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福薄
扔姻緣簽,求姻緣,
這類只有小家戶的小兒女才會做的事,孟言茉從來沒有做過,
她短暫的兩輩子,以前在孟府,現在在宮裏,都被各種規矩謹慎的綁縛,
那年上元燈節的時候,她在凈月松茶樓上看着樓下賞燈普通的百姓夫婦有些羨慕,
現在才明白,原來一直以來她所求的都是,
和最愛的人有最平凡夫妻感情。
相濡以沫,白髮執手。
孟言茉進到客棧里,大堂里坐滿了人。
這些多都是趕春闈的舉子,在京沒有親,就來賞一賞這燕京有名的落雪山,情人山。
因為客棧難訂,好不容易排上,就多住了幾日。
“幾位是要住店嗎?那真是對不住了,我們店是要預定的,如今的房間都排到下個月去了”。
有店裏的夥計上來招呼道。
這除夕夜,不是入住,誰也不會大半夜的不在家守歲,出來玩的吧。
又不像燕京城裏,人人頑一會子就家去了。
這裏可是在郊外,附近的鄉離這有幾十里地呢。
因此這夥計就把幾人往外走。
“你這夥計好不曉事,我們不住店,難道就不能坐一會子,或者吃點點心,歇歇腳?”
煙蓑隨着孟言茉在宮裏些日子,都有些歷練出來了,和宮裏人的難纏相比。
這外面的人就顯得很純良了。
“客官,輕慢了,他小孩子家剛來店裏。您別跟他介意”。
一個身穿寶藍潞綢的老頭走過來對着孟言茉作揖道。
“還不去給客官擦拭桌凳”!
回頭瞪了一眼小夥計。
六旬老頭正是當年的茶寮老丈,如今的客棧老闆。
那夥計是他二兒媳婦的遠房侄子。剛進店裏來做事。
他本來打算今晚除夕關張的,可是看着客人滿堂。連團圓飯現在都還沒吃。
店前廚后的張羅事。
遠遠的就望見來了一行看起來不凡的客人。
這才趕忙迎了過來。
果然看到他那小夥計正把人往外趕。
孟言茉自不會與他多做言語計較,坐在了偏角落的一個位子。
讓山重去買那綁着姻緣簽的絲帶。
夥計上來了四碟點心並一壺茶。
這些粗點淡茶,平時的時候孟言茉都不會吃,現在更沒胃口吃了。
坐在桌前也不動。
獃獃的。
她戴着黑紗冪籬,行走間自有一股良好教養的風質,一看就是世家女子。
又是單人帶着一行奴僕,因此一些好奇的書生都時時往這邊打量了起來。
賣姻緣簽的地方是在這大堂樓下的一個小房間,從孟言茉一行進來,這客棧老闆的二兒媳婦就注意到了。
待看到那小姐的貼身奴婢來她這買姻緣簽。
她磕着瓜子。眼珠子轉了起來,就開始自動腦補了。
大戶人家小姐千里私奔,因為情郎是來春闈考,來京城尋找情郎,
或者是珠胎暗結,被情郎拋棄,被攆出家族,一氣之下,要來京城找情郎拚命。
......
各種狗血版本,在她腦袋裏上演。
因此等山重在這裏問她哪一種姻緣簽最靈驗,買的最多的時候,
這婦人就很感興趣的開始打聽:“姑娘是哪裏人啊?
打哪來啊?要到哪去啊?那坐着的是你家小姐嗎?你家小姐為什麼看着悶悶不樂的樣子?
是因為什麼事啊?這麼大的小姑娘。怎麼獨自出來了啊,家裏人呢?”
山重看這婦人八婆的樣子,看她:“你是官府的人嗎?”
婦人不解:“當然不是。我是這客棧的東家”。
“那我沒什麼責務回答你,並且。”
山重停頓,“關你屁事”。
婦人被嗆。氣的瓜子往地上一撒,“你這小丫頭怎麼說話這麼難聽,我好心好意的關心你們,
想看看你們有什麼要幫忙的,
你這是吃什麼槍葯了,到姑奶奶我跟前來作耗!”
這婦人本就是在鄉下的野婦,潑辣不通。
山重本來這些日子因為小姐在皇上那受到的苦楚折磨,她也跟着生氣,可是她只是個小丫鬟,
沒有本事也沒有能力去責罵那個害小姐傷心的人,
心裏就有着一股子氣。
偏偏這婦人眼珠子亂轉的跟她瞎打聽事,明明就是把小姐當成了路邊的大戲看,
她們小姐是多麼金貴的人物,
怎能容的了這種村婦詆毀猜想。
本來山重也不是善言辭的人,她的風格跟紫蘇比較像,說話要衝人也很直接。
山重是出了孟府進了宮,打交道的都是規矩圈子裏綁着的人,就是心裏捅你千萬遍,也不會不分場合,不分人的,言語對撕。
沒有怎麼接觸過這種鄉野婦人,這一衝可就捅了馬蜂窩了,
婦人扯開嗓門嚷了起來:“你們家小姐找不着情郎,生悶氣,把氣撒在你們身上,
憋了火,
倒跑姑奶奶我這使脾氣來,當我是好相與的!
也不打聽打聽,我付二娘在十里八鄉的大名,就敢在姑奶奶我跟前倒你滿嘴的臭狗屎,
想來有其主就有其仆,上樑不正下樑歪,看你這丫鬟的脾性就知道你們那小姐好不到哪去,
怪不得好好的小姐不做,大過年的出來找男人,自己往那下|賤上作,
看我不舉報給官府,把你家小姐拿了浸豬籠,把你賣到軍中去!”
時人講究孝意,違背長輩,無謀苟|合。官府是要抓的,
生下的孩子上不了戶籍。淪為最低等的賤籍,就會被分配到各地的軍所里去開山墾田。
若是山重自己被罵。她還不至於這麼生氣,
聽到這婦人罵小姐的話,眼睛立馬氣紅了,扯住那婦人的頭髮就打,“我看你胡說八道”!
這邊的動靜早就引得大堂那邊的注意,聽了這樣駭俗的話,原本對孟言茉多有仰慕好奇的眼神就鄙夷的指指點點。
孟離佑早就聽的握住了拳頭。
如果不是還沒有小姐的吩咐,他一定要把那婦人的牙都打脫了。
他心裏覺得配不上小姐,一味的只壓着自己的感情。可是每次看到小姐時,總會看到更蒼白了些。
小姐過的不好。
他知道是那個男人。
那個不可一世的男人,曾經一腳把他給踹撞裂了牆。
孟離佑知道自己的武功打不過他,
可是如果小姐讓他去殺那個男人,他一次殺不成就第二次,一直到成功,到死。
小姐卻一直都沒有這樣的命令給他。
他看着小姐一日日的傷心,他心裏也疼的要命。
因為孟言茉沒有給任何命令,引泉紫蘇等人就沒動。
所以那邊山重跟那婦人對撕。圍了一圈的看客,
孟言茉這邊卻安靜的有些詭異。
付老丈趕緊過去,知道是他的二兒媳婦又得罪客人了。
在村裏的時候就這樣,總不是和這家的媳婦吵。就是和那家的娘子罵,
成了十里八鄉有名的潑辣婦。
他二兒子被管的動都不敢動。
到了這客棧里來后,倒是沒有再發作過。只是偶爾和那些客官一起說些山莊東家的壞話。
今天又是誰惹着了她。
“二娘,鬆開。鬆開,
你怎麼能跟客官動手”。
付老頭去拉架。
怎麼都拉不開。
周圍的看客。都是讀書人,自以為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實際上是只想安靜的做個看客。
當然他們不會承認自己會像那些婦人娘們一樣的無良八婆。
看戲啊,是人都喜歡。
檯子搭的越高越好啊。
因此只有付老頭一個人拉啊拉不開。
孟言茉轉過眼神,她知道山重跟着紫蘇鍛煉,在婦人手下又吃不了虧,
還能教訓教訓這嘴欠的人。
就不管了。
沒有派人過去,是因為那樣顯得自己欺負了她似的。
果然又過會兒,那付二娘敗下陣來,一張臉五顏六色的,開了顏料鋪。
山重整理了下頭髮,到孟言茉跟前,福身請罪:“小姐,奴婢失了規矩”。
“有規矩的人自然和她講,沒規矩的人,你同她講,她只當你放——”。
孟言茉心裏給自己記下,下次注意,她怎麼能說這麼不雅的字眼。
“你們是哪裏跑來的野人,我要報官!
你們不許走!
不單要賠償醫藥費,還得賠我傷費!”
付二娘被付老丈拉住,不肯將休,攔到了孟言茉桌前。
“一個跟人跑的小浪蹄子,還在我面前拿腔作勢的!
當你付二娘我是麵糰捏的嗎!
相公快出來,我被人打了!”
那婦人-大喊了起來,也真是有潑勁兒,這個時候,都被撕爛臉了,還得死纏着。
也不知道她哪裏來的潑辣的底氣。
也許有一種人天生就是這樣的性格。
覺得其他人都怕她一樣。
孟言茉手指滑過手爐上的蘆花飛雁花紋。
看着眼前的婦人發潑。
一名看起來憨厚老實的男子拿着根麵杖就從后廚出來了。
“媳婦,誰打你了?”
漢子憨憨的問道。
“二牛,回去!
客官,我兒媳說話沒遮攔,您是貴人,別跟她一個村婦置氣”。
付老頭道歉。
孟言茉看着那粗厚漢子緊張看護媳婦的模樣。
輕輕開口道:“如果我說,你要是不休了這婦人,這家客棧明天就會關張,你會怎麼做?”
啊?
粗實漢子腦袋轉不過彎,休不休媳婦,跟這客棧關張開張有什麼關係?
周圍的看客更興緻高了。
這是什麼戲碼?
難道這隔着冪籬都覺得是位絕色的小姐竟然看上這老實鄉人。
那付二娘更是一蹦三尺高:“好啊,真是勾|人勾上了癮,見個男人都想要,
今天我不讓你知道知道我付二娘的厲害,看你下回還到處作孽!”
付二娘還沒靠近,早就被忍不住的孟離佑一拳給打出好遠。
“別打我媳婦”!
那黑實漢子奔到付二娘身邊。
拿着麵杖就來打孟離佑,被孟離佑擋開。
原來一個淺薄粗俗的鄉婦都比她有福氣。
明耀,我不是什麼福臻。
福薄。
“你上次是不是跟我說過,這家店經常在來往普通行人敗壞我們落雪山莊的名聲?”
孟言茉問引泉。
“是,雖然我們山莊的貴客和這些鄉人們都不接觸,但總歸是讓那些百姓聽到不好”。
引泉早就收了這客棧,
小姐一直覺得普通百姓生活不易,也是小利,不如讓給別人。
現在看來這家店有這樣的兒媳做堂,連她們落雪山莊的檔次都降低了。
“明日派人關了吧”。
孟言茉站起身來,往外走,
孟言茉和引泉的話,都沒有避着這裏的人,所以人們驚訝的發現,
這一行竟是落雪山莊的東家,
怪不得這個時候,會出現在這裏。
那客棧老丈一聽,唬的一跳,
忙求情:“貴人請手下留情啊,我們一家就靠這客棧收入銀子過活了啊”。
孟言茉看了看他和兒子媳婦身上的綢緞。
這老頭一家在這裏幾年來得收入,都能買個田莊,過活一輩子了。
“不管你如何脅迫,我都不會棄二娘選擇你的!”
付二牛氣咻咻的看着孟言茉大聲道。
孟離佑攥了攥拳,又想打他。
“娶妻娶賢,她連累了你們一家,你不怨怪她?”
孟言茉聽到那付二牛的話,回頭問道。
“不怨,不管二娘怎麼對我,我都不怨”。
付二牛賭咒似的說道,旁邊如母老虎的付二娘此時像小白羊靠着他。
“那你繼續保持吧”。
孟言茉轉身離開。
付老丈奔過去求,被引泉擋住,
“貴人小姐啊,您開開恩啊”。
“老丈,娶兒媳,最好看準了再聘,不然會禍家的”。
孟言茉由山重和煙蓑扶着上山去。
希望他們在油鹽醬醋的憂愁中,付二牛還能如此不怨,付二娘還能如此心契。
果然,孟言茉此刻看不得別人花好月圓啊,
好礙眼。(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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