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像公主
翌日,巫苓正躺在院中曬着太陽,身旁是每日必上演的捉狐狸戲碼,她早已見慣不慣,任由這一人一狐撒潑胡鬧。
萬里晴空,一片湛藍。藍,是淺淺的那種藍,一片白雲也沒有,一望無際滿眼都是藍色的,它看起來那麼清澈純凈,引得巫苓的心緒也沒來由的開明。
太陽,高高的掛在這藍天之中,普照這大地,萬物皆伸展開來,感謝陽光的賜予。
或許也是因為這萬里無雲,陽光傾瀉而落,今日,熱的似是讓人喘不過氣來。
不過巫苓本就炙熱,卻並未覺得難受,只是允自享受着這與自己幾乎相同的溫度。
記得母親曾經說過,自己出生那日,也是如此的天氣,天空萬里無雲,一絲風也沒有,烈日當空,道路兩旁的穀物也被這炙熱的陽光烤的彎下腰,蚱蜢們也熱的在田地間跳來跳去。
就在這樣悶熱的天氣中,母親生下了她。
母親還說過,生她的時候,像是有什麼東西要拱破肚皮,又覺得腹中彷彿揣了個小小的太陽一般炙熱難耐,灼燒着靈魂。
接生的產婆還誇她是個白嫩的孩子,自打生下來,哭鬧了一聲之後,便安靜的任由人抱着,乖得像個瓷娃娃。
父親卻說,第一次見她的時候,驚得幾乎將這漂亮的孩子丟出手去。
——這麼漂亮的娃兒,肯定不是我的親生孩子,我怎能生出這樣惹人喜愛的孩子呢?
回想起父親曾經打趣兒逗着自己的話,巫苓默默一笑,繼續沉浸在童年中僅有的溫柔里。
那時候她也是如此一般的坐在自家的窗前,看着父親在田間揮汗如雨,母親臉上掛着溫柔的笑,抬起手替父親擦汗。
如果時間能夠永遠能留在那一刻,該有多好。
她再不會私跑出門,再不會不聽父母的話。
那麼,之後所有的事情都不會發生。
巫苓苦笑一下,這麼多年過去了,無論什麼時候,只要自己一安靜下來,便會不由自主的想起曾經的事。
——孩子,答應娘,要好好的活下去!
因為娘親的這一句話,巫苓無論怎樣難,都咬着牙堅持過來了。
無論是在那大雪封山,忍飢挨餓的冬日,還是炎炎夏日,靠在山中與虎獸爭食而活。
她一直努力的活下去。
突然,一陣開門聲打斷巫苓的思緒,門開后,幾個下人走進了她的院子。
為首的男人施禮道:“大殿下請您去正堂一趟。”
巫苓一愣,這朔從未如此嚴肅的傳喚過自己,今兒這是怎的了?
“我大哥可說為了何事?有沒有喚我去?”溪搶口問道,手中依舊抓着狐狸不放鬆,儼然被撓出許多條紅痕。
“大殿下說到了便知。”下人說罷便慌忙退去了,只留下面面相覷的巫苓與溪。
“那……我陪你去瞧瞧?”溪放開了狐狸,準備好陪巫苓走一趟,他也想知道大哥賣了個什麼關子。
“好。”巫苓起身,心中想着,方才見那幾個下人這般嚴肅,大氣都不敢喘,問話也不敢答,不知是否出了什麼事?
二人走出院子后,院中的小白狐抬起爪子搔了搔頭,似乎也不是很明了究竟發生何事,而後搖搖頭,轉身躍上桌台,開始啃噬桌上的糕點,吃的津津有味。
當巫苓和溪趕到正堂之時,看到一身鵝黃色衣衫的女子跪在堂間,朔端坐於正椅之上一臉肅色,一隻銀瞳里漾着些冰冷之色,似是在生氣。
巫苓從未見過朔臉上有這樣的表情,不由得皺了皺眉,而那跪在堂間的女子,正是昨日扇自己巴掌的那個女子。
溪看到平日裏溫和的大哥這般嚴肅,便也閉緊了嘴巴不敢說話,大氣也不敢喘一聲了。
“溪,你先回去罷,這裏無事。”巫苓見此景便知曉朔已知道昨日之事,有道家醜不宜外揚,怎說這也是朔的家事,溪不知道較好。
“好吧。”溪撇撇嘴,不明所以,正好他也覺得大哥此刻凶的可怕,便乖乖轉身回去找他的狐狸了。
待溪離開之後,朔才緩緩開口,聲音冷冷的,如冬日飄雪,毫無感情。
“錦蓉,昨日,你掌摑的可是這位女子?”
原來她叫錦蓉,巫苓來了這麼久,還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今日才第一次聽到朔親口喚她的名。
“你這……你竟敢向爺告狀!”錦蓉跪在地上,聽到朔的問話后明顯一驚,旋即一臉憤怨的抬起一隻手指着巫苓,一雙水眸中溢滿了淚花。
巫苓漠然的搖了搖頭,她並沒有告狀,對上官瑜都且隻字未提,又怎可能是她說出去的?
“閉嘴。”朔看也不看她一眼,轉而對巫苓道:“可是她打了你?”
巫苓咬着唇默默不語,她既不願說是,又不會扯謊,只能閉口不言。
朔見此更是明了,這錦蓉平日裏便張揚跋扈,遇事便化為那脫韁野馬的性子,巫苓反倒是不言不語的性子。
所以她這副神情在朔看來,與默認了沒什麼兩樣。
“爺!您明鑒!她都不敢承認,可知根本無此事!”錦蓉昂起頭,似是佔了理一般,頭上的翠玉珠花,隨着她的動作微顫。
“一共七巴掌,是要本帝子還,還是你自己扇?”朔不願與她糾纏,府中有幾人皆看到她是如何欺辱巫苓,巫苓又是怎樣隱忍的,下人們各個描繪的繪聲繪色,如出一轍,又怎會有假?
“分明就是你!要不然爺怎會知曉此事!連抽了幾個巴掌都全數知曉!”她聽聞朔的話,憤而起身,淚水中眸中落下,一張俏臉再次被怒火所染,再次指着巫苓怒罵道。
“放肆!”朔低吼一聲道:“你可知她是我皇妹!當朝七公主!”
“公……公主……??”錦蓉愣了神,口中似是塞了個包子似的吐字不清。
難以置信,她竟然大膽到打了公主?
“嗯。”巫苓點頭,確認此事,正確說來,她的確算是七公主,只不過,無名無位,又非親生,只算是母后豢養在她手下的棋子而已。
“公……公主……饒命!”錦蓉瑟瑟發抖的跪下身,哭訴着道歉。
本以為朔對自己疏離至此,是因為愛慕上了這不知從哪來的妖冶女子,哪知她竟然是個公主!
是了是了!曾有傳言說過皇宮中養着個寡言的七公主,從未出過宮,只因紅髮紅眸甚是怪異!此番比對,她真就是那個公主!既是紅髮紅眸,又不愛說話!她竟然膽大包天的與公主吃醋!還打了她七個巴掌!這七個巴掌,可是連她全族人腦袋賠了都不夠還的!
“無事。”巫苓伸出手,扶着她起來,實在還是受不慣這樣的大禮,會覺得古怪。
“無……事?”錦蓉似是有些嚇得傻了,一張臉暮然慘白,公主說無事,是何用意?可是真的決定殺她全族之人?所以連道歉都不受了!
“嗯。”巫苓撫了撫她眼角的淚道:“若非甘願,你是碰不到我的。”
朔望着這一幕皺了皺眉,何謂若非甘願?這世上還有甘願被人打的?
“你的手可好了?”巫苓執起她細嫩的手掌翻看,聞到一絲清淡的葯香,但還是略微紅腫着,上了葯還未消腫,可見她還真的挺用力的。
錦蓉白着一張臉,不明白這公主是真的天生的大度,還是缺根筋。
巫苓淡淡笑道:“好了,以後莫要輕易發脾氣,你夫君可曾說若再犯就逐出府去呢。”
“公主……”錦蓉看着巫苓那張依舊淡然的面容,腦中掠過自己被逐出府的畫面,忽然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巫苓一驚,急忙托住她的身子,將她平穩放於地上道:“這是怎了?”
“不妨事,嚇着了。”朔揮了揮手,幾個下人便知趣的抬了她回去。
“女兒家是不禁嚇,你應寵着點。”巫苓難得有些想要訓人的衝動,說出口來的,卻是老娘訓兒一般的話語,毫無力度。
“是是是,遵命。”朔配合的做了個揖道:“那巫苓公主是真的原諒她了?”
他還是不太相信,真的有人這樣大度?或者說……真的有公主這樣大度?被人摑了巴掌,也能淡然不語?就這樣原諒了?
“沒有。”巫苓默默回答,找了個安穩之處坐下。
“哎?什麼意思?”朔也在她身旁的花凳上坐下,腦中畫了問號,既然沒有原諒,剛才為何不懲罰了她?
“並未記恨,何來原諒之說。”巫苓一路趕來口中乾渴,托起茶杯喝了一口,卻苦的擰緊了眉。
沒想到,這茶水竟然如此清苦。
“你可真不像個公主。”朔嘆道,又看到她被那茶苦的抿嘴皺眉的樣子,覺得甚是可愛。
“本就不是。”巫苓再次嘗了一口那杯茶,人都說茶苦入心,可是因她心苦,所以嘴上品出的便是苦的?
朔被這話堵得無言以對,沒想到能被皇后收養為義女的女子,竟然打從心裏依舊認為自己不是公主,若是其它平民女子,即使不恃寵而驕,也會變得目中無人了吧?
可是他哪裏知道,巫苓的這個公主,做的豈是公主之事。
朔亦不知曉,巫苓此行的任務,是勾引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