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有什麼事不可以呢?」杜聖夫反問。
「愛情是沒有道理、沒有範疇,也沒有正確答案的。」
「對於你的愛情,我剛才分析的就是正確答案。」
「你……」白水荷一口氣憋在胸口。她是個把愛情當氧氣的女人,也是個常常幻想能與最愛的男人追逐什麼美麗畫面的女人,沒想到卻遇上這麼一個科技化、數量化的冷血神醫,真是讓她有理說不清。
而且,這些關他什麼事啊?他為什麼要在醫務之外,插手管她的事?特別是在於跟沛輝一起愈久,就愈了解她所幻想的那些美麗畫面漸漸失色的現在。
「失陪了。」她起身就要離開。
杜聖夫知道自己是真的惹她生氣了。
他也不懂,為什麼自己每次見了她,就要展開一連串無禮的詰問,惹得她不高興?
他不喜歡對他打死不退的白水荷顯然不被別的男人珍惜的事實,雖然那不關他的事,但突然希望她把那種永不屈服的趣味放在他身上,他自私的想要她只能對他一個人堅持,只對他一個人笑得像春天來臨,他喜歡有她能跟他一起分享醫療的成就及辛苦,而這些只有她能辦到。
【第六章】
位於郊區的「浪」廢車工廠後方的倉庫,傳來麻將碰撞聲。
「六萬。」衛可仲打出了這張牌,緊盯着坐在對面的楊尊,試探的問:「楊大人,你好一陣子沒出紅了,該不會又來清一色?根據鄉野怪談研究,若同一個人一個晚上的牌面好到見鬼,恐怕是卡到陰。」
無酒不歡的楊尊竟然連需要神智絕對清醒的麻將桌上也不忘喝幾口,不斷的收籌碼,然後嘴角微揚。
「總比冷血神醫杜聖夫坐在這裏好吧?」柳浪抽着煙,眼睛眯了起來,「情場失意,賭場得意,對女人和愛情沒興趣的雪男,每次都讓我們輸到跪在地上。」
叼着雪茄的金髮大亨黎焰,質問道:「柳浪,你為什麼還沒到日本?」
長發蓋住柳浪的半邊臉,看着門邊的杜聖夫,囁嚅道:「嗯……杜神醫沒興緻打麻將,我是想乘這個機會翻身……」
黑夜星斗下,杜聖夫抽着煙,望着外面的廣場。
他憑什麼不喜歡白水荷有別的男人?他為什麼見到白水荷受傷了就顧不得禮貌,把她從范亮揚醫生手中搶過來,彷佛怕范醫生的醫術不夠高明?他需要好好的冷靜思考,對於男人女人之間的愛來愛去或是激/情烈愛,興趣度是零,身為聰明銳利的醫生,他相信數據多於承諾,甚至不做愛也可以活着,所以很多人指證歷歷,說他是GAY。
那是從多年前唯一一次,從冰雪裏走出來后卻粉身碎骨所造成的改變。
那年在恆春小鎮,他和左柏城為平靜溫馨的鎮民開的小診所陸續傳出誤診,以致病情惡化的案例機率太高,衛生署派人考察后,決定查封。
他們很清楚是誰在惡搞,但那段時間,每個鎮民都視他們倆如瘟疫。
「這樣最好,親愛的,我終於可以忍痛送你去無國界醫師團,國際紅十字會等你好久了,金恩博士年年寄一封邀請函,我看他是邊哭邊寫的吧?」左柏城倒看得很開,最後一夜,他瀟洒的提起行李,拍了拍杜聖夫的肩膀。
事實上,杜聖夫內外科皆精通的卓越天分早在醫學院便嶄露頭角,只是他十分內斂低調,只習慣以行動與救治證明他的技術,就連發表觀念最先進前衛的學術論文也使用「Mr.D」這個匿名,還沒畢業便被美國國際醫學會延攬成為史上最年輕的會員。
而學成歸國后,第一選擇就是到左柏城放棄了同一紙聘約,甫畢業就待在恆春半島開業的小診所,誰也不知道杜聖夫其實是獲獎無數的青年醫生。
剛好那女人在學校為期一年的實習到期了,必須要離開小鎮。
「七年後,不管世界怎麼變化,我們一齊回到這裏吧!」左柏城發下豪語。
「好。」韓澤露渴望時間快跑,能夠擁有更多自由,與杜聖夫在一起。
杜聖夫眼裏寫滿了眷戀,卻知道多說無益,那女人是他唯一的春天,三人在歇業診所的後院樹下各自埋下了送給「七年後的自己」的禮物,縱然她的父親是如此鄙夷他們,甚至用了官方力量驅趕他們,他也不怪她,這不是她願意的。
去了美國之後,不善言詞的杜聖夫每天一封信,寫給在台灣的戀人,但三個月後,他便在紐約收到了她的喜帖,新郎是培育他的醫學院校長的兒子。
他記得當時獨自走在零下十三度的異國街道上,心一度一度的凍結下去,彷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一個人,那樣的絕望便一直將他的心封存起來。
他在世界各地擔任無國界醫師,歷經各種豐富複雜而克難的救治經驗,七年後回到台灣,第一站就是到恆春,事過境遷,這七年都在醫學院擔任教授助手的左柏城累積了聲望,得到一對旅日老夫婦的金援,又回到恆春把小診所開起來。
挖掘埋藏在大樹下的禮物,不僅早就過期,甚至已經十年……有過這樣的傷心,他還該再去對一個女人好嗎?
喧鬧的麻將聲蓋過他的思緒,誰也不知道他在緬懷過去。
「當初你們只要女人有一點小擦傷就急着帶來我這裏照片子,是為什麼?」他問。
「當然是Love啊!」衛可仲說話的同時,手的動作也沒停。
「杜院長,我想你應該不會拼這個單字的字母吧!」柳浪讓煙薰着那雙慵懶的眼。
「愛不是用拚的,而是用行動的。」花花大少黎焰似乎說著淫蕩的雙關語。
「別跟我說,你也開始耍煽情了。」楊尊才不信那一套。
杜聖夫不知道怎麼回答,何況他們提供的答案全都不正經。
在「荷中美人」持續工作到深夜十一點才下班,白水荷一個人走在大樓漸漸熄了燈的紅磚道上,下過雨的冬夜,街道現顯得更加寒冷,濕漉漉的路面映照着霓虹燈,行人少之又少,她打了電話給金沛輝,但他還是在忙。
突然,杜聖夫那雙在無框眼鏡后蘊藏着無限電力的丹鳳眼浮現在她的腦海。
天哪!她必須停止想他!
她望了望車輪餅攤子,不知道他今晚是否也會來?可是他有沒有出現在那裏,關她什麼事?他明明上次惹她生氣,甚至不希望她幸福!
一直在分心想事情,腳下沒踩穩,白水荷驚呼一聲,向前傾跌……
這時,有個人眼明手快,立刻上前勾抱住她,將她擁入懷裏。
她緩緩的抬頭,看見是杜聖夫,臉頰立刻泛紅。
他也正俯視着她,手臂的力量竟然大到可以如此迅速的撈回她,像那天他在醫院大廳打得那些人哀鴻遍野一樣的絕冷強勁,剛才撞了那麼一下,白皙清瘦又斯文的杜聖夫,胸膛竟是如此硬實……她想起了自己曾在水療SPA館看過,當時還被他冷斥視覺騷擾。
「你……你怎麼會在這裏?」
「有誰規定我不能來買車輪餅?」
欸?白水荷發覺又自討沒趣,碰了個軟釘子。
哼!不在乎,她習慣了。
「來,坐下,我幫你看腳。」杜聖夫不等她同意,扶着她在便利商店門口的椅子上坐下。
「我沒有受傷……」她小聲的說。
他專業而不帶任何忸怩,輕輕的把她的雙腿移放在長椅上,不定點的觸摸她的小腿至足踝。
白水荷好緊張,也有些不好意思,雖然知道冷血神醫杜聖夫的觸摸不帶任何私人情感,但她的心跳還是不自覺的加速。若他真的不帶情感,為何特別喜歡找她麻煩?討厭也算是一種情感吧?
居然讓名震世界的冷冰冰名醫杜聖夫蹲在她身邊幫她看腳,她象是在作夢。
最後,他修長的手指在她左腳踝處停留了一下。若有所思。
「有點腫。」
「我覺得不會很痛,應該是沒有扭到,只是稍微拐了筋,休息一下就好。」
「在這裏等着,不要亂跑。」他站起身。
白水荷還來不及問為什麼,他已走進燈火通明的便利商店。
不一會兒,他出來了,手上拿着新買的藥膏,立刻打開,在她身邊坐下,幫她按摩左腳踝。
肌膚上傳來沁涼感覺,白水荷的心卻慢慢的熱了起來,實在沒想到他會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