還有什麼補償的了未央。往事已矣，說補償未免可笑。
巧合一般，未央剛轉頭看向外面，廣場上的白鴿全都張開翅膀飛了起來。有附近的孩子追着飛舞的白鴿在跑，臉上的笑容燦爛的讓人想掉眼淚。
“幫我抓一隻鴿子吧。”未央回頭，極其認真的對陸銘飛說道：“如果真的想補償我，幫我去抓一隻鴿子吧。不用多，一隻就好。”
抓鴿子，這個要求未免有些奇怪。可是陸銘飛沒有拒絕，他一言不發，站起來就朝着廣場上走去。
看着廣場上跟着幾個小孩一起追鴿子的陸銘飛，畫面有些滑稽，未央的鼻子忽然有些酸。她收回目光，從自己的包里拿出了那本《荊棘鳥》，翻到了九十六頁攤開放在了桌子上。
追了一會，陸銘飛好不容易抓到了一隻鴿子，急匆匆地跑回來給未央看。可是等到他回到咖啡桌前，位置上的未央已經不見了。咖啡杯里的咖啡涼盡，只余了桌上的一本書。
陸銘飛的手一松，手裏的鴿子就趁機撲騰着翅膀飛走了。他拿起桌上的那本書，夾在書里的照片讓他一瞬間紅了眼。
其餘幾張照片陸銘飛都見過，唯獨最上面的那張他從來都不知道。少年的自己趴在課桌上睡得那樣沉，彷彿下一刻未央就會把他叫醒，告訴他已經上課了。
這一刻，陸銘飛才知道自己錯過了那麼多。握着書的手有些顫抖，他將書翻到扉頁，上面果然寫着他的名字，只是下面多了一行字。
夏未央喜歡陸銘飛，比世界上所有人都多！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那麼愚蠢的我，居然傷害了這麼愛我的你！
眼淚再也控制不住，陸銘飛不顧形象的哭了起來。未央站在玻璃幕牆的另一邊，隔着一層玻璃，看着咖啡廳里的陸銘飛痛哭流涕。
陸銘飛你看，夏未央真的一點都不善良，就算要走，也想看到你後悔難過的樣子……
秋日裏難得的好天氣，未央逆着光站着，隔着十米的距離和一道玻璃，就這樣看着陸銘飛在無聲地哭泣。
咖啡廳里傳來神秘園之歌的音樂，原來她喜歡的音樂早就已經爛大街了。其實很多東西早就已經腐爛變質，只是她始終不願意承認罷了。聽了一會音樂，最後她面無表情的轉身離開，路過花壇邊的垃圾桶時，不由停了下腳步。
從包里拿出了那張CD，未央最後看了一眼，就將它丟進了垃圾桶。
後會無期，我曾經愛過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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