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壽辰
回伯府的路上,蕭雲郎一句話也不說,蕭渡郎想勸慰他,也不知如何開口,等到了伯府,兩人還是從後門進去,蕭雲郎一聲不響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卻看見小袁氏帶着小菱兒在那裏等着自己。
小袁氏看他裝束,問道:“你回去了一趟?”
“......嗯。”
小袁氏微笑道:“我原是想來你這裏躲個清靜,你父親過個四十五的生日,連我也收穫了不少東西。”
蕭雲郎問道:“你不喜歡么?”
“都是些身外之物,不過有幾件能給小菱兒用的,我也留下了,”小袁氏笑着搖了搖頭,“我都不知道原來你們家都這麼多親戚。”
蕭雲郎也無奈地笑了,“皇上去年登基,根基尚且不穩,現在塵埃落定,爹爹和哥哥們各司其職,沒什麼起波瀾的可能,這些人就都湊上來了。”
小袁氏笑道:“我記得前幾年,先帝器重二皇子和三皇子,那時候我還在袁家,那些人都繞着蕭家走的。”
蕭雲郎沒有說話,只輕輕嘆息一聲,如今的皇上是襁褓中的太子,一出生就被先帝寄予厚望,可是先帝晚年卻寵愛幼子們,不但對太子不假辭色,還屢屢傳出要廢太子的風聲,也就是這樣,林家大哥才走錯了路。
蕭粟從太子六七歲的時候就被授予太子太傅一職,教導太子武藝二十年,當年太子太師乞骸骨后,堅定不移站在太子身後的世族大家越發少了,只有蕭家從沒有動過別的念頭,太子住在東宮,不像其餘皇子在外可以隨意與人交際,他偶爾出宮,也多是來錦江伯府,伯府的廚子現在還都清楚他的飲食口味。
小袁氏道:“得虧國孝還沒過,你爹也不準備開辦壽宴,就我們自己家人吃餐便飯也就是了。”
蕭雲郎勉強笑了笑,道:“是啊。”
小袁氏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和林玉嵐兩個,沒有好好談談么?”
蕭雲郎低聲道:“他不要我再回去了。”
“為什麼?”
蕭雲郎道:“他說不想叫他跟着他吃苦。”
“那你還準備回去么?”小袁氏柔聲問道。
蕭雲郎垂下頭看自己的手,良久,才道:“我們才是兩口子呢,我們兩個是一家人。”
“嗯,”小袁氏笑了笑,“你其實是個有主意的人,你父親卻覺得你永遠也長不大。”
說到這裏,蕭雲郎也笑了,“我今年已經二十歲了,還是蕭家成親最早的一個,現在大哥二哥都是孤零零一個人,母親沒有看好的人家么?”
“你父親都不管呢,我一個做繼母的,也實在不好插手,現在還在國孝里,也不大着急,你父親偶爾說過,皇上也許會指婚的。”
“哦,是這樣......”蕭雲郎明白了過來。
小袁氏又笑了起來,“你這段時候不在家,不知道,你大哥最有意思,那些來提親他總要親自見見,一聊二聊,把說媒的嚇得落荒而逃,不敢再來,倒連累了你二哥現在也沒有中意的人家。”
蕭雲郎好奇道:“大哥能說什麼把人嚇走?”
小袁氏拿着帕子捂住嘴,輕聲笑道:“一次我忍不住好奇在後頭聽,你大哥說,‘你既然把我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那某家小姐自然不能是凡俗了,’那媒人又開始誇那個小姐,你大哥又說了,‘既然某家早有結親之心,這小姐也傾慕了我這麼多年,怎麼偏偏等到他二十六七了才來提親?’”
蕭雲郎笑道:“大哥總是不愛給人留面子。“
“不過那些直接上門的,大抵是粗淺人家,來碰碰運氣,但凡家裏有幾分底蘊,都是長輩們有意后,私下打探清楚,再請官媒按禮節一步步來,你父親冷着臉說一句國孝,那些人就不會上門。”
兩人說了一陣話,蕭雲郎心情也緩和了過來,只是送走小袁氏后,他仍是忍不住的難過,縱然日子再難,他們兩個夫夫協心同力,總有把日子過好的時候,玉嵐為什麼要拒絕這個未來呢?
他給了林玉嵐足夠的耐心,他可以給他很長的時間來平復過去的傷痛,半年、一年、兩年......都可以,因為蕭雲郎知道他們是要過一輩子的,既然要過一輩子,他的等待完全不算什麼。
晚上難得的是一家人一起用飯,蕭粟坐在主位上,看着自己的三個兒子,小袁氏道:“都是一家人,就別板著臉了。”
蕭粟不滿地看着她,小袁氏道:“你叫大少爺和二少爺看看,你這個樣子是不是和在軍營里一樣?”
蕭渡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蕭粟瞪過去,蕭渡郎忙忍住笑,認真地端着飯碗,蕭雲郎沒有去過軍營,不由問道:“父親現在還要親自操練士兵么?”他一直覺得操練士兵必須要板著臉,能嚇住人才行,他娘也跟他說過,外祖父以前帶兵的時候,她也年幼,有一次貪玩兒偷偷去看,原本準備看看就走的,結果被外祖父訓練兵士的吼聲嚇得不敢出去,把腿都站僵了才被外祖母解救出去。
蕭沐郎道:“以前皇上,我,還有二弟跟着父親在西山大營,也是受過罪的,寒冬酷暑,一年年也熬下來了。”
蕭渡郎感嘆道:“父親對我們三個可是比對別人凶多了。”
蕭粟被兒子們說得臉上掛不住了,臉帶薄怒道:“你們母親怎麼教你們的?食不言寢不語!”
他說的母親是兄弟三個的親娘袁夫人,小袁氏並不惱,只是笑嘆道:“姐姐最是溫婉親切的人,也好在有姐姐,他們兄弟三個才不是你這樣的脾氣。”
蕭粟啞口無言,悶聲吃飯,小袁氏這才笑道:“都吃啊,哎,老爺這幾天你就不要去西山了,好好留在家裏休息幾天,等過完壽辰再說。”
“嗯。”蕭粟點點頭。
壽辰?蕭雲郎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沒有想好準備什麼東西送給父親呢!
蕭雲郎在錦江伯府住下的第六天,天又降雪,蕭雲郎穿着蕭沐郎改小了的衣服哆哆嗦嗦去請安,在院門口見到一身勁裝的蕭渡郎,看樣子是剛練完功回來,額上還帶着汗,他利落地翻了個跟頭,笑嘻嘻地掀蕭雲郎的大氅,“這是穿了幾層?”
蕭雲郎跺着腳道:“這麼這麼冷呢。”
“都已經是臘月天了,一年中最冷的時候,”蕭沐郎背着手慢悠悠踱步過來,“走吧,爹大概已經醒了。”
進臘月後,來給蕭粟送壽禮的更多了,蕭粟後來不得不閉門謝客,連壽禮也不準抬進來。
蕭粟在自己院子裏打了一套拳,換了衣服后坐在椅子上喝茶,兄弟三個進門去請安,蕭粟看了蕭雲郎一眼,道:“你過來,我看看你的手。”
“已經沒什麼事了......”蕭雲郎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把手伸出來給蕭粟看。
蕭粟道:“你要跟你院裏的人提早說好,不要叫你碰冷水。”
“我明白的。”
後面傳來幼兒啼哭的聲音,蕭沐郎笑道:“小菱兒一大早就這麼有精神。”
不一會兒小袁氏抱着小菱兒出來,她把團成球的小菱兒放在地上,小菱兒眼珠子轉了轉,朝蕭沐郎走了過去,蕭沐郎把人抱了起來,笑道:“怎麼哭了?”
小菱兒含糊不清地說道:“出去......出去。”
“外面冷得很呢,能把你的小手給凍壞了,”蕭沐郎站起來抱着小菱兒轉了個圈,“等暖和了,叫你整日在外面跑。”
蕭渡郎感嘆道:“瞧大哥對小菱兒這個樣子,你乾脆成個親吧,生個自己的小孩兒玩兒。”
小袁氏也道:“說的是,過了年,大少爺就二十七了,哪裏有大家公子這麼大都不成親的。”
蕭沐郎毫不在意道:“成親做什麼?爹,母親,你們還是先給二弟想看個媳婦吧!”
蕭渡郎不滿道:“每次說你,你都要扯上我。”
蕭雲郎知道,就算不大過,單單自己家人吃飯,府上也要準備多日,先前諸多事宜,他都忘了要銀子準備壽禮的事情了,這些天大哥和二哥經常叫人送什麼去梅苑,大多是吃的用的......留在他和林玉嵐家裏還有幾樣東西,只是那件事後,他不願意回去。
這種事蕭雲郎總不好跟別人說起,只自己一天愁過一天,直到十一那天,一大早的蕭渡郎就來敲門,叫他一起去主院。
蕭雲郎勉強笑了笑,跟他一起去找了大哥,三個人一起去。
小袁氏穿了一件淡紫色對襟褙子,笑吟吟得坐在蕭粟身邊,蕭沐郎帶着兩個弟弟給父母磕頭,之後從蕭沐郎開始,向父親說祝壽詞。
蕭粟表情嚴肅地看着三個兒子輪番說完祝酒詞,小袁氏笑道:“今天沒有外人,待會兒可能還有幾個不太遠的親戚過來,咱們先用了早飯再說。”
蕭家本家到了蕭粟這一輩,只他一個人了,最近的親戚還是蕭粟一個庶叔家,這位叔父自然不能來給侄兒祝壽,就派了自己的兒子帶着孫兒孫女過來了,蕭雲郎還有一個姑祖母嫁到了外地,也是多年不交往了。
蕭雲郎去了廚房,大廚黃叔吃了一驚道:“小少爺,您怎麼來了?”
蕭雲郎挽了挽袖子,笑道:“我給父親做碗面。”
“哎呀,這......”黃叔想了想,拍拍手道,“成,黃叔給小少爺打下手。”
蕭雲郎熟練地和面,一會兒就把麵糰揉了出來,黃叔笑道:“小少爺真的是練出來了。”
蕭雲郎拿起擀麵杖來把麵糰擀開,道:“待會兒黃叔教教我怎麼做小餛飩,我自己怎麼弄也包不好。”
黃叔點點頭,“那個簡單。”
蕭雲郎把面切得極細,黃叔贊道:“小少爺手上有功夫啊。”
蕭雲郎一邊切面一邊道:“我蒸饅頭不好吃,就整天做面。”
“哎,蒸饅頭的確不是最簡單的,醒面到什麼分數,火要什麼火候,蒸到什麼時間,都是要精打細算的。”
黃叔一面說著,一邊叫人把自己燉了一整天的雞湯端過來,蕭雲郎又洗了些青菜,看準時候放了進去。
蕭沐郎此時正帶着微笑聽人說話,小袁氏把女眷帶到了後面,前面兄弟兩個陪着蕭炎郎,蕭炎郎為人熱絡,說話通透,只是蕭渡郎心裏滿滿都是不耐煩,對蕭沐郎道:“小弟呢?”
“不知道。”
蕭炎郎道:“原來雲弟也來了?”
蕭渡郎站起來正準備出去看看,隨意道:“我們自家人,什麼來不來的。”
蕭炎郎的父親蕭禮做個小官,高不成低不就的,前幾年因為局勢緊張沒能和本家打好關係,現在幾乎要後悔死,蕭粟沒有留飯的意思,只說過幾天再聚,蕭禮也只好告辭,他的長子蕭炎郎也二十多了,當時蕭家不好,他們旁支能娶的妻子自然也是小門戶出身,他另有一個女兒待價而沽,若是他們與本家關係好了,這女兒也好嫁得多。
小袁氏把蕭炎郎的妻子杜氏和妹妹青瀾客客氣氣送出來,蕭炎郎忙道:“給伯母請安。”杜氏也給蕭沐郎兄弟見禮。
小袁氏笑道:“以後叫你媳婦常來陪我說話。”
蕭炎郎道:“侄兒知道了,只要伯母不嫌棄侄兒的媳婦笨嘴拙舌就好。”
小袁氏笑了笑,也問道:“怎麼不見雲郎?”
蕭沐郎挑挑眉,正要叫人去找,忽然看見自己小廝在門口擠眉弄眼,便不再開口,走了過去。
小廝小橋輕聲道:“大少爺,那個......來了。”
“誰?”蕭沐郎皺眉道。
“就是,三少爺家,林公子。”
蕭沐郎臉色一沉,徑直走了出去,小橋跟在他後面道:“說是,說是要接三少爺回家去......”
那邊蕭禮一家告辭出來,女眷盛着小轎,蕭禮父子兩個走着,在門口就看見蕭沐郎和一個男子對面站着,彼此都是分毫不讓,那個男子手上提了一個包袱,看不出是什麼東西,青瀾見轎子停了一會兒,忍不住掀開帘子看了一眼,見那個男子穿着深藍色襕袍,腰上一道黑色的腰帶束出窄腰,面容俊朗,目若朗星,她臉一紅,忙把帘子遮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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