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少女魔王
不算寬闊的狹長走廊內,通往宴客大廳的方向,有個人擋住去路。
略嫌稍矮的身高,介於少年與男孩之間,只是氣勢充足,顯得年紀不小。
澄亮的雙眼,別有用意的盯緊被捧着的小小水母,嘴角咧出古怪的弧度。
因為即將離開七水,這人穿上在非鼎世界時長穿的衣袍,金黑對比的顏色顯得肅穆,寬大的衣袖、古老又厚重的衣服樣式,彷佛穿過千年時光的陰鬱沉重。
“離開前,非得來找你說些話。”非眠對警惕自己的視線不以為意,反而像多年好友般,語調、姿態是那麼的和氣、關切。
小小水母用觸鬚拍了拍植物人的手,被他捧着放在最前方,“請說。”
“‘定軍’說了他離開前最後一晚發生的事,他留下了證明不是被你逼走的證據,在他差點死於追殺的緊急狀況中,可惜,證據不見了。”
非眠不廢話的以最短的發言,將事情交代完畢。
“釘子?”小小水母從話里領會到這個隱而不宣的重點。
“釘子起不起出來,用不用那顆釘子做反間計什麼的,是你們自己的事,不是我這個外人能插嘴的,只是,請不要連累到雪鶚。”
非眠真正需要過來一趟的主因,就在這裏。
他將自己重要的雙王印暄託付給雪鶚,就得幫雪鶚清理麻煩。
無寧世界急需引導者的努力付出,在他想來,別有另外的可能,像是在搶時間一樣,跟什麼搶時間?當王被逼出走,白嵌所言中那些議會的老賊全部可以當做兇手來看待,縱使他們尚未犯案,也絕不可能無辜。
這些話如果真講出來,場面上會非常難看。
沒有辦法,非眠被迫用“釘子”做藉口,提醒、敲打一下。
僅要無寧世界是真的重視引導者雪鶚,相信自會主動多做點什麼。
“謝謝關心。”小小水母點點頭,態度是認真的在致謝。
非眠打量了他一會兒,再瞧了瞧小小水母後方的兩個人臉上的沉重。
“能放在心上多加考慮,自然是最好,那我不多說了。”
“此行順利。”小小水母似乎察覺了他接下來的行程。
“承你吉言,互相共勉。”非眠點頭示意后,轉身揚手揮了揮,接下來,不再多留的邁步走人,至於要不要臨去前跟印暄碰個面,他要再想一下。
目送他遠離,植物人跟水族人一等他消失在視線範圍,立刻激動開口。
“王,無寧那邊真是簡單的催促嗎?不是另外想警告我們什麼?”
沒有辦法,不曾有人提醒,他們沒有想過這麼險惡的事。
萬一,那位應該死去的暴君復活,是為了古樹大人和深淵大人一直不想進行的滅世,那麼,議會那群老賊難不成真會私下派人過來暗殺引導者?
“記住這份情。”小小水母言外之意,是這事要付諸行動。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事實上,議會老賊們的無恥與貪婪,讓他們對非眠的猜測深信不疑。
而直到確定這群無寧世界的人,是真有把話聽進去……
已經走到深海宮殿門口的非眠,終於將手上的竊聽工具摧毀,重重的搓了又搓,直到變成小鐵球,看不出作用,這才收進了衣服的口袋裏。
不是他總懷疑別人,僅僅是,印暄跟雪鶚如今確實非常重要。
至於軍長……該怎麼說呢?現在只有定軍記憶的他,常常會觸動非眠的回憶,會想起最初在實驗室里遇到的那個人,那個聽着所有人指責他沒有經過動物實驗,居然敢進行人體實驗,卻沒有跟着鄙夷他的惡劣,而是問他一句“為什麼”,讓他覺得自己被尊重,第一次被人詢問,不是被直接唾罵的感覺,真好。
第一眼就選擇相信,不是人云亦云的跟着厭惡嗎?
那樣的軍長,應該叫定軍,卻給自己取另一個名字的他,後來死了之後按慣例在名字最後加上一個眠字,而在這之前,那個名字是──軍厭。
現在想想,“軍厭”這個名字用的時間不長,記得的人怕是極少。
配合定軍最後一晚的經歷,竟是能從中感受到濃濃的、慘烈的絕望。
卻是這樣的軍長,後來成為了所有從軍者的理想,成為一軍之長!
可以重定價值觀,可以挽回破敗的人心,可以讓人擁有一份希望,這樣的軍長很了不起,於是,怎麼可以隨便滅世呢?
滅世之後,是不是記得軍長的人,會少到可憐,甚至不留一個?
如果說以前仍會動不動想到滅世的話,非眠如今不會了。
知道定軍過着什麼樣的日子,遇到哪些遭遇,落到何種下場,越發的想要給軍長不一樣的“回歸處所”(想要給他可回的家),是的,希望有一天軍長回來,仍是一軍之長的地位,依舊會得到眾人的依賴、仰望,而不是全然陌生。
臨行前想通這些,感覺回去非鼎的這一仗,變得非常難打。
非眠毫不在乎的隨意一笑,他有信心,是為了軍長付出的話,他辦的到。
如同軍長聽信他一人之言,相信他急着拿活人做實驗,真是為了制止一個流行疾病的繼續擴散,而不是貪求功勞的跳過動物實驗,直接對活人下手。
軍長的無端信任,非眠不管何時想來,心總是暖暖的。
就懷着這樣的心情回去吧?回去非鼎世界,回去他跟軍長一起守護千年的世界,繼續屬於他的奮鬥,為了有一天軍長回來時,能夠仍是一軍之長的地位。
明明差一步,他便要邁出深海宮殿,可以見到在海面上小小小珊瑚礁逗留的雙王印暄一面,他卻不想去了,原地打開了門,跨界。
不是每件事非要交代清楚,雙方才能知道彼此心裏在想什麼。
非眠有這樣的信心,所以走的毫不遲疑。
只是……如果他去見印暄一面的話,或許某隻惡魔來得及再提醒他一遍。
可惜,走的太快的非眠,錯失了機會。
當他乾脆俐落的開門,跨界回去非鼎世界,一出現在空中花園,雙腳剛落地,背後打開的門剛關上,忽然,明亮的四周一黑!
刷的一聲,一個布袋無法抗拒的從頭到腳,徹底將非眠裝了進去。
被布袋蓋懵了似的,非眠整個人繼續傻站在那裏。
“唷,菲阿你的布袋手工縫製的太好,不大不小,甩起來還很順手。”
清亮的女性嗓音響着,然後有什麼東西甩動的刷刷聲之後,本來被布袋蓋住而已的非眠,袋子口被繩子束好,接着他連人帶布袋被倒吊在半空中。
“喔哦,完全不掙扎呢,菲阿,難不成這個布袋還有洗腦或催眠功能?”
順利將非眠蓋布袋再倒吊在空中花園門口的她,笑盈盈的,心情極好。
“魔王殿下,您想多了,那是普通的布袋罷了。現在,滿足了嗎?”
菲阿恭敬的聲音響在布袋外,話聲里沒有絲毫的驚詫,更略帶點愉悅。
布袋裏的非眠輕輕的嘖了一聲,不愧是惡劣最多的酒友,明知道菲阿除了想蓋惡魔布袋之外,也想蓋他布袋卻不明說,害他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根本反應不過來啊,少女魔王你把王的力量拿來蓋人布袋,真的沒有問題嗎?
不過,莫名其妙的鬆口氣呢,彷佛被人教訓,就能等同贖罪一樣。
毫無支撐,異常懸浮於空中的花園,采懸疊設計,以花壇一層層向上疊起,形成一個好大的圓,也像一朵在空中綻開的巨花,配上裏頭栽植的各種花草,每逢風起,散落的各色花瓣美不勝收,使這裏變成一個極熱門的觀光地點。
可惜在非鼎世界裏,這是獨屬於王的住所的空中花園。
以往只有緊急會議在這裏舉行時,不是雙王六位直屬屬下的其他人,才能搭乘空中飛艇進入,但是當雙王之一的印暄據說“過勞”進入休養期間,空中花園就被層層戒嚴封鎖,由天使菲阿守着,再不放人進入。
而在空中花園的入口,此時有一口大布袋被吊在半空中,搖呀搖的。
布袋外頭,躬身而立,卻不怎麼敬畏的是個穿着黑色長袖絲質衣褲,外套白色羊毛背心,有着金綠色眼瞳跟長發,氣質貼近自然的天使。
“菲阿,你請我過來,不單單是送我一個報復的機會吧?”
完美的出了口惡氣,拍拍雙掌甜美笑着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妙齡女子。
分開沒有多久,不到一年,所以看她這副模樣,不得不感到陌生。
菲阿遲疑了一會兒,轉頭看看默然佇立一旁,一副“我不在現場”神色的,有着閃亮金髮和一身聖潔孤傲氣質,不曉得是故意還什麼,身上穿着類似生祭的特有服裝,一套純白祭司服,讓他越發的出塵飄逸,偏偏種族不是天使,更誇張、反常的居然是惡魔的九雷.嗜非。
“離開前不是繼續維持十三、四歲的外表嗎?”菲阿記得除非去上學、上班,不然的話,會用少女姿態出現的少女魔王,今天怎麼……
“咳,主人本來是想表現給印暄看的。”九雷此時格外的小心翼翼。
菲阿點點頭,明白了為什麼成功對非眠蓋布袋,少女魔王卻不開心,原來是因為印暄不在。
可是,之前遞交請求過去時,不是有說?
“視而不見什麼的。”九雷沒有膽子講的太清楚。
如今他的主人,那位少女魔王再不是當初氣急時,把他從蝙蝠翅膀變成鴿子羽翼小整一下就能“唬”過去,經歷整頓天使、惡魔風氣的整整八年“調教”,可說是某方面等級飆的極高,這全要怪那個叫劣多的惡魔“以身作則”。
可惡,還他過去身嬌體弱易推倒、清音天真好欺騙的可愛少女啊!
“九雷殿下,看你這個表情,會忍不住想對你動手。”
菲阿受不了一臉聖潔樣的惡魔忽然嘴角微勾、眼睛一眯,瞬間轉變成可憎猥瑣姿態,實在是不想知道他剛剛腦子裏想到什麼。
“是錯覺。”九雷嘴角弧度揚成彎月、眼睛瞪大,立刻從猥瑣過渡到燦爛。
明媚陽光的微笑,配合他的穿着、氣質,越發使人想要親近。
“果然是惡魔只有惡人磨。”菲阿發現九雷如今越來越在乎少女魔王了。
不過,能找到一個讓自己願意為之改變的對象,似乎挺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