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翌日,上午十點,關天旭與安語婕和羅文驊在藝廊二樓的會客室交談,而藝廊營業時間是從上午十一點開始。
他先將擬定的活動企劃書交給他們過目,關於欲將她設計的商品與畫廊近期畫展活動做聯合參展事宜,很快便達成合作共識,之後再針對細節進一步做溝通。
接着,他將自己初步挑選餅一些認為適合展出的包包、皮夾款式給她看,當場詢問她的意見。
安語婕翻看他打印出她歷年的設計型錄,就他圈選的品項,與坐在一旁的羅文驊一起討論。
“這些過季商品還要展出嗎?”她納悶問道。他挑選的是從她第一年就挂名副品牌生產的包包和皮夾。
Olsen.J無論主品牌或副品牌,除了幾個經典款之外,幾乎是采限量發售。
新品一年推出兩次,就像時裝一樣,分為春夏與秋冬兩季。當季商品往往在下半年新品推出前就銷售完畢,過季商品就算再受歡迎,也不會再次製作販賣,是以這品牌的包包有收藏與增值的價值。
關天旭看着她,點頭說道:“當然要。就算已經沒有存貨,樣品應該也還留着吧?我的構想是當成藝術家回顧展,這也是Olsen.J-Ann在台首次個展。每個創作階段,都要有一、兩樣代表作品展出,讓對你、對這品牌陌生的觀眾,循序漸進完整認識你和你的作品,而最後當然是主打新一季商品,屆時現場能販賣的也只有當季商品。”
比起他原就計劃做為主展覽的畫作,他似乎更看重她設計的包包,彷佛是把她的作品當成是自己負責的畫家般,認真慎重的做宣傳。
接着,他便見前妻和羅文驊就他圈選的品項,認真再做篩選。
羅文驊與前妻靠得很近,兩人一起翻看型錄,他的手指這指那,手臂不時與前妻相貼觸。
他看着看着,竟覺得有些刺眼。
“我出去抽根煙。”他起身說道,心情莫名有些悶。
安語婕抬眸看他,微訝。以前的他並不會抽煙。
“不用今天就做出選擇,明後天再跟我確認也可以。”盡避臨時加展,距離原訂的活動時間有些緊迫,但也不是要匆促就趕鴨子上架。
不過他真正想說的是,他希望他們快點離開,只要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他們想討論得多熱絡都可以。
他步往前方落地窗,推開玻璃,踏進陽台,掩上玻璃,微微傾身向前,倚靠着欄杆。
他從上衣口袋掏出煙盒和打火機,點燃一根煙,夾在指間,用力吸一口,吐出一圈白霧。
他微眯着眼,望着上騰的裊裊煙霧,視線有些迷濛,而他的心,似乎也被一層迷霧籠罩着。
他好像很在意前妻跟羅文驊的互動?
原本只單純想跟她當朋友,想為過去傷害她的行為表達歉意並做些彌補,但每每跟前妻碰面,他的心似乎總會出現不明騷動,令他逐漸感到迷惘。
安語婕望着站在陽台、正在吞雲吐霧的他。
她怎麼會覺得他的背影有股落寞和惆悵?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她不由得心生在意。
由於要討論聯合參展事宜,所以接下來幾日安語婕與羅文驊密集來關天旭的藝廊做細節討論。
她發覺,每當三人交談到一半,關天旭總會先起身離開片刻,去陽台抽根煙再返回。
今天開會結束,關天旭跟他們一起下樓,羅文驊先走去附近停車場開車過來,而關天旭陪她等待,表示他稍後也要去耀天集團一趟。
現在他雖然將重心放在自己經營的藝廊,還是需要常去自家集團總公司幫大哥處理不少事。
“你煙癮這麼重?”憋了幾天,安語婕忍不住擔心的問道。
重逢后,她跟他沒有長時間相處,而每次來開會也頂多一個小時,他中途卻都要要出去抽根煙。
“還好,不是每天都會抽。”
“怎麼這幾天抽這麼凶?替我辦展讓你壓力很大?”若非他堅持而為,且羅文驊要她理性站在公司立場做考慮,她不會接受他的幫忙,籌措這樁聯展合作活動。
“沒那回事。”他淡揚唇角澄清,這煩悶另有原因,可是他無法向她坦白。
“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她忍不住又問。
心下其實想直接開口要他戒煙,畢竟那不是健康的習慣,但她跟他已無關係,不該干涉他的私事。
“離婚後。”他輕描淡寫的回道。
他也不太確定何時開始抽的,只記得離婚後,曾有一段時間思緒很紊亂,他曾有的壓力,沒有因為離婚而挪除,反倒承受了更多,之後,他又被逼着進自家集團工作,只能再次以工作填塞一切,等他意識到時,已不知不覺有了抽煙的習慣。
每當心緒煩悶,他便會吞雲吐霧,抬眸靜默望着煙霧漫上天空,緩緩散去、消失,只有這個時候,他的腦袋可以暫時放空,煩悶的心情也能稍微舒緩。
直到他在自家集團穩住位置,他的表現得到家人和旁人的正面讚許,終於有餘裕和心情,再重拾自己的興趣,甚至重拾畫筆,他才逐漸遠離香煙,會拿出它的機率愈來愈少,只不過還是隨身攜帶煙盒。
而這幾日,他的抽煙次數遠比過去幾個月加總還多許多。
他煩悶的緣由,是因為屢屢看着前妻跟羅文驊互動親密,笑語交談,這讓他出現迷惘和疑惑。
是不是,他對她其實有感情?
或者,只是見她身旁有護花使者,才橫生像小孩般想爭搶糖果的幼稚念頭?
不多久,羅文驊的車到來,他再次目送前妻坐進對方的車子離去。
【第六章】
今天,關天旭帶女兒去遊樂園。
自前妻向女兒告知他的身分后,他發覺女兒對他態度有異,他打電話欲跟她聊天,她不若先前總是熱絡開心的和他交談,反應變得有些冷淡。
他心裏介懷,以為前妻跟她說了什麼,不料卻聽到女兒替她媽咪抱不平—“雖然你是我的爹地,但我還不想叫你,而且你以前是不是欺負過媽咪?”前一刻回話冷冷淡淡的她,忽地對他生氣質問。
他一時語塞,沉吟半晌才問:“媽咪說的?”
“媽咪沒說,是我猜的。你是不是欺負過媽咪?”安映雪再度逼問。
“如果是,你就不理我了?”關天旭不禁擔心被好惡分明的女兒貼上壞人標籤,但他也不想對孩子完全撒謊。
就他這幾日與女兒相處,對她的心性又多了幾分了解,年紀小小的她其實很敏感、很敏銳,大人若刻意說假話,她定能嗅出異樣,也會心生反感。
他沒將五歲的女兒當成小小孩,也未以父親姿態為自己辯駁,而是試着跟孩子站在同等地位,向她坦承自己過去犯了一些錯誤,害她母親難過,兩人才會分開。
他向女兒誠心道歉,希望她能給他機會彌補,他想學習當個好爹地。
手機那頭,女兒沉默半晌,令他不免擔心是否應對錯誤?
他在商場遇到那麼多難題與挫折,都能迎刃而解,但唯獨面對女兒,他總是格外小心翼翼,而他也認為跟女兒拾回父女關係,前妻才可能真正對他改觀。
他在意與女兒的親情連繫,也在意前妻對現在的他的人格評斷。
手機那頭,安映雪思索片刻,終於開口回道:“關叔叔很誠實,我可以讓你去學校看看。”
關天旭一愣,聽不懂她的話。“讓我去學校看看?去哪個學校?”映雪在美國念的幼兒園現在在放暑假,而她來台灣並沒去別的幼兒園或補習班。
“就是那個『學校看看』,看關叔叔是好人、壞人,再看要不要跟你重新做朋友。”她再次強調。
他思忖半晌,這才聯想到她引用的話意,莞爾輕笑。“好,安映雪小姐,關叔叔讓你『留校察看』,那星期日跟我去遊樂園看看,好嗎?”
女兒應是從大人談話中學到這個詞,雖說她的記憶有些不全,卻還能適當應用,讓他不禁要讚佩女兒聰明,也令他感到驕傲。
“學校跟遊樂園有什麼關係?”她不明白就提問。
“帶女兒去遊樂園是當爹地的第一件功課。”關天旭找了個好理由。“你不是要看看我能不能當個好爹地,再決定要不要跟我相認嗎?”他希望她能給他學習的機會。
安映雪有些猶疑,雖然她喜歡遊樂園,來台灣也還沒去過,但她不想太快答應他,所以她表示要先問過媽咪才能回答他。
之後,她告訴他媽咪讓她自己決定,她決定給他機會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