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腳踏實地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輕聲讀完這一首膾炙人口的《滿江紅》,李弈不禁有些黯然神傷。
岳飛確實是可悲的,可自己呢?在南宋這個大環境下,就算你有天大的能耐也施展不出來。如果自己沒有地盤,沒有強有力的經濟支撐,只有一支善戰的軍隊,就算能夠抵擋住蒙古鐵騎的進攻,對這個國家來說也是無濟於事的,只會成為下一個“武穆”。但是想要經營一個穩固的根據地卻需要很長的時間,又要克服重重的困難,還要眼睜睜地看着蒙古在那裏猖獗,這種滋味也不是很好受!
“大人,船塢已經買下來了。”童柱彷彿火燒了屁股一樣跑進了花廳,打斷了李弈的思緒。
李弈輕“哦”一聲,抬頭看了看哭喪着臉的童柱,心中又不由得想笑,道:“船塢買下便買下吧,你哭喪着一張臉幹什麼?”
童柱聞言苦笑道:“大人,只是這一個船塢便用去了十五萬貫,實在是讓人肉痛。”
“十五萬貫?”李弈把手中的詩集隨手放在桌上,輕輕站起身來,笑道:“不算多嘛!你別忙着肉痛了,趕緊回去看着,等完事叫秦中來找我。”
童柱“嘿嘿”乾笑兩聲,急忙應了轉身匆匆而去。直到背影已經消失不見,李弈才悠悠一嘆,自言自語道:“還是不要多想了,小不忍則亂大謀。既然上天給了我這個機會,那我就要腳踏實地的好好經營,時間是不會等人的!”
**************************************************
五月的泉州已經有些熱了,而今天似乎比往日還要熱上一些,天空中密佈的烏雲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不過街道兩旁的酒樓飯館裏仍然喧鬧,似乎這些客人並不怕被雨淋到。
此時,一群人正護衛在一輛馬車四周,緩緩地行進在寬闊的大街上。驀的,車上有人高聲道:“童柱,如今已經不顛了,還是快點吧。”
馬車左前方騎着一匹健馬的正是童柱,他聞言急忙勒住胯下馬,回身笑道:“大人,已經進城了,不用那麼急的。反倒是您的身體要緊,如若累了便小睡一會兒。”
話音剛落,便見李弈輕輕推開車廂前門,一擺手道:“不妨事,還是快點回衙門的好。”
童柱聞言不便再勸,急忙吩咐親衛們加快速度,只是片刻工夫,車速便已經提了上來。李弈閉眼坐在車內,耳中聽着清脆的馬蹄聲,心道:我哪裏是累了,只不過是看了這七個縣的狀況,心情有些不好罷了。
泉州於大觀元年(1107)人口便已超過百萬,因此得以從上州升為望州,治下有兩望、三中、兩下共七縣,分別為晉江縣、惠安縣、南安縣、同安縣、永春縣、安溪縣和德化縣。
自將蒲壽庚的產業全部買下后,李弈便開始馬不停蹄地在七縣奔波,可結果實在令人失望。七個縣上繳的賦稅雖然不少,但百姓從事的都是一些官辦產業,象晉江、惠安、南安和同安四縣便完全是靠煮鹽業來支撐,而其他三縣的倚洋鐵場、青陽鐵場、赤水鐵場也屬於官府專營,民間的製造業和手工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一想到這些,李弈就不禁撓頭。象泉州這種本身製造業並不算髮達,靠從事轉口貿易發展起來的地方,最怕遭到封鎖。如果不儘快將製造業發展起來的話,以後的局面絕對不會很樂觀。
“住手!什麼人敢在這裏鬧事?”車外的童柱高聲呼喝着,聽聲音便知道他已怒極。
李弈猛得回過神來,狠狠地揉了兩下太陽穴,輕聲道:“童柱,怎麼回事?”
童柱還未來得及回話,便聽遠處一個尖利的聲音道:“你們又是何人?南外宗正司的事你們也敢管?”
“南外宗正司?”李弈頓時一陣厭惡,天知道這些廢物宗室又在幹什麼傷天害理的勾當。
正要推門而出,就聽童柱高聲道:“放肆,這泉州地界還沒有我家大人管不得的事。”
李弈聞言不禁啞然失笑,心道:在童柱的心裏,除了皇帝、宰相,可能就數我官最大了。
正想着,就聽那人笑道:“車上莫非是知州李大人?小的乃是知南外宗正事趙大人府上的管家,此次出來買點東西,沒想到衝撞了大人,真是該打。”
李弈心中一動,因宋朝不允許官吏與宗室結交,他到了泉州之後還真沒有見過這位南外宗正司的最高長官,沒想到在此處遇到了他府上的管家。不過,只聽童柱的口氣便知道他們沒幹好事。
想到這裏,推開車門高聲道:“不錯,正是本官。”
話音剛落,迎面便匆匆跑過一個人來,到了馬車前撩衣跪倒在地,道:“劉富見過大人。”
李弈掃了劉富一眼,向前面望去,只見一輛精美的馬車橫在大街中間,一群家奴打扮的漢子正不知所措的站在道旁的一家綢緞鋪門前。地上一個中年男子則在滿地打滾,顯然被是被劉富等人打傷了。
李弈不由面色一沉,轉臉對身旁的童柱道:“去瞧瞧那人傷勢如何?”
說完,雙目直視劉富,沉聲道:“劉富,你不是在買東西嗎?那人又是怎麼回事?”
劉富身子一震,半晌才道:“大人,小的出門時,五夫人曾吩咐說買些緞子回來。可與那店家好說歹說了半日,他就是不賣。小的一時氣不過,這才失手將他打傷。”
李弈聞言只覺啼笑皆非,沉聲道:“一派胡言!你若是錢給的足,他為何不賣?”
劉富頓時張口結舌,半晌才道:“大人,小的不過是想‘和買’罷了,日後終會付給他錢的。”
李弈聞言一愣,回到宋朝這麼長時間,還真沒聽說過‘和買’這個詞,不過看樣子應該和賒帳的意思差不多。還未及細想,便聽童柱一聲驚呼,緊接着高聲道:“大人,這車上綁得有人。”
李弈一驚,急忙抬眼望去,只見童柱站在那輛馬車面前,雙手抱着一個捆的和粽子似的半大男孩。等將他口中塞着的絹帕取下,立時嚎啕大哭起來。
李弈見狀大怒,望着劉富冷冷一笑,沉聲道:“你們做的好事!來人,將這一干人等捆綁起來,帶回衙門嚴加審訊。”
劉富聞言頓時癱倒在地,顫聲道:“大人,小的可是南外宗正司……”
“住口!”李弈斷喝一聲,一把將車門關上,再不言語。
*****************************************
大雨如瓢潑一般下了起來。
李弈背手站在書房窗前,雙眉緊簇,半晌才道:“沒想到泉州有如此多的積弊,不想辦法是不成了。”
話音一頓,轉身道:“童柱,等明日將劉富等人送到於參軍那裏,然後將田通判請來,本官有事和他商量。”
童柱一臉氣憤,高聲道:“是。這些人也忒可惡,非得重重治罪不可。”
李弈輕輕點了點頭,正要開口,卻聽門外響起一陣跺腳聲,緊接着有人高聲道:“大人,祝都頭有事求見。”
李弈聞言一愣,隨即喜上眉梢,道:“進來。”
門被輕輕推開,秦中小心地將雨傘放在滴水檐下,領着祝青走了進來。還未等祝青開口,童柱便已笑道:“祝青,你回來的真巧,早一日大人還未回府。”
祝青望着童柱點頭一笑,急忙向李弈行禮道:“大人,廣南西路確實有您說的那種草,卑職幸不辱命,帶了幾盆回來。”
說完,轉身走出房門,不一會便從滴水檐下端了一個長滿尖葉小草的花盆走了進來。李弈疾步走上前去,細細觀察了半天,只覺得滿腔煩躁一掃而空,笑道:“不錯,確實是青篙草。”
童柱大奇,撓了撓頭道:“大人,這些小草有什麼用?”
李弈微微一笑,道:“你們可不要小看了這青篙草,待本官將它熬制好,便是治‘打擺子’的良藥。”
話音一頓,毫不理會眾人的驚奇,繼續道:“祝青,你此次奔波勞苦,先和童柱下去喝兩盅吧。”
直到眾人全部退下,李弈才興奮的一揮手,喃喃道:“終於有了一件舒心事,移民快可以開始了。”
註:
1、台灣是“打擺子”盛行的地方,如果倉促移民,時間一長几乎有多少死多少。而水師因為在澎湖日久,有了一定的抵抗力,這是有科學依據的。“打擺子”就是瘧疾,在沒有發現青篙素之前只有南美的金雞納霜可以治療,而且它比金雞納霜的療效還要好,不是我杜撰的。
2、南外宗正司是管理閑散宗室的地方,官員全部是宗室,長官稱知南外宗正司事。在宋朝,並不允許宗室與官員結交,一直到末期才有所好轉,允許閑散宗室參加科舉做官,但一個州的長官仍需避諱與宗正司的官員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