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恍然大悟
在尚宮局的後堂中,周尚宮滿臉嚴肅的看着悠然,她怎麼也想不到,在自己印象中那麼機靈的一個人,竟會辦這樣愚蠢的事情。
她用手輕敲雙腿,而後慢慢的坐下,拿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感受着那茶湯的清香瞬間通過喉痛,滋潤着自己的五臟六腑。
不得不承認,悠然煮的茶是她喝過的最好喝的茶,那采於花瓣上的露水,帶着花朵特有的香氣,在適當的火力下,將茶葉的清香和花朵的香氣完美的合二為一。她相信,這個茶就算被最苛刻的品茶者喝到,也一樣會讚不絕口。
她知道自己喜歡面前這個女孩,除了因為對方刻意為之的接近,也因為迷戀上這香氣四溢的茶湯。
當杯中的茶湯所剩不多時,她才放下茶杯,看着面前一直一動不動的悠然,緩緩的開口說道:“知道自己錯在那裏嗎?”
悠然沒有想到,周尚宮一開口就問了自己一個那麼難以回答的問題。她承認自己確實是利用了周尚宮對女兒的思念,而特意讓她知道自己也喜歡玉蘭花,讓她彷彿能從自己身上找到夭折女兒的影子。
可自己一直掩飾的很好呀,對方不應能察覺到呀?悠然不能想像對方若真的知道了這個秘密,那麼她會如何看自己、如何待自己呢?可如今對方猛然間問道自己這個問題,莫不是對方已然知曉了些什麼嗎?自己又應該如何作答呢?
腦中想着這些,悠然雙手不由死死的攥緊,那修剪有度的指甲,幾乎都要刺破了皮膚,她還渾然未覺。她不得不承認,這是自她重生以來第一次感到這樣的手足無措,她知道自己真的慌了,只因怕自己失去眼下唯一的屏障。
周尚宮看着面前明顯不安的悠然,暗自認為是剛才的態度嚇到了她,雖她這兩個多月來一直表現出不應有的成熟,但畢竟還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自己對她的苛責怕有些過頭了。想着這些,她便放緩了語氣,溫和的說道:“孩子,你坐下,聽我和你說說。”
正當悠然不知如何是好時,這個聲音竟救命稻草一般,將她瞬間解救了下來。她迅速的回答了一聲“喏。”便規規矩矩的坐在了周尚宮對面的椅子上。
周尚宮看着面前女孩那稚嫩的面頰,眼神更是不由自主的看向她頭上那隻玉蘭花圖案的木釵,心裏頓時升起了無限的慈愛。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然將她當作女兒看待了。即使她最初是特意接近自己,但自己知道在她們而後的接觸中,對方確實是用了真心的,這一點從她每天卯時不到就去收集花瓣上的露水,只為給她煮茶便可看出。
還有一點是自己至今都沒有說明的,那便是在悠然身上自己總能找到過世女兒的影子,這點這令自己那長久孤寂的心得到不少的慰藉。
“孩子,你別緊張,我問那個問題,並不是想要責備你。只是想要告訴你,你為何會將自己逼迫到這部田地.”
悠然聽到對方並未有識破自己那最後的底牌,心裏便向一塊石頭落了地一般。她放緩了緊張的心情,輕輕挪動了一下有些微麻的雙腿,柔柔的說道:“悠然確實不知自己錯在何處,請周嬤嬤指教。”
“你錯就錯在不應該在無所屏障,且不了解多方底細的時候便強出頭。”周尚宮分外嚴肅的說道。
其實悠然自己也知道,她現在的身份,在這宮中怕是連螻蟻都不如,那次貿貿然的出頭救下雨晴,確實是十分驚險的。可自己並不後悔做了那件事,只因自己想保留那內心最後的良善。
周尚宮見悠然不說話,便知她不服自己剛才說的,只得再次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心裏其實是不服的。你定然想說,當時的情況你若不出頭,那叫雨晴的宮女怕是要死在這宮中了。你也會說,你已然是算計好了,只要堅持一時二刻,那麗嬪便一定會出現的。
可是孩子,你只想到一層卻並未想到第二層呀?你可知道其實就算你不出頭,麗嬪她若是真的想要這個宋雨晴,那麼定然也會及時出現的。她之所以沒有及時出現,只是在衡量利益得失罷了。你可知道那徐玉蘭背後是何人?”
“悠然不知,請嬤嬤指教。”
“呵呵,那徐玉蘭背後之人便是當今太后。”
聽到周尚宮的話,悠然不由臉上一振。果然是她疏忽了,當朝太後娘家姓徐,徐典正也姓徐,這一點怎麼就沒想到呢?自己真是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呀!哎,自己還是太年輕了,對很多問題想的依然不是那麼周全。這下自己恐是更加麻煩了。
看着悠然那懊惱的神情,周尚宮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溫和的說道:“你也莫要太擔心,如今我出面保了你,我想太後娘娘暫且是不會動你了。畢竟這宮中還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關心。你一個小小的婢子,她怕是也不會花費太多的心思。”
“那悠然真的要謝過嬤嬤的。不過嬤嬤為了悠然這麼公然的得罪太后,難道就不怕太後為難嬤嬤您嗎?”
“呵呵,我老婆子都一把年紀了。早就沒有幾天活頭了,怕她作甚。再說了自出了那件事以後,她和皇帝的間隙更大了,她本就不是皇帝的生母,又沒有太多的養育之恩,皇帝對她一直是尊敬有餘,但敬愛不足。再加上我老婆子在皇帝心中還是有些地位的。我想太后也不會為了區區的你就對我如何,大不了以後我更加低調也就是了。”說到這,周尚宮臉上不由浮現出一種上位者才有的自信。
悠然看着周尚宮臉上那篤定的表情,知道自己到底還是小看了這位嬤嬤。看來她在這宮中的地位,特別是在皇帝心中的位置,要比資料里所寫重要的多。自己最初那刻意的接近,果然是賭對了。
不過這樣利用一位對自己如此真心的老人家,心裏還是相當過意不去的。只得以後更加好好服侍她,也就是了。
“哦,原來如此。可不論如何,還是悠然連累了嬤嬤。悠然這裏向嬤嬤賠罪了。”說完便要起身,向周尚宮行禮。
周尚宮一把拉住了即將起身的悠然,慈愛的開口說道:“你我之間何必那麼計較。這些時日以來,我一直將你當作女兒看待。我同你說這些,並不是要你的感謝,只是想要告訴你,這宮中的水深着呢,你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
首先那麗嬪就是的厲害的。其實她一早便知徐典正要對付宋雨晴,並未立刻現身,就是在衡量為此得罪太后是否值得。后你意外的插入,倒是給了她轉移眾人視線的一個缺口,這她才現身當場,救下了雨晴。”
聽了周尚宮的話,悠然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當了槍使。難怪自己這三個月來每次暗地裏救下雨晴都那麼順利,怕是背後這位麗嬪娘娘也沒有少出力吧。
看來自雨晴將自己介紹給麗嬪起,麗嬪便已然準備利用自己了,自己還傻傻的想着藉助麗嬪的身份,在這宮中搏得一片天地,而後報仇。看來真真小看了這宮中的眾人了。
自己最大的問題便是自重生以來,太過依賴前世的資料了,那些確實是自己做好的武器,可同時也可能是自己的盲點。自己若一個利用不好,恐也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想到這些,悠然的周身早已冒出了一層冷汗,她用手輕輕拭去了額頭的汗水,
抬眼看向周尚宮說道:“悠然知錯了,悠然以後定不會在那麼魯莽行事了。”
看着悠然那漆黑的眼眸中露出了點點的精光,為張開的一張小臉上也由剛剛的緊張、不安轉回到了最初的泠然,周尚宮知道,她是真的想明白了,便欣慰的點點頭,安慰的說道:“你也莫要太過自責。所謂吃一塹,長一智。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相信你經歷了這次事件后,定能更加成熟。所謂木秀於林而風必摧之,在這宮中,除非你有強大的後台,或是萬全的準備,否則你就要做一個啞巴,好好的去看,去聽,去想。
還有一個月就是宮中三年一度的宮女才藝大賽了,六局中各可以派四人參加,嬪位以上的娘娘也各自可派兩人,到時候我自會派你前去。你定要好好努力,爭取藉由這次機會,扭轉徐玉蘭對你造成的惡劣影響。”
宮女才藝大賽,在悠然還是丞相府四小姐的時候,便聽說過了。這個大賽就好像是前朝的科舉一般,是自漢亞周朝建國以來就有的慣例,為的就是給那些後宮的宮女一個晉陞的機會。
這場大賽是由皇后親自主持的,但皇上及各位皇子也都會參與,可以說是宮女一步登天的最好機會。但自她聽說以來,好像每次比拼的勝利者都是太后或皇後宮中之人。看來自己這次想藉由比賽出頭,恐是又要和太后對上了。
可無論如何自己若想報仇,那定要好好的抓住這次機會的。想到這,她彷彿下定決心般的,暗自咬了咬牙說道:“悠然知道了,悠然會好好準備的。”
周尚宮看着悠然那堅定的眼神,及周身瞬間散發的果決氣息,知道這是一個心性堅定的女孩,只有這樣的人才可能在這宮中活得長久,她喝掉杯中最後一口茶湯后,說道:“很好,這有這種不畏生死的膽量,我便能放心許多。你今天也累了,下去早些休息吧。大賽前夕你也莫要離開尚宮局了,就好好在這裏準備吧。”
“喏。”說完悠然便起身主動攙扶着周尚宮向卧室走去。
仁壽宮:
徐典正滿臉是淚的跪在仁壽宮正堂的大殿上。不出三天,她竟二次如此狼狽的跪在這大殿上了,這使得她從心眼裏恨透了那個張悠然。
若不是那個該死的小蹄子,自己怎會幾次三番受到太后的責備,又怎會如此沒臉的跪在這求饒,白白被身邊的人看了笑話。她發誓定要讓那該死的小蹄子付出十倍、百倍的代價。
“徐玉蘭,你偶真是好的,一次兩次的令哀家失望,你平常的那些手段呢?平時的那些心思呢?都讓狗吃了不成?”最後一句太后說的很重,她真的怒了,多年的太后之位,使得她許久沒有嘗到過失敗的滋味了,而如今就因為一個小小的宮女,竟令自己如此的難堪,她又怎麼能不怒呢。
聽到太后那怒吼的聲音,徐玉蘭身體抖的更加厲害了,她斷斷續續的說道:“婢子該死,是婢子無能。可是姑母,這個事情也不能都怪表侄女我呀?若不是那個周尚宮從中橫插一下,我早就處理了那個張悠然了。”
“周尚宮,周愛蓮~~~~”太后喃喃的念着這個名字,平日裏那樣慈祥的面孔竟變得猙獰了許多。其實她從心底早就恨透了這周尚宮,恨不得立刻殺了她才痛快。但顧及到皇帝,她幾次都不敢真的動手。想不到這個老不死的又出來和她搗亂,莫不是對方沉寂已久,而今又有了什麼計劃不成。
想到這些太后的眉頭皺的更緊了,自從上次沒有順利的去掉那個宋雨晴開始,她就一直有種不好的感覺,就彷彿有什麼人或事馬上就要打破這宮中保持已久的平靜一般,但是這次她卻沒有了往常的篤定,她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如以往一樣,在這風暴中保全住她徐家應有的榮耀。
她看向跪着的徐玉蘭,那眼神變得空洞的可怕,她想她真的是老了,老的都已經不再喜歡爭鬥了。可她又不知道除了爭鬥,在這宮中她還能做什麼。
她悠悠的嘆了一口氣,這口氣好像嘆盡了她周身全部的力氣,而後有氣無力的說道:“你下去吧,哀家累了,還有一個月就是宮女才藝大賽了,你也好好的去準備準備吧。這次莫要再給哀家出什麼岔子了。至於那個周愛蓮,你也不用管了,哀家自會找人盯着她的。”
徐玉蘭聽到讓自己離開,早就無心探究太後為何會突然放過自己,只是迅速起身,快步的跑離仁壽宮。
看到徐典正離開,一旁的鄭嬤嬤立刻送上了茶杯。她發現太后這些日子是越發的見老了,她其實很想勸勸太后,可畢竟自己只是一個奴婢,什麼都不能說。
太后沒有接手鄭嬤嬤送上來的茶水,反而揮了揮手說道:“你們都下去吧,讓哀家一個人待會。”
“喏。”兩旁的宮女聽到了太后的吩咐,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大殿。
鄭嬤嬤走到太後身邊,正欲要說些什麼。太后卻再次揮手說道:“你也下去吧,哀家累了,讓哀家自己靜靜。”
“喏。”聽到太后的話,鄭嬤嬤只得咽下口中安慰的話語,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大殿。
太后見眾人都已離開,這空曠的大殿中只留下了她一個人,那許久縈繞的孤寂,竟變得越發的清晰了。其實她早就累了,最近也時常會有一種想歇歇的想法,可自她嫁給先皇之日起,便已註定了這鬥爭一生的命運,她無處可逃,無地可歇。
只是如今,她總是在做噩夢,夢裏她曾經害過的人,竟一一回來找她索命。她怕,她真的怕,可就是因為怕她才更要坐穩這個位子,她相信無論是誰,只要妨礙到她,她都能將她們處理掉,因為她永遠都是最後的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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