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方勢力,風起雲湧(二)
眾人望去,說話之人卻是一器宇軒昂的青年文士,三縷長須更帶儒士風範。
此人姓張,名溥,初字乾度,后字天如,號西銘,直隸太倉(今屬江蘇)人。
前些年與同鄉好友結成應社,欲與一己之力對抗閹黨,同樣應社人以東林黨繼承人自居,因而和東林士人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特別是崇禎元年誅殺魏忠賢之後東林黨人復出,這應社與東林黨之間的關係那就更加的密切。
若不是這般,作為應社首領的張溥斷也不會前來為東林魁首錢謙益添子前來祝賀。
“我道是誰,原來是乾度兄啊,大氣魄,大氣魄!”
張溥之名早已是名滿文壇,此言一出,其中對錢謙益與周奎這般虛與委蛇不滿的文人當即道。
“是啊,是啊,當今文壇除了乾度兄有這般大氣魄,除此之外怕也是無人了!”
一層掀起千波浪,張溥的一句話頓時讓整個宴會中議論紛紛。
而此刻,反觀錢謙益、周奎二人面色卻是一個比一個差,雖說是陰沉如水,但卻是始終未曾有所爆發。
“張兄。”
一人見場面有些尷尬卻是拉了拉張溥的衣襟輕聲道。
此人名叫楊廷樞,也是應社領袖之一,和張溥算得上半個老鄉,乃是南直隸蘇州長州府人。
“楊兄。”
張溥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剛剛暢快無比的那番話,卻不曾惹得這般大的麻煩,卻是有些尷尬朝着楊廷樞搖了搖頭小聲言道。
看着張溥這般模樣,楊廷樞卻是心中一嘆,不過同為應社好友,一起走過來的弟兄,他卻是不想張溥的前程就壞在此處。
思想片刻之後,楊廷樞卻是小聲對張溥言道。
”張兄,此事卻不是沒有半點轉折之機,若是張兄信得過廷樞我,我願試上一試。”
“那就有勞楊兄了。”
張溥聞此言,卻是無奈的笑了笑,在他看來此事那也是唯有死馬當活馬醫了,不過楊廷樞此人家室不凡,張溥想來定是比他自己出面好上許多,畢竟此事肇事者就是他自個。
見張溥那猶如霜打茄子一般的模樣,楊廷樞卻是暗自有些忍俊不禁,只不過他知道張溥不是怕事的人,當年面對閹患的咄咄逼人,他可是連命都敢不要,只不過今日之事卻是不同往昔,若是不然,他定也不會出面為張溥周旋一二。
“咳咳,諸位,請聽在下一言。”
楊廷樞此言一出,剛剛還熱鬧非凡的宴會上卻是頓時安靜了許多。
楊廷樞當年為黨人周順昌奔走呼告,卻是在黨人中名聲及響,因而他的呼告,多少會有人賣他面子。
“錢大人、周國丈、劉大人、李大人以及各位在座的大人們、士林學子們,在下楊廷樞,乃是蘇州人氏,今日見張溥兄一句話引得諸位議論紛紛,卻是不知有一句話當講不當講。”
見眾人皆是停了下來,楊廷樞莞爾一笑,卻是朝着錢謙益等人行了個禮道。
“維斗乃先儒之後,況且維斗先祖父簡國公乃前朝重臣,我等之楷模,維斗若是有何言論但說無妨,想來國丈爺以及諸位大人們斷也不會有什麼意見才是。”
剛剛還有些略顯陰沉的錢謙益此刻卻是立馬面帶春風,一臉和煦道。
“錢公所言極是,周某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
不知從哪兒擠出來一絲笑意,周奎笑道,心中卻是不禁暗罵道。
“老狐狸!”
見二人那有些不自然的笑意,特別是周奎那扭曲的笑,楊廷樞不覺有些好笑,不過錢謙益那滿面的和煦之色,卻是讓他有些心生寒意。
不過一碼事歸一碼事,他知道現在最為重要的是幫張溥渡過這一關方是。
”諸位大人,剛剛張兄所言相必諸位都聽得真切,不過在下以為張兄此話卻是謬讚了。”
說罷,楊廷樞卻是笑了笑近觀八方之色。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眾人明顯一怔,不過片刻之後卻是面色迥異。尤其是那些向來與應社不和的文人士子,此刻卻是正在等着看楊廷樞怎樣收場。
“王兄,你說這楊廷樞是唱的哪門子戲,這不是找死嗎?”
“呵呵,那是他們找死!”
而此時的周奎,面色卻是愈發的有些難堪,而錢謙益此刻卻依舊是一臉和煦,彷彿事不關己一般,卻是沒人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
此刻一旁的張溥都是有些緊張的扯了扯楊廷樞的衣襟,他也被楊廷樞給弄糊塗了,不過同窗多載,他相信楊廷樞不會坑他,故而沒有再多言語動作。
楊廷樞見張溥那番欲言又罷卻是有些好笑,不過這一次他似乎並不准備急於說出自己的想法,而是想要讓張溥好好長長記性。
“諸位大人,在下想來諸位大人或許有些疑惑,不過想來諸位大人定是知道我大明開國功勛誠意伯劉伯溫劉大人,相傳劉伯溫通天文,曉地理,一手八卦神乎其神,可是想當年,劉伯溫尚不敢自稱神機妙算名震皇城,想來張溥兄所言周國丈神機妙算名震皇城怕是謬讚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有些驚訝之色。
反觀此時的周奎面色卻是逐漸舒緩開來,劉伯溫是誰,他自然知道,而楊廷樞將他與劉伯溫並論,這意境明顯就不同了。
“楊公子所學,周某佩服!”
周奎鞠了鞠身道,他明白楊廷樞這一席話不僅僅解了他今日之局,只怕是以後再難有人拿他算命的經歷去嘲諷他了。
而此時的錢謙益同樣是一臉的笑意,面色卻是波瀾不驚,似乎在這之前他已經預料到了一般。
“楊公有一好孫子啊!”
“是啊,是啊!”
面對楊廷樞這番機智巧妙的話語,眾人皆是忍不住稱讚道,就是連之前對應社帶有反感的文人們也不得不佩服楊廷樞此人應對此種局面的魄力與機智。
“楊兄,謝了。”
張溥看着身旁的楊廷樞似乎還沉寂在夢裏,他沒有想到自己因為一時痛快造成的惡果在這隻言片語之間就這麼被化解開了,萬分感激融匯一句話中,雖說是簡簡單單的兩根字,但是對於二人多年的同窗之意而言已是足夠,再多了,就假了。
夜色漸深,參見宴會的眾人已是陸陸續續的散去。
“楊兄,今日之事若不是有你相助,只怕是難以善解了,只不過今日本想,哎——”
張溥一臉苦笑道,卻是重重嘆了口氣。
“哈哈,張兄,先不說這個,話說今日張兄回到家中,弟妹只怕幾日都不用下廚了。”
看着張溥一張苦瓜臉,楊廷樞卻是忍不住打趣道。
“哦,為何?”
面對楊廷樞這番莫名其妙的話語,張溥有些不解道。
“咯。”
說罷,楊廷樞指了指張溥那張臉,一時間連同應社幾位成員卻是一起笑的有些起不了身。
“哈哈,你呀!”
等張溥明白過來,卻是一笑置之,二人年紀相仿,這些年這些相互之間的玩笑早也都習慣了。
不過片刻之後,諸人皆是一臉嚴肅,畢竟之前張溥所言之事他們都心中明了。
“張兄啊,且勿憂,天下之大總有我等志同道合之輩,又何必為此擔憂度日。”
楊廷樞出言安慰道。
“但願如此吧!”
伴隨着一聲長嘆,眾人卻是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而此刻的錢府之中,雖說賓客已然散盡,不過錢家內府依舊是燈火通亮,幾個僕役打扮的中年男子看上去卻是有些坐卧不安。
就在此時錢謙益卻是走了進來。
“錢大人!”
眾人見狀皆是起身道。
“你們老爺都有什麼事,說吧!”
錢謙益卻也不多做客套,卻是直接道。
“老爺們聽聞后金出兵直奔北京城,今日京城中傳來消息,說是大臣們準備棄都南歸,這南京城新修的攤派要算在江南商賈頭上,老爺們想要知道這消息可不可靠。”
一中年男子忙道。
“哦,此事啊,子虛烏有,讓你們老爺放心便是。”
“如此這般,小人就放心了,另外老爺還想問大人,遼東之事,不知大人——”
說道此處那漢子卻是欲言又止。
聽聞此處,錢謙益面色卻也是一緊,環顧了門窗四周再無他人之後,卻是將那漢子拉近身來,小身低估道。
“此事一切盡在掌握中,還請轉告你家老爺,叫他們稍安勿躁,免得出了什麼事。”
說到此處,錢謙益卻是面色愈發的陰冷。
聽聞錢謙益所言,那中年男子也不做多言語,卻是從身後取出一貼身布囊遞與一旁的錢謙益道:“這是老爺們為錢大人打點所準備的一萬兩銀票。”
見此錢謙益似乎早已是習以為常,擺了擺手叫身後的管家將那布囊收好。
“大人不需要清點么?”
見錢謙益這般隨意收下,那中年男子卻是問道。
“這般還是信得過你家老爺的。”
聞此言,錢謙益不過笑了笑,卻是道。
“對了,你家老爺準備的東西準備的如何呢?”
突然間錢謙益似乎想到了什麼,卻是對一旁的中年漢子道。
“哦,錢大人,我家老爺說了以後年年的歲貢準時送到,另外老爺們將京城裏最大的院子頤寧苑讓給了諸位大人作為講學之所。”
“哦,謝了。”
錢謙益擺了擺手不再言語。
——
“老吳,你看今日楊廷樞此人如何?”
“老爺為何這般說,不過要老奴來說,此人卻是有些頭腦,且為人有血氣,夠仗義。”
“嗯,不錯,不錯。”
錢謙益在院中踱了幾步,卻是點了點頭,隨即嘴中喃喃道。
“可用,此人似乎——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