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這麼晚了?」她一怔,回過頭來。「春妃娘娘可有說是什麼要緊事?」

「娘娘,牡丹殿那兒的人可蠻橫了,就連來傳話的大丫頭都兇巴巴的,好似您成天沒事,就等着被他們家的春妃娘娘支使來支使去的。」潔兒每每想起就難掩氣憤。

「快別胡說,要是讓人聽見可就不好了。」她連忙搖搖頭,神情謹慎。「知道嗎?」

「可婢子說的都是真話……」潔兒還理直氣壯。

喬婉注視着今年十六歲,天真單純得就像自己當年的潔兒,不禁感慨萬千。

「想當初我剛進宮時,也是個頑皮的,想什麼便說什麼。後來撞得頭破血流了才知道,這後宮豈是容許我們說真話的地方?」她幾乎忘了那種天高地闊、自由自在的滋味了。「心直口快,在宮裏從來就不是件好事。」

潔兒吐了吐舌。「婢子也曉得自個兒嘴快,幸虧服侍到娘娘您這麼好的主子,要不婢子恐怕早被攆出宮去了。」

「要當真能被攆出宮,恢復自由之身,那還是你的好福氣呢!」素兒捧着一盅安神茶跨過門檻走進來,「怕就怕遇上了個蠻橫的主子,亂棍打死了你,還不是當條狗似的往化人場一扔?」

「素兒姊姊,你幹嘛老是說這麼恐怖的話呀?」潔兒嚇得猛眨眼。

「好教你知道厲害。」素兒恫喝她,「瞧你以後還敢不敢口無遮攔,替主子招禍。」

「不敢了不敢了……」相較之下,潔兒還更怕這個不苟言笑的侍女姊姊。「潔兒發誓,以後絕對會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不再亂說話了。」

「我賭你一走出這個門就忘了。」素兒沒好氣道。

「素兒姊姊,你好了解我喔……」潔兒傻笑。

縱然滿腹心事,喬婉還是不禁被她倆逗笑了。「好了好了,要再耽擱下去,咱們三個待會恐怕都得挨上春妃娘娘的亂棍了。」

「可外頭正下雨呢,主子真要去?」潔兒睜大眼問道。

「會無好會,宴無好宴,還請娘娘三思。」素兒也謹慎地道。

她略一沉吟。「那這樣吧,潔兒陪我去,素兒,就勞煩你到皇後娘娘那兒稟一聲,說春妃邀約桃花水榭,如若皇後娘娘不棄,或者願意同我們一起靜夜賞雨喝茶。」

素兒眸光一閃,略覺寬心。「是。」

潔兒疑惑地看着自家主子,「可皇後娘娘會答應嗎?」

「她會的。」喬婉嫣然一笑。

如今春妃氣焰正盛,對皇後娘娘來說,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能多拉攏一個過來共同對付春妃,又何樂不為呢?

至於將來,就看屆時局勢又怎生變化了。

【第五章】

夜雨迷離,石階濕滑,雖是十步一盞琉璃燈,照亮了上林苑幽徑,可光暈不及之處,依然昏昏暗暗,彷佛藏着幢幢陰影。

夜深了,喬婉也不好驚動內侍,命他們抬軟轎送自己前去,只是讓潔兒在前頭提了珠貝燭燈照路,並打傘一路陪行。

桃花水榭就在不遠處,可她走着走着,不知怎的,心頭卻象是沉甸甸地壓着重物般,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也許是夜深人靜,淅瀝瀝的雨聲教人聽得心生不安。

春妃不至於那般沉不住氣,想在桃花水榭里把她給解決了吧?

那麼笨的法子,料想春妃也不會用,可她就是摸不透春妃袖子裏藏的究竟是什麼玄機?

而且她總覺得一路行來,好像有哪邊怪怪的,可就是尋思不出個頭緒。

不遠處,桃花水榭那兒佇立着一個身影,負手背對着她……

爾靜哥哥?!

喬婉腦子轟地一聲,霎時再也無法思考,心口怦然狂跳,雙腳自有意識地快步奔向前去。

「貴嬪娘娘?」潔兒愣了下,急忙跟了上去。

幸虧這麼一聲叫喚,朱爾靜背脊一僵,閃電般轉過身來,含笑臉龐霎時一僵。

她眼眶盈淚,滿心都是備受煎熬的相思之情,衝動地就想奔進他懷裏。

「這不是婉貴嬪嗎?這麼巧?」朱爾靜迅速後退拉開距離,嘴角浮起詫異的笑容。

一聲「婉貴嬪」像記火辣辣的耳光摑上她的臉,瞬間生生打醒了情思纏綿苦盼的喬婉!

電光石火間,她整個人好似被當頭潑了一盆冰水。

杜子春。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覺得不對勁了。

因為原先三步一崗、十步一衛的守衛都不見了!

一定是杜子春那身為御林軍統領的胞兄事先命人撤了崗,否則她又怎會一路行來都沒瞧見半個守衛人影?

這是個圈套……喬婉心下竄過一陣惡寒,讓她不禁打個冷顫。

「鄙妾參見靜王。」她用儘力氣才壓抑下驚懼,勉強擠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茫然不安,不解的問:「怎麼靜王也在此地?難道您也接到了春妃娘娘的芳諭邀約,到這桃花水榭來賞雨品茗嗎?」

「實不相瞞,本王是接到皇上口諭,要本王來此桃花水榭,與萬歲爺共謀一醉。」情知四周必定有春妃耳目,朱爾靜一邊談笑如故,眸底卻暗藏狂怒之色。

中計了!

朱爾靜抑不住滿心怒火翻騰,萬萬沒想到自己聰明一世,竟一時大意,中了這等拙劣之計。

他心念一轉,迅速鎮定下來。

喬婉臉色卻蒼白若紙,她努力穩住微顫的身子,一面刻意環顧四周,一面提高聲音問:「潔兒,春妃娘娘那兒派來傳話的大丫頭是不是說錯地方了?這兒明明就是萬歲爺要和靜王飲酒之處,我們這些閑雜人等豈可斗膽冒犯?」

潔兒也慌了,急忙大聲嚷嚷:「回貴嬪娘娘,婢子聽得很仔細,牡丹殿那位司花姊姊確實說,是春妃娘娘要約主子到桃花水榭來的!」

「難不成那位春妃娘娘是瞧本王這閑散之人不順眼,沒那個資格單獨和皇上飲酒談天,所以故意派你們來監視本王的嗎?」朱爾靜含笑的俊臉瞬間勃然變色,「說!是也不是?!」

喬婉嚇得一個哆嗦,眼淚幾乎墜了下來。明明知道他發火是故意演一場戲給暗處里的人看的,可是、可是……

「王、王爺息怒,鄙妾萬萬不敢對皇上和王爺有何不敬之心──」

「好了好了,朕已經看夠了!」硬被春妃好說歹說,自暖呼呼的龍床上拉來「捉姦」的信武帝一肚子氣,忍不住瞪了身畔懊惱的愛妃一眼。「春妃,你來說說這是怎麼回事?」

「皇上……」杜子春一時也慌了手腳。

「你不是說撞見婉貴嬪勾引靜王,深夜私會,還要朕火速趕來親睹此事,結果你給朕看了什麼?不就是誤會一場嗎?」

「不是誤會,萬歲爺方才不也瞧得十分清楚,這婉貴嬪一見靜王身影,非但沒有受驚退卻,反而忙不迭地迎將上去。」杜子春反應極快,緊緊勾攬着信武帝的手臂,語氣尖酸地道:「若不是私會,她一個後宮妃嬪深夜到這地方做什麼?而且皇上您看,婉貴嬪淚珠兒還在眼眶裏打滾,一副痴心的模樣。」

「這……」信武帝眯起雙眼,也不由得猜疑了起來。「婉貴嬪,朕待你不薄,難道你當真如此下賤無恥,膽敢勾引朕的御弟──」

「皇上!」喬婉喉嚨發乾,臉色慘然。「鄙妾行得正坐得端,是春妃娘娘不知何故蓄意誣陷,請皇上明察!」

「我怎麼冤枉你了?」杜子春在一旁冷笑,好整以暇地瞥了瞥一臉似笑非笑、卻始終默然不語的朱爾靜。「自那日皇宴之後,本宮就看出來你為靜王失魂落魄,可本宮萬萬沒想到你竟如此膽大包天,居然在上林苑就勾引起了靜王爺。你說,該當何罪?」

杜子春這番話簡直是火上澆油,信武帝本就生性多疑,兼之貴為九五之尊,又豈能容許自己的妃嬪有偷人嫌疑?不管如何,寧可殺錯,不可放過。

「來人哪!」信武帝神情陰沉慍怒,「先把婉貴嬪押起來,朕明日一早要親自審問個清楚明白!」

喬婉強忍住向朱爾靜求救的衝動,抬起蒼白的臉,背脊挺直。「既然皇上對鄙妾的清白有所疑慮,那麼鄙妾懇請皇上將我打入天牢,直待查明真相!」

見喬婉如此烈性堅決,信武帝反倒有些遲疑了。

怎麼說婉貴嬪也是堂堂鎮國將軍之女,平時又是溫柔謙和,素來不曾與其他妃嬪生事,今晚之事看起來雖是嫌疑重重,然則沒有真憑實據,要是就這麼胡裏胡塗地治了她的罪,難保旁人不會說閑話,況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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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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