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又要結婚!談藝看着手中設計精美的喜帖,像看廣告傳單一樣看完即擱置一旁,沒有任何喜悅的心情。
這是母親談小蘭的第六次婚姻。母親的愛情名言是:屢敗屢戰,越戰越勇。她的失戀期從來不超過七天,馬上又能投入另一場戀愛,而且每次都愛得難分難捨,再再上演閃電結婚戲碼。
談藝回想母親之前的五段婚姻,第一次的婚姻她來不及參與,對生父也完全沒有印象;據母親陳述,她還沒有出生兩人即離婚,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父親是誰,她一生下來就從母姓。
她參與母親四次婚禮,一次是花童,二次是伴娘,在花童和伴娘之間,還有一次她在婚禮當天離家出走,那是她叛逆的青春期,當時非常反對母親再嫁。她曾對母親嗆聲:「為什麽你就不能獨立自主,非得要靠男人生活呢?」
至今,談藝還記得母親當時的回答是:為什麽?就因為我是新時代的女人嗎?
雖然當時她只是個半大不小的黃毛丫頭,卻是第一次思考身為女人的自覺。
在母親五進五齣的婚姻里,留下來的是熱愛過後殘留的餘燼,雖然不會有重度燒燙的危險,但還是會灼燒人,挺招麻煩的。比如,有一前任丈夫不死心地百般糾纏,嚇得她們母女倆連夜搬家;更折磨人的,莫過於第五段婚姻,也就半年前才順利離婚,但離婚官司卻拖了兩年之久,因男方是商界名人,在社會上引起相當的關注,那時談藝身為母親的律師,在雙方攻防時所受的屈辱和打壓,激起她的鬥志,終為母親爭取到可觀的贍養費,足讓她後半生生活無虞。
而談藝也因這起離婚官司一戰成名,兩星期前又為娛樂圈大姐大的離婚案件守住她大半的財產,因而媒體封她為離婚教主。
「談律師,」助理琳珍將談藝的神思拉了回來,眼睛瞄到桌上的結婚請柬,忍不住笑了,恭賀道:「伯母要結婚了,恭喜。」
談藝沒好氣地白琳珍一眼,琳珍吐吐舌,迅速將手中案件放在她面前。談藝翻閱時,琳珍簡單陳述委託人的相關資料。
「委託人林順德是一名高中老師,妻子從事房屋仲介買賣,兩人育有二子,因委託人不滿妻子平日交際應酬過多,有酗酒的習慣,因而忽視家庭和孩子教育,於是向法院訴請離婚。委託人妻子不願意,為了挽回家庭,還特地去戒酒中心將酒癮戒掉,但是委託人林順德還是堅持離婚。」
戒酒中心?談藝隨口一問:「琳珍,有沒有專門戒愛情中毒的地方?」
「啊?」琳珍瞪大眼睛望着談藝。
「沒事。今天約個時間,我要和委託人談一談。」有時候她真要懷疑母親是不是體內多巴胺太旺盛,中愛情的毒了,不然怎麽會對男人如此沒有免疫力,始終相信婚姻會帶給愛情永恆。「對了,琳珍,我的名片用完了,再幫我印一盒。」
「已經印好了。」琳珍將一盒燙金名片交給談藝,她隨手擱在一旁,琳珍忍不住問:「不看一下嗎?」
談藝微怔,從文件里抬眼看琳珍一眼,捕捉到她眼裏閃着促狹意味,不禁好奇地打開名片盒,當看見職銜是「離婚教主」時,簡直要暈了。
「誰的主意?」
「段律師。」
「段爸?」也對,除了他,還有誰想得出這餿主意。「他今天有進事務所嗎?」
琳珍點點頭。
談藝拿着名片盒來到段守愚那間如古董房的辦公室。段守愚是母親的第三任丈夫,因他的幫助,讓她們母女徹底擺脫她前任丈夫魔鬼般的糾纏,是談藝僅認可的繼父。
「來了?」段守愚輕說一句,頭也沒抬一下,仍細細玩賞手中一隻青花瓷。
很奇異的,不論談藝心裏有多急躁,只要面對段爸,心就是會沉靜下來,安靜地候着。她坐下來,望着他一頭花白頭髮梳理得油亮,儘管已是皺紋滿布,卻絲毫感覺不到老態,反而給人一種儒雅成熟的況味。
雖說他是在台灣出生的上海人,但全身上下卻充斥着舊上海的派頭,雅士風流,追求時髦,精於玩樂,卻不會給人下流俗氣之感。
段守愚放下青花瓷時,談藝隨即將那盒名片放到他面前。
「段爸,離婚教主是怎麽一回事?」談藝嗔道,帶點女兒嬌態的不依。
段爸呵呵兩聲,「這個頭銜挺好的,時髦又專業,讓委託人有信賴感。」
「哪裏好了?離婚又不是一個門派,需要什麽教主?這名片拿出去,肯定會成為笑話,我不要。」
「胡說,誰敢笑話呢!最近那些雜誌報導你的事時,你的名字前總是冠上離婚教主這個名號,我就覺得很不錯,才會想在你的名片加上這個頭銜。最近有電視台要邀你上節目談離婚,有了頭銜也比較讓人印象深刻,讓人產生信服感,尤其是律師這個行業。」
「我上電視談離婚?太離譜了吧?我還沒有結婚呢。段爸,現在我鄭重再說一遍,我不要只是辦離婚案件,有時候也讓我接其它case。」
段爸不置可否地呵呵兩聲,「那你得先消化手上的case,我才敢分派其它case給你,不然你媽又要怪我讓你忙得沒有時間談戀愛。」
「可是……」談藝還想爭辯時,手機響起,接聽第一句話即說:「媽,我正忙……什麽?拍全家福照片?不,我不去……我沒有什麽可以替你高興的,現在我最想對你說的是,你可不可以只談戀愛,別再搞結婚這檔事,行嗎?」
說完,談藝氣躁地掛電話。
「小藝,你反對小蘭再婚?」段爸問。
談藝苦笑一下,「再?應該是一再再……」她數着六根手指頭,然後無奈地說:「我實在不明白,我媽究竟把婚姻當作什麽了?」
「小蘭認為婚姻里的愛情才是最浪漫的,可以讓人相信。」
談藝輕咬着下唇,露出懷疑的眼神。
「你不相信?」
「眼看她就要結第六次婚,我實在很難相信。」
「小藝,你母親是一個有魅力、很懂愛的女人,如果你願意多了解她,我想這對你很有幫助。」
談藝不敢苟同地搖搖頭,「她想怎麽愛都行,我只求她不要再給我添加不必要的麻煩。」
「小藝,你多久沒有談戀愛了?」段爸突然有此一問,談藝嚇了一跳。
細想,她在學生時期曾談過兩段戀愛——高中時青澀又短命的初戀;大學時和別校一個男生交往一段時期,談了一場平淡無奇的愛情,後來因男的劈腿,讓她對這段戀情記憶深刻。那時她全力準備律師檢定考,所以沒有時間為愛傷春悲秋,就這樣度過失戀期。
「我現在只想和工作談戀愛,每一次的勝訴會讓我無比興奮,這比愛情更值得追求。」談藝說。
「一個女人談對的戀愛,並不會妨礙她追求事業的成功。小藝,你是一個很美好的女孩,值得擁有美麗的愛情,我希望你不要拒絕任何可以談戀愛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