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交代司機,代她將花束送過去,並且叮嚀司機不可以讓丈夫知道她人在車內,只說是她交代送花就好。
那之後,丈夫跟她的關係仍沒冰釋,兩人形同冷戰,即使在家碰頭,他也只是冷冷一瞥,無意主動交談,而她也沒了劃破僵冷局面的動力。
而當丈夫接到凌亞俐的來電,冷若冰霜的俊容便會舒緩,跟對方在電話中談論畫作,她不禁更加心灰意冷。
也許,她該放手了。
這樁婚姻已令她感到精疲力竭,她真摯的愛情、努力付出的心意,完全沒能讓丈夫得到一絲幸福和快樂,她將他強留在配偶欄上,又有什麼意義?
最後,她開口提離婚,丈夫雖訝異,卻也沒想挽留,只淡然表示尊重她的決定。
【第三章】
六年後。
星期日中午,五星級飯店餐廳的自助吧用餐區,安語婕跟多年不見的好友約吃飯。
“映雪愈來愈漂亮了,跟媽咪好像。”許佳穎笑咪咪的稱讚。上次看到好友寄來的女兒照片,已是一年前。
“我是媽咪生的,當然像媽咪。”五歲的安映雪一雙骨碌碌大眼,望着陌生卻親切的阿姨,一臉認真的強調。
“喔,那是不是也跟媽咪一樣聰明?”許佳穎笑問人小表大的她。
“我以後會比媽咪聰明。”安映雪的小臉泛着自信。
聞言,許佳穎望向一旁的安語婕,兩人相視而笑。
“是呀,映雪比媽咪小時候還聰明,將來一定更聰明。”安語婕不吝於誇讚從小就精明懂事的孩子。
“所以,我頭腦是像爹地,對不對?”安映雪笑問。小小年紀的她已知道小孩的遺傳跟父母有關。
安語婕因女兒的話怔了下,心口微微一緊,隨即淡揚粉唇,笑應,“可能喔!”
許佳穎沒有漏看好友麗眸中閃過的黯然,於是轉個話題問:“這次回來,有打算長住嗎?”
當年安語婕離婚後便離開台灣,在美國一住就長達六年,這還是她首次帶着女兒回來。
“還不一定,不過我爸希望我跟映雪能待在這裏。”
她這次會回來,是為了二姑丈經營的品牌欲在台灣百貨公司設櫃事宜,因為其中也有她設計的個人品牌,才爭取由她來做洽談工作。
身為美國人的二姑丈,是一間皮革精品製造公司的負責人,主要生產女用手工皮包和飾品,雖然並不是看一眼就能直接喊出名字的國際知名品牌,卻也是美國頗有知名度的自創品牌,亦受到不少名媛愛戴。
當年,她因情傷想遠離台灣,原打算一個人安靜生活一段時間,父親不放心,要求她去加州的二姑姑那裏住。
思及大學畢業時,她曾應二姑姑邀約去那裏住了半年,喜歡那邊的生活環境,而二姑姑也待她很好,於是她再次前往加州。
不過之後她想學習獨立,便沒再跟姑姑、姑丈一起同住,另找房子獨居。
因空閑時間很多,她不禁研究起姑丈公司自創品牌的皮包風格,歷年來由三、四名設計師所設計的所有型錄都拿來仔細翻閱,被激發出設計興趣,信手拈來繪上好幾張皮包設計圖。
沒想到二姑姑看到后非常訝異,拿去給二姑丈評鑒,二姑丈又拿給公司創意總監看過,得到對方無比讚賞,將她的設計交由生產部門成品化,用特殊名目做限定銷售,造成很不錯的迴響。
二姑丈有意聘請她當公司正式的設計師,又因她的設計風格雖與公司品牌素求有交集,卻也有個人特色,於是讓她以個人設計師的名義,在公司主品牌下另創一個副品牌。
這幾年,她的副品牌也連帶打出知名度,因二姑丈早有考慮將產品打進台灣市場,於是讓身為設計師的她與創意總監來台灣,與各百貨公司洽談設櫃事宜。
“你真厲害,沒學過設計,竟能創立自創品牌。”許佳穎對她敬佩不已。
六年時間,讓好友脫胎換骨,連個性都大為轉變,以前那如溫室花朵般嬌柔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儼然是散發自信光採的女強人。
“說穿了,我不過是沾二姑丈公司品牌的光。”她謙遜道。
“你若沒真本事,你二姑丈絕不可能讓你砸壞他辛苦經營的品牌信譽。”也許曾有人對她的成功眼紅,許佳穎卻完全認定好友有才華實力,且若好友對自己的設計沒自信,絕不可能因沾主品牌的光而欣喜。
她的設計自成一格,相信後來也被業界和消費者完全認同,沒人會再質疑她的成功是靠關係吹捧出來的。
“不過,我確實沾了不少名人的光吶!”安語婕微微一笑強調。
“對呀,可以把不同畫派的名畫,巧妙應用在皮包的設計圖樣上,就算別人想學也未必學得來。那可不是把戴維的胸膛剪一塊貼上就可以的。”許佳穎打趣道。
她是直到看過安語婕這些年的設計,才訝異原來好友對於畫作方面的了解這麼廣泛與透澈。
“我沒剪貼戴維的胸膛。”安語婕笑笑地澄清。
“不過你有剪貼蒙娜莉薩的嘴唇,還有那個什麼……什麼的眼睛。”她認得的名畫沒幾幅,無法詳記名稱。
當然,安語婕的設計,並不是直接拿名畫來拼貼湊合那麼簡單。
她的皮包設計很有藝術氣息,流行與復古兼并,有點衝突,又有種協調美,具有獨特的品味與優質質感。
“媽咪,我要去廁所。”兩人談得熱絡,一旁的安映雪忽地說道,放下叉子,一雙小腳從略高的椅子蹬下。
“好,媽咪帶你去。”安語婕站起身。
“不用,我自己去。”安映雪強調。“我知道廁所在哪裏。”拿起椅子上的小背包往身上斜掛。
“還是媽咪陪你去比較好,這裏是台灣,你還不是很熟悉。”安語婕仍然不放心。
“我會看中文字。”安映雪再次強調,“我已經五歲又四個月,不是小孩子了,上廁所不用媽咪陪。”說完,她轉身便朝這處用餐區的出口而去,完全不讓媽媽跟。
安語婕還是打算跟去,可突然又想到女兒的個性還挺彆扭的,她若硬要隨行,女兒肯定會不高興,這才安慰自己這裏是飯店餐廳,且洗手間就在出口出去的走道不遠,女兒應該不會有事的,這才打消了念頭。
許佳穎看着母女倆僵持的這一幕,不禁嗤笑出聲。“小映雪這彆扭的個性,絕對不像你。”
安語婕回望好友一眼,隨即又坐了下來。
“抱歉。”許佳穎以為說錯話,面帶一抹歉然。她知道好友的禁忌,絕口不提前夫。
“沒關係,也沒什麼不能提的。”安語婕不以為意的道:“這麼多年了,要是放不下,我會改變嗎?”朝好友綻開一抹釋然笑意。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聽好友親口這麼說,許佳穎對這話題不再過度小心翼翼,隨即忍不住好奇探問:“你回來,不會想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嗎?”
“不會。”安語婕輕搖螓首,端起咖啡杯啜飲一口。“早就是不相干的人。”
她很滿意現在的生活方式,就算之後考慮在台灣長住,跟前夫也不會再有任何牽扯。
洗手間裏,安映雪在洗手台前洗好了手,往一旁烘手機烘乾一雙小手,接着轉出洗手間。
走道上,她不由得被牆面掛着的畫吸引,方才走來,因為急於上廁所,沒有多加註意。
她仰起小臉蛋,望着牆上的畫,神情認真的欣賞着。
從男廁步出來的關天旭,看見一個小女孩注目牆面的畫,不由得佇足,由於他也不急着返回位在另一頭的餐廳,於是他走上前,跟小女孩攀談,“你喜歡這幅畫?”
安映雪轉頭,看向陌生英俊的叔叔,並不怕生,反而大方的點點頭應道:“嗯。”
“那你知道這畫畫的是什麼嗎?”他微彎身繼續問道,同時間也注意到這個小女孩有張漂亮細緻的臉蛋。
“我知道這是在畫雪。叔叔不知道嗎?這其實是雪的結晶。”她仰着臉蛋,一雙明眸充滿自信的解說道。
關天旭無比訝異。
這幅畫確實在畫雪,且是以雪的不同結晶外型,有些抽象地堆棧出唯美虛幻的意象,但就算一般大人也未必會做聯想,卻被一個看似四、五歲的小女孩一語中的,還能說出結晶這個專有名詞。
“你真聰明。你怎麼知道?你看過雪的結晶?”他對模樣精明的她問道。
“看過圖片。”她很早以前就從一幅畫得知雪花結晶的樣子,之後媽咪也給她看過不同雪結晶的圖片。“不過我沒看過真正的雪,叔叔看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