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蒼老的港灣
終於，燈滅，急救室的門開了，從裏面走出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眾人急忙圍上去，王瑾慌亂的問道：“醫生，我爸怎麼樣了？”
“受了點刺激，還好送來的及時，現在病人已經醒了。”醫生寬慰的語氣，安撫着急得六神無主的一家人。
王瑾連聲道謝，轉而望着臉色蒼白躺在病床上，手上插滿了管子的王泰，紅了眼睛，自責的垂下了頭。
文秀握着王瑾的手，似在無聲的告訴她，爸爸媽媽都不會怪她的。王瑾感激而又愧疚，和夏雪蓉一起，陪着護士們將王泰送到了住院部，梁軼城則主動的跟着醫生去辦理住院手續。
等一切安排妥當，護士囑託不要再刺激病人後，退出了病房。文秀坐在病床前，握着王泰的手，細聲輕語的和他說話。王瑾、妞妞、梁軼城和夏雪蓉坐在病房中的另一張空床鋪上，神情各自不同。
就這樣，無聲良久，王泰忽然長長嘆了口氣。那嘆息聲在病房中綿延，直戳心窩。
“爸，對不起······”王瑾紅着眼眶低着頭，不敢看他的眼睛。
彷彿以為自己做錯事的妞妞，小心翼翼的站到外公的病床前，害怕的拿小手碰着王泰的手，也小聲的說：“外公，對不起，妞妞不是故意的。”
“傻妞妞，外公不怪你，這是大人的事。”王泰顫抖的抬手，揉了揉妞妞的腦袋。
片刻，他望着王瑾，又是一聲長嘆。
這時，梁軼城上前，很禮貌的幫王瑾說話，“伯父，我看得出來，你們家是一家知書達理的人。小瑾之所以不說，是不想刺激到你們。但我覺得，婚姻不是捆綁不是依附，是尊重。小瑾離婚瞞着你們固然有錯，但是徐家對小瑾所做的一切，真的是很過分，還希望伯父不要再生小瑾的氣······”
話沒說完，王泰忽然擺了擺手，示意梁軼城別再繼續說下去了。他無力的合上了眼睛，繼而緩緩睜開，對着王瑾說道：“小瑾，你過來······”
“嗯。”王瑾應了一聲，輕移着腳步坐在了王泰的床頭。
王泰伸手握住王瑾的手，細細的凝視着她的臉，良久，他才張唇輕聲道：“小瑾，爸爸這才看出來，你瘦了······”
王泰的話，如根刺般扎進了王瑾的心窩，淚水溢滿了眼窩。她反握着王泰的臉，放在了自己的臉頰上，拚命的搖着頭，哽咽道：“爸，對不起，是女兒錯了，對不起。”
“傻丫頭。”王泰虛弱的笑着，食指滑過她的鼻尖，疼愛的颳了一下。他將手收回，平放在胸口，盯着天花板，似在回憶過往，“我們那個年代，和你們這個年代不同。那個年代重男輕女的比較多，所有的人都想要兒子。而爸媽第一胎就生了兩個雙胞胎，都是個男孩。
鄰居們都羨慕爸媽，可是他們都不知道，爸爸媽媽最想要的是女兒。那個時代，一胎就有了兩個孩子，再想生一個，何等的困難？
超生罰款，失去公務員工作，這重重的困難擺在面前，我們也沒有退縮過，終於經歷了千辛萬苦，你媽也懷上了。那時候B超查性別不如現在管得嚴，我們輕而易舉的就查到了女孩，於是什麼關係都找遍了，好不容易才將你生下來。
雖然，論聰明才智，你都不如皓兒和中霄，可是爸媽就是忍不住的不去疼你。皓兒和中霄也是，他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那喜歡的眼神爸媽至今都忘不了。所以在咱們家，你就是寶貝疙瘩。
但是，寵歸寵，爸媽一直教育你要成人，要堅強獨立。不管什麼時候選哪條路，一旦自己選擇了，就沒有後悔的餘地，哪怕走的再苦再累，也要咬緊牙關堅持下去。”
“爸，是不好，是我沒有堅持走下去。”王瑾愧疚的泣不成聲。
王泰再次擺了擺手，打斷了王瑾的話，說道：“話是如此，可是明知道那條路長滿了荊棘叢，爸媽又怎麼能忍心讓光着腳的女兒踩過去？又怎麼忍心看着你在途中摔倒，滾的滿身是傷呢？爸爸了解你，也懂你，假如不是真過不下去了，你不會邁出這一步的。所以傻丫頭，爸爸不怪你，一輩子都不怪你。”
聽着王泰的話，王瑾趴在王泰的胸口，哭的泣不成聲。
她錯了，真的錯了。
千不該萬不該，捨棄疼自己入骨的雙親，遠嫁千里，尋找那不切實際的夢。
王泰的手輕輕的摸上了王瑾的長發，蒼老的聲音，帶着深切的責備，“只是丫頭，這些年，為什麼你什麼都不跟爸媽說啊？”
王瑾哭的肝腸寸斷，“爸，女兒真的錯了，真的錯了······”
“好了，丫頭不哭了，爸爸真不怪你。既然離婚了，這次回來就別走了，反正家裏房子也夠住。等爸從醫院出去，就把家裏租出的老房子收回，然後再給你買個新房子，你帶着妞妞就留下來。爸爸一樣能像小時候那樣的保護你和妞妞。”
“嗯。”眼淚滴了又落，如斷線的珠子。王瑾拿手擦了擦眼淚，握着王泰的手，感受着從小到大為自己抗下了太多風雨的雙手。
儘管，如今這雙手已蒼老，依舊是她的港灣。
忽然發現，年少時心比天高的自己，不知何時已變得如此柔弱。
至始至終，梁軼城都在默默的看着淚如雨下的王瑾，那憐愛的眼神愈發的明顯、深切。
“小瑾，這是······”忽，王泰的目光跳過王瑾，落在了一直沉默不言的陌生男人身上，眼露疑惑，“小高？”猶記得，吃飯的時候，妞妞說‘高叔叔在追媽媽’的話。
好不容易平靜的心被‘小高’二字弄疼，王瑾回頭看了眼梁軼城，將心底湧起的酸楚皺眉壓下，這才輕輕的搖頭否認，“不是的，爸媽，這是梁軼城，我朋友。”
“伯父伯母，你們好，叫我軼城就行了。”梁軼城嘴角的弧線上揚，禮貌十足的打招呼。王泰和文秀相視了一眼，也和梁軼城打了聲招呼。
文秀看了一眼時間，起身一臉歉意道謝，“小梁啊，今晚多謝你了。都這麼晚了，你還餓着肚子陪在這裏。我這就給你弄點吃的去。”
“不用了伯母。”梁軼城急忙回道，“我不餓，真不餓，你們二老忙到現在了，趕緊休息吧。”
“文秀，那哪能不用？這都十點了！”
“媽，我去吧。”王瑾將文秀按坐在了凳子上，目光掃過了王泰、夏雪蓉、妞妞，“先前大家都沒吃好，我去多準備點，大家一起吃點吧。”
說罷，徑直提着包，走出了病房。梁軼城禮貌的和病房內的人打聲招呼，“這麼晚了，外面可能不安全，我陪小瑾一起去吧。”說完，也跟着王瑾離開。
夜深了，都市的街頭依舊燈火通明，昏黃的路燈灑在身上，將行人的背影拉長。
獨自一人站在醫院大樓下的王瑾，舉目望着這個生養的自己二十多年的城市，心間泛起陣陣的惆悵。
聽見了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她回頭，望着漸漸走近自己身邊的梁軼城，微笑道：“今天真的謝謝你啊。”
“跟我這麼客氣做什麼？”梁軼城也微微的笑了起來，環視了四周，“江南，果真是個好地方。我們去哪裏買飯3F”
王瑾手指過去，在前方帶路，“這條街穿過去，是個鬧市區，記得那邊的東西還不錯，也乾淨，就是不知道拆遷了沒，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梁軼城很自然的跟在她的身後，用無聲的陪伴，靜待在她的身旁，目光時不時的掃過她的側臉，而後便是眨眼間散發的溫度。
“對了，你怎麼過來了？”走着走着，王瑾突然停下腳步看他。然而，一抬頭，便對上他那雙柔情深重的眼神。那眼神太過清晰，讓她想忽略都很困難，短暫的倉促過後，她抿唇一笑，以自己的風輕雲淡來應對他的一覽無餘。
“抓你啊。”梁軼城回的理所應當，“你可別忘記了，我可是將國東二十周年慶典主辦的事宜，全權交給了你，你這一聲不吭的就走了，國東的二十周年怎麼辦啊？”
“真的非常抱歉，我家現在的情況你也看見了。”王瑾轉過了身，繼續朝着鬧市區走，解釋道，“不過我雖然回來了，也沒忘記你的事情，所以我把事情全部委託給了慶典公司那邊，我相信他們的能力。”
“我不相信。”他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將王瑾的話盡數堵回。他望着王瑾微微皺起的眉，搶先道，“我是看在你的能力上才會把那麼重要的慶典交給你，我也知道現在的情況你走不了，但是我可以等啊。”
“······”王瑾無語，片刻，她問，“國東二十周年，不是沒幾天了嗎？你可是堂堂的國東執行總監，不回去重覓良人，在我這守株待兔幹什麼？”
“你也知道我是總監，所以我只負責‘監’這一塊，動手的那些事情，就交給別人去做好了，當然能不能讓我滿意，就看那些人辦事的能力了。我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守着你這隻‘兔子’。”說著，他忽然伸起了手，點了一下她的頭頂，好像那裏有對‘兔耳朵’一樣。
王瑾無奈，也沒有心情管他，在鬧市區的一家飯店停了下來，開心的沖了進去，沒想到這麼久沒回家，這家店居然還在，拿起菜單就自顧自的點菜。
打好包后，她提着飯往回走，梁軼城依舊走在她的身側，兩人之間的距離把握的剛剛好，不至於曖昧，不至於疏離。
回去的路上，梁軼城望着一直沉默不語的王瑾，再度開口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高明這次怎麼沒陪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