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踞龍堡的護衛除了蔣楓之外,沒有一個人認得她,萬一被殺傷了怎麼辦?龍行天心急如焚。
“我要你立刻走開聽到沒有?”
“不,我不走,你不答應放過我爹,我就不走!”見他身子一移,想去追她爹,子亭心一急的提劍朝他背後刺去,想逼退他。
“堡主,小心!”附近的一名護衛見狀,立即反應敏捷的拔起一把匕首,朝子亭射去。
森冷的寒光在陽光的照射下,直直的飛向她的胸口,龍行天驚得臉色大變,身子一移飛身過去,將她抱住。
銳利的刀鋒筆直的插入他的背後,鮮血頓時泉涌般冒了出來。
“唔……”龍行天同時悶哼倒地。
“龍行天!”子亭驚呼的將他緊緊抱住,讓他趴進她的懷裏。
“堡主!”
“堡主。”蔣楓和那名護衛同時跑近,其他護衛也無心戀戰的趕了過來,黎家的人立即架着受傷頗重的黎慕懷逃走,整個山道上除了子亭,再也看不到一個黎家的人。
“堡主,屬下該死,是屬下誤傷了您。”那名護衛懊悔不已的自責。
“別……沒關係。”龍行天咬着牙忍痛坐起來,將抱住他的子亭推開。“你想救的人已經救到了,你走吧!”
這一刀當是還她的情。
“不,我不走!”子亭哭得淚眼婆娑,手用力一抱,緊緊的拉住龍行天的手臂,怎麼也不肯放開。“求求你別趕我走,讓我留下來照顧你。”
這個傷是她該受的,可是他卻為她替了,這令她感動,也令她自責和不舍。
“都怪我,都怪我不好,請你讓我留下。”她第一次忘卻偽裝,表現出女子的軟弱和嬌態。
“你的好意龍某承受不起,你還是離開的好。”他再次狠心的將她推開,讓蔣楓扶着站起來,背上的傷猶如火般灼燒着他,同時也熨燙了他的心。
為了仇,他要不起她的情。
“龍行天……”
看着他被扶上馬,帶領着眾人策馬離去,子亭的淚流了出來,拚命的在後面追趕着。
“龍行天……帶我走,帶我走……”
可是越跑越遠的馬蹄聲沒有停下,直到令她完全聽不見。
“龍行天……龍行天……”
子亭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救回黎府的,只知道自己一醒來,就看到陳嬤嬤淚流滿面的臉,和她爹一臉焦急的樣子。
“嬤嬤……爹,龍行天呢?他怎麼樣了?”她慌忙的坐起來,四處搜尋龍行天的身影。
可是熟悉的房間內,除了陳嬤嬤和黎慕懷外,哪有其他人在。
“他扔下了我,真的把我扔下了……”
她哭得凄楚,聽得陳嬤嬤一陣鼻酸。
“孩子,別傻了。他是爹的死對頭,怎麼會喜歡你呢?”黎慕懷搖頭嘆息。
那天他們雖然是從山道上撤退,可是實際上卻沒有走遠,一直躲在遠遠的石堆后,等到龍行天的人走後,這才悄悄的回去,將昏迷不醒的子亭救走,並且儘快的請大夫回來幫她診治。
結果這一診治,他才發現她原來已經有了三個多月的身孕,且經過陳嬤嬤的證實,是龍行天的骨肉時,黎慕懷深受打擊的跌坐在椅上。
而隔天家裏的僕人、丫鬟來吵着要領月錢,帳房裏又支付不出分文時,陳嬤嬤才說出黎君運父子已經捲款逃走,並且把黎家財產盜賣一空的事情說了出來,黎慕懷這才知道萬事已成空,斤斤計較了一輩子的財富全沒了。
他禁不住的痛哭失聲,老淚縱橫的捶胸頓足,懊悔不已。
只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屬於自己的東西,終將失去。
而他直到此刻才明了這個道理,卻賠上唯一女兒的幸福了,這就是他的報應。
“不會的,爹,我懂龍行天,我知道龍行天對我是有情的。”
“孩子,你別傻了,你……”不知道是該說這孩子痴心呢?還是怪自己罪業太深,總之他不能讓她再深陷下去。“現在家裏就只剩下我們三個人了,爹準備將這幢大宅子賣掉,帶你到大漠去。”
離那麼遠,龍行天應該找不到他們了。
“不,爹,我不走,我要去找龍行天,我絕對不去大漠!”子亭激動的掀開棉被走下床來,想要奔出門外。
黎慕懷和陳嬤嬤趕緊將她拉了回來。
“你發什麼瘋,大寒天的你到哪裏找?”
“只要我想找,一定有辦法的,北方不行就去南方,他一定會回踞龍堡,我一定會見到他。”沒有去山道,沒有見他替她挨那麼一刀之前,她或許沒有勇氣,還會懷疑他對她的情。但是經過那一刀之後,她不再猶豫了,今生今世,她註定是他龍行天的人。
“你真的如此愛他?”子亭堅決的神情令黎慕懷怔愕,沒有主見,以男子之姿玩世不恭的女兒,一旦動起真情來,竟是如此的強烈、固執,是他始料未及的啊!
“就當是女兒為您贖罪吧!您殺了他的家人,害他顛沛流離了這麼多年,現在就讓女兒還給他一個家,還給他幾位親人吧!讓您未來的外孫替您彌補一些罪過好嗎?”子亭淚如雨下的跪倒在地上,深深的朝黎慕懷叩着頭。
女兒如此真摯的請求,身為罪人的父親還能說不嗎?
“罷了……隨你吧!一切都依了你。”他也是眼眶泛紅,萬分的不舍。
“謝謝……謝謝爹。”子亭跪在地上,一叩再叩。
就算爹年輕時做錯事,就算爹曾經是個十惡不赦的搶匪,他終究還是她的親爹,是扶養了她那麼多年的父親。
“夠了,孩子,是爹對不起你。”黎慕懷伸手將她扶了起來,一起坐在床沿。“不管你信或不信,爹真的不知道有沒有殺龍行天的爹娘,我當年只是砍了他們一刀,可是……總之爹也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一刀他只是砍在他們的胳臂上和背上,會因為這樣就死了嗎?
他實在難以肯定。
黎慕懷的話引起黎子亭的一陣沉思,並且想起叔叔黎慕琛那天的話。
小侄兒,說這樣就不對了,當年你爹當強盜頭子,打家劫舍的時候,我也曾經參與過,幫過不少的忙。再說打劫龍家那一次,我也暗中替他了結了不少人,不然憑他那股衝動性子,傷了人也不管死了沒有,就急着搶錢,早晚讓漏網的逃去報官,抓着坐牢了。他現在還能安穩的住在這裏,做那麼大的生意嗎?都是我幫的忙,憑什麼我無法共享他的財富?
如果叔叔的話是真的,那爹就不是殺人兇手,他不是龍行天的殺父仇人了!
子亭驚喜地一笑,心中升起了無比的希望。
告別了黎慕懷和陳嬤嬤之後,子亭背起簡單的行囊上路,她騎着馬迎着冷冽的寒風奔往南方的方向。
雖然她不知道龍行天在哪,也不知他會走哪條路回江南,但只要她循着踞龍堡的方向走,總有再相會的一天。
心中懷抱着這一份希望,她忍着寒風刺骨,挺住身體的種種不適跟煎熬,一鎮一鎮的詢問往江南的方向,找尋到踞龍堡的路。
即便是走錯了路也不氣餒,重新再問再找。
有時要行過泥濘地,在大雨中絆倒,跌落河中,她都能咬着牙堅強的爬起來,狼狽拉着馬匹前行,與大自然的艱苦相抗衡。
這一切的忍耐都只為了到江南,為了找到龍行天。
可是龍行天呢?他真的那麼飄泊不定,真的是遠在天邊嗎?不,他沒有,他一直遠遠的注視着這一切。
打她變賣掉大宅,跟黎慕懷分手離開北方開始,宋老大就報告她的行蹤,剛開始,他只是好奇她想去哪,而派人跟着而已。
直到她逢人就問江南的路,問踞龍堡的方向,問他的名字時,才赫然發現,她尋的是他。
為什麼呢?
她為什麼不待在北方,不留在自己父親的身邊,而要千里迢迢的吃盡苦頭來找他,難道就只為了他替她擋那一刀,為了感恩而已嗎?
他不要她的感恩,不要她的……什麼呢?連他自己都迷惘了,從未有過的迷惘。
他到底需要的是什麼?看着她的眼睛變得深邃。
子亭拉着馬,走過一村又一村,由偏僻至繁華,由北方至南方;時而餐風宿露的結果,是她清秀的臉龐蒙上一層風塵僕僕的疲憊,藏在衣服下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
每個孤寂的夜晚,陪伴她度過漫漫長夜的,是他留在她肚子裏的孩子,這個孩子代替着爹,陪伴着娘,一日走過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