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什麼是 惡魔
似乎不需要順着線索往下追?因為找到了錯誤所在。
默默旁觀的蜃始,深感現場氣氛十分詭異,某個手捧甲殼狀生物的保父,想把手上的生物大卸八塊煮來吃般,正散發著一種深冷的殺意。
第一次接觸如此兇殘的印暄,蜃始明明想插科打諢、緩和氣氛,卻連對上印暄視線的膽子都沒有,在廚房角落捧着喝乾的湯鍋想了一會兒,無解。
貌似真的氣急了、氣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印暄真這麼生氣啊?
蜃始稍微代入性的想像了一下,明明沒死的人,只因為認定事情已經結束、此後與他無關,就將過去置之不理,結果害得一位王需要出走,唉呀,光是這麼想想,他有一種憋悶感,恨不得能張口罵上幾聲。
當年,因理死後下落不明,科克(柯瑟)跟着轉世去了,然後一樣不知所蹤,彷佛只有自己被留下來的感覺,糟糕極了。
(雖然還有個劣多在,可是那副被逼上梁山,剩他一個人獨撐大局、提倡均衡的人見人厭嘴臉,誰敢跟他親近啊?嫌那個惡魔手上軍刀不夠利嗎?)
更別說後來柯瑟一副“幕後大魔頭”的姿態再現,甚至引發蜃始許多不好的猜想,才會接下少女魔王的委託,親自去堵他,有些話非問清楚不可。
之所以那麼不信任柯瑟,不再將他視為當初的友人,全跟他許多年的避而不見、隱於暗處有關,幹嘛人活着且什麼事全記得卻偏偏要藏起來啊?到底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不這麼干會覺得沒有安全感啊?
好吧,其實柯瑟並不是他想像中謀殺因理的罪魁禍首,是他腦補的太厲害。
只是,被留在原地的人,面對靠自己無法解決的局面,除了恨,還能剩下什麼?不說那位水母王的事,蜃始當時可還有位黃金獅王在後頭“獅”視眈眈,明明已經找到的目標(因理),一眨眼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幾乎為他判決了死刑。
那種恨已經無法用言語形容,更在能夠徹底解決前,彷佛刻進了骨子裏,一時半刻不能或忘,要緊緊的牢記着,為了等待結束到來的那一天!
用自己的例子這麼一想,蜃始忽然覺得印暄的忿怒是能理解的。
本來想說點閑話圓場的決定,到此彷佛沒有出現過。
嗯,活該,蜃始覺得“定軍”一定要為此付出代價,才解恨。
所以他捧着空掉的湯鍋,悄悄的、慢慢的、偷偷的準備離場。
然後?鐺啷一聲,空掉的湯鍋摔在了地上,引來印暄的注意。
“你聽到多少?”印暄是不在意這些事被知道,不,應該說,知道的人不要是白嵌,誰知道都無所謂,之所以這麼問,純粹是為了對方的表情。
成為王后一直沒有“長大”,維持原本外表不變,介於男孩與少年之間,大多數時候因為其身份感覺成熟,被視為少年看待的這個人,心裏歲數早是外貌近百倍的他,一向善於用各種表情掩飾心裏真實的想法,如今難得真情流露。
非眠無比恐懼的看着,看着印暄手上稍顯陌生又十分熟悉的生物。
“……不要殺軍長。”非眠這次是真的怕了。
從在廚房外就能感受到那份深沉的殺意,冰冷的足以使人打寒顫!
只是,那是印暄啊,一直沉默着任他利用、幫他收拾各種爛攤子,為他說好話、替他處理麻煩事,對他好的不能再好的印暄,他、他怎麼會有這一面?
殺伐果決什麼的,以為那是離印暄很遙遠的東西。
非眠不想面對這樣的印暄,又害怕自己不進來,真會發生濺血事件。
印暄面無表情的看看他,再低頭對上連求饒都不說的小小定軍。
輕輕舉起兩隻巨螯,定軍澄澈的眼神里,絲毫沒有混入畏怯之類的情緒。
“你認為從無寧出來的人,會忘記什麼是殺戮嗎?”印暄問的平靜。
定軍默默的搖搖頭,他們推翻暴政的一路上,這位管家爺爺雖然充當後勤,不曾出現在前線,可是事後的戰況分析、戰局推衍什麼的,他所提出來的意見永遠狠辣、殘酷、現實的會讓人不敢置信、無法面對,可是又異常信服。
會那麼想一場戰爭的人,極少數是真的不敢動手的人。
或者說,有能力的人想的多了,總會有衝動想去試着做做看,能夠壓制住這樣的想法,堅持只做自己真心想做的事,這樣的管家爺爺更可怕。
所以說,如果真有必要,定軍從來不以為管家爺爺會不敢殺人。
認命似的閉上眼,定軍放棄了掙扎,因為錯的本就是他。
“不能,印暄你不能殺軍長。”非眠的手突兀橫到了印暄眼前,擋在小小的定軍上方,卻沒什麼信心的,手微微顫抖。
“你知道它是?”印暄本以為看過小小島魚模樣的非眠,不會那麼快發現手上這隻甲殼狀生物是厭眠軍長的。
“……很久以前,我想要一個‘長大的身體’時,列羅大哥帶我去實驗室讓我看過,據說是來自異界的重要人士被冷凍保存多年的‘身體’,當時列羅大哥願意理會的人不多,一隻手都數不滿,隨便一猜,自然能猜到是軍長。我當時還以為軍長是實驗室研究誕生的新物種,沒想過列羅大哥講真的,那是來自異界。我想,列羅大哥特別保存那個,是有一天會派上用場才會讓我看見。”
非眠話說的極度沒有條理,嚴重不符合他的個性。
印暄倒是明白為什麼,非眠這話有一半是假的,列羅絕對什麼也沒有告訴他,更是不曾透露那具身體是做什麼用,非眠的目的是讓自己不要動手罷了。
“我在外頭全聽見了你說的那些話,有些記憶是自以為不存在,但是仍有辦法重現的,尤其那個身體一直冷凍在那裏,在‘王’的力量封存之下,列羅大哥是使用實驗做為封存媒介,那我就能將它打開、將那段記憶找出來。”
非眠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說這些話,他現在腦子已經是一團混亂。
直覺認為這樣可行、下意識覺得這是唯一的籌碼,他就要使用它。
印暄不怎麼愉快的微微皺眉,想了下非眠那些話里隱含的意思。
“你是在……威脅?或是,警告我?”
非眠回答不了的冷沉着臉,乾脆不說話的默默回望他。
非鼎世界裏,每個人都以為危險的是自己、善良的是印暄,事實確實如此,如果,如果不真正惹怒印暄的話,不管是因為什麼事情翻臉,印暄肯定會留給他幾許餘地,留給他這位王些許的顏面,遺憾的是,現在這件事似乎不行?
厭眠軍長在另一個世界的事嗎?和非鼎世界無關,不允許他插手?
“身為王卻被逼出走,肯定發生了非常嚴重的事,依那位王的個性,想必是最親近的人處在生死關頭,終於逼他自願走下王座,是誰逼他的?和當初追殺軍長、拿走證據的人,有沒有關係?猜測是有的吧?那位王在他的世界,在世界規則應該優先擁護他的情況下對這些事無知無覺,正常嗎?不正常的意思是,除非有些證據從來不在那個世界裏,否則千百年過去,絕對會被清理掉。”
非眠即使不曾去過那個世界,在這種危急時刻,能把事情想的多壞、能把人心渲染的有多惡劣不堪,他就會這麼一直線的猜測下去。
“說不定那顆被釘在軍長身邊,倍受他信任的釘子,如今依然跟隨着那位王,沒有受到半分猜疑,真要這樣下去?不將‘他’拔掉,沒有問題嗎?下一位引導者雪鶚難道不會被提前列為目標?要知道七水的王尚未即位,萬一,雪鶚在這之前,因為那個世界的事出了事情,怎麼辦?”
非眠火力全開,發揮他暗箭全部的本領,勢必要讓印暄放不下心。
“是啊,怎麼辦?”蜃始不是幫非眠說話,也不是幫定軍求情。
應該說,事情旁聽到這裏,無寧世界……說多黑暗就多黑暗!
印暄仰着頭閉上眼,長長的倒吸一口氣后,慢慢吐出,睜眼、低頭。
定軍沒有反應的望着他,彷佛毫不在意方才說出那些猜測的人是誰,更不打算自救,而是靜靜的等待屬於他該有的宣判。
“真過份啊,定軍,該說你是太坦蕩呢?還是太無情?什麼都放的下。”
印暄沒有好氣的丟下這句,想甩手扔開定軍的瞬間,又將它緊抓在手裏,用力搖了一搖,“變回來,變回小小島魚的樣子,我不想看見白嵌殺你。”
“什麼!”非眠是最先吼出聲的,然後得到印暄平靜漠然的一眼。
“喂喂,不要再刺激了,看不出來印暄還在暴走邊緣嗎?”
蜃始一把掩住非眠的嘴,使勁把人往後拖,把通往廚房外的路讓出來。
印暄靜靜收回視線,手掌上的定軍聽話的從甲殼狀生物變回小小島魚,彷佛掌握着人質就有說話的權利,他向廚房外走去,路過非眠身旁時扔下一句。
“把藏在那具‘屍體’里的記憶找出來,不然……”
不然什麼?印暄連威脅都懶的說,身影已經消失在廚房外。
第一次覺得印暄這個仁慈的雙王霸氣威武,看起來如此的──窮凶極惡?
錯覺,這一定是錯覺!或者,是養了只惡魔太久,人跟着變黑?
兼聽則明、偏信則暗。
想要成為王,首先要做的,是把所有好的東西,全裝進自己腦袋裏。
不好的人事物,能遺忘就遺忘,不能遺忘?當然是全部處理掉。
可以容許心軟,但是不能容許無條件、無底限的心軟。
要以大多數的利益為利益,小部份人的利益不到活不下去就別管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