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再見莫愁
卻說那虹橋幫幫主黃石僅僅對段譽交代了幾個連不成話的詞句之後,便斷了生息。雖不是至親之人,也僅僅算有過一面之交,但段譽的心中仍感到無比的慘痛,友人故去的傷懷不斷在心頭環繞,更何況眼見這府院之中的慘象,換成是誰也不見得就能平靜下來。
可就在此時,段譽稍顯模糊的眼角卻瞥到一個身影在院門處一閃而過,“兇手”這兩個字便在第一時間浮在段譽的腦中,沒有任何的猶豫,瞬間將自己的功力提升的極致,再踏上玄妙的凌波微步,段譽便奔着那人影而去,竟是帶着無與倫比的凌厲氣勢!
不得不說那人的輕功不弱,幾息的時間便已縱到數丈之外的前院,不過比起段譽,尤其是心頭怒火詫生的段譽,卻也不是弱了一點半點。那人的身形剛過前院的院門,段譽便已經從他身後趕上,隨手便點出一指少商劍,直奔那人右腿。
那人聽見身後劍氣破空聲,知道厲害,猛地向左移了一大步,堪堪躲過這不說致命,卻足以讓他喪失行動能力的一劍。這時段譽才猛然發現,那人的手中竟然還提着一人,只是由於夜色太暗,又背着月光,也看不太清這兩人的衣着服飾,彷佛正在奔跑那人的衣色稍淺,而他手中所提之人衣色更深。
不過此時的段譽也未曾考慮太多,只當他們都是一路兇手,腳下凌波微步猛地變幻,竟是瞬間到了那人身後,右手一指少澤劍直點那人手臂,左手卻是用上了空明拳,意圖擒下那人的左肩!
可萬萬想不到那人的竟是也不轉身,左手不知什麼兵刃一揮,正好架住了段譽的空明拳,右手卻是猛然一揚,竟然用他手上之人的身體擋住了段譽的少澤劍!
見到這般場景,段譽心裏一驚,又聽到中劍之人一聲悶哼,心頭殺意稍減,竟是擔心自己是否下手過重,千萬別是妄殺了好人。於是腳下步伐再次變幻,竟一下超越那人,並且橫在他的身前,再藉著微弱的月光抬眼看去,心下大吃一驚!
卻見這人一身杏黃道袍,左手持着拂塵,右手提着一個黑衣人,臉上神色冷艷,正是那曾與段譽同上終南山的赤練仙子李莫愁!
原來那日楊過口述黃藥師傳授的法門,把李莫愁平生所學一一破盡,李莫愁被他說的心服口服,無言以對之下抽身而去,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茫然之間,也不知自己要做些什麼,便漫無目的的在江南各地遊走了月余之久,不知怎麼,在幾日之前竟到了這揚州舊地。
李莫愁在這揚州盤桓幾日,心情始終不暢,今日正要離開,卻見到一夥黑衣人形跡可疑,無心之下,便跟隨而來,反而看見了這虹橋幫的滅門慘事!這虹橋幫本就和她有舊怨,即便沒有,她也不見得就會出手相助,只是暗中擒下了一人,待那些人走了之後,正準備與擒下之人問話,不巧剛好段譽三人趕來,便藏匿了身形,卻未料到還是被段譽發現……
“哼!段公子好厲害的手段,莫不是要將我置於死地?”還未等段譽從驚詫中反應過來,卻是李莫愁拂塵一掃,冷哼了一聲。
段譽聽了這話,頓時清醒過來,慌忙拱手應道:“在下不敢!只是剛才天色太暗,未曾認出道長!”但轉而想到剛才那院中的慘象,又記起陸無雙說李莫愁的那些壞話,還有李莫愁與這虹橋幫的舊怨,心裏一沉,開口問道:“但不知道長深夜來此作甚?”
李莫愁聽到段譽懷疑自己,心裏不知怎麼,沒來由的一陣惱怒,竟然怒極反笑:“哈哈,段公子可是懷疑我么?”笑罷,將手中提着那人擲於地上。
段譽一眼看去,那人一身黑衣,此時已是昏死過去,而自己打在他身上的傷口,卻是中在肩頭,雖不是要害,但正不斷冒出鮮血。
段譽見此,心思一轉,想起李莫愁剛才正是拿此人來擋自己的六脈神劍,知道恐怕是誤會了李莫愁,或許這赤練仙子正是和他們一樣,剛剛目睹了這滅門慘案,更是擒下了兇手一人……想到這裏,慌忙俯身行了一禮道:“是在下誤會道長了,請道長看在我一時心急的份上,勿要計較,只不過……還煩請道長點了這人的穴道止血,咱們也好問話。”
李莫愁聽了段譽道歉的話,心中怒意稍減,但卻仍不願放過段譽,又是冷冷道:“你自己打的,便自己去給他止血,為何還要我幫你?”
段譽尷尬的一撓頭:“這個……這個我不會……”段譽從未學過打穴的功夫,自然也不知道怎麼來點穴止血,若是他自己受傷倒也罷了,只需用真氣去封閉自己受傷之處的穴道,可若是別人受傷,他卻不知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李莫愁聽到段譽這麼說,心底沒來由的一樂,剛才的怒意已是消散的無影無蹤,也沒有再去與段譽答話,俯身在那人身上點了幾下,那人傷口的血竟也奇迹般的止住了。
段譽這才舒緩了一口氣,剛才的一身凌厲氣勢,卻也隨之消散,又恢復到平日那般平和淡雅的模樣,本想開口對李莫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只得閉口不語。
而那李莫愁見段譽不與她說話,自然也是不去搭理段譽,手中拂塵搭在臂上,只是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兩人就這般古怪的沉默下來。
不過這種沉默沒能持續太久,因為程英和陸無雙兩女終是趕了過來。兩女本是從李莫愁的背面趕過,正好先看見段譽的面容,見到段譽沒事,都是放下心來,雖覺得段譽身前那個背影有些熟悉,卻也沒有多想,直接就奔向段譽所在之處。
可待從李莫愁身邊經過之時,卻是陸無雙猛然一驚,這人……這人不是李莫愁那個女魔頭么?心裏更是一緊,連頭也沒敢轉過一下,慌忙奔至段譽身邊,這才轉身一看,卻見李莫愁正一臉冷笑的看着她!這時程英也是發現了仇人就在眼前,不禁握緊了陸無雙的手,兩人同時靠在段譽身邊。
段譽感受到了兩女的驚懼,知道她們心中所憂,只是奇怪他自己聽了這麼多人說李莫愁的壞話,對這人人口中的“女魔頭”所做的惡事也不是不清楚,但不知怎麼,始終不能對她產生恨意,更是在心底泛起一絲對她的同情……
但此時也不是計較這些舊恨的時候,便對李莫愁抱拳說道:“李道長,今日這虹橋幫的慘事多有蹊蹺,正需我們幾人同心協力,以解開謎團……至於道長與兩位姑娘之間的恩怨在下雖不算很清楚,但也知道此刻不是計較之時,不知道長可否給在下一點薄面,暫且放在一邊……”
李莫愁聽段譽這話說得在理,也沒有像她想像中一樣厚此薄彼,心情不禁有一點舒服與愉悅,口中正要回答,卻聽一旁陸無雙道:“誰要和她同心協力?李莫愁,你這個女魔頭……”
陸無雙剛說到這裏,卻覺得自己左右兩手同時一緊,左邊的自是程英在拉着,右邊的卻是段譽暗中捏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再多說。陸無雙知覺以後,臉上當即一熱,就是再想說什麼也是說不出來了!
李莫愁聽了陸無雙的話,本是惱怒非常,真想立刻便殺了這不知死活的丫頭,可一見段譽臉上那緊張和略帶懇求的神情,竟是心中一軟,什麼殺意也都消了,只得再次冷哼一聲:“今日看在段公子的面上,不與你計較……可別讓我再遇上你!”說罷,仍是狠狠的瞪了陸無雙一眼,直讓陸無雙心中發寒。
段譽見這三女並未立刻糾纏起來,心裏高興,但轉而一瞥到角落裏的死屍,心情卻又黯然下來,勉強向李莫愁問道:“敢問道長因何也到了此處?地上那黑衣人又是怎麼回事?”
李莫愁聽到段譽的問詢仍是略帶質疑之味,心中雖是一嘆,卻仍是回道:“我來揚州辦事,無意中發現這伙黑衣人行徑詭異,就跟隨他們到此處……這虹橋幫的眾人皆是這幫黑衣人所殺,現在地上的這個是我暗中擒下……”
李莫愁的話還未待說完,卻聽段譽猛地打斷道:“你竟看着這些人被殺?”臉上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李莫愁聽了一愣,半響才反應過來段譽在責難她為何不出手相助,卻是冷聲一笑:“呵,莫說這虹橋幫與我有舊怨,就是沒有,我又為何要救他們?可笑!”
段譽心中一凜,這才驚覺此時立在身前的已不再是那個與自己同上終南山的美貌道姑,而是江湖中人見人怕的女魔頭……但轉而再一想,確實怨不得她李莫愁無情,人家救與不救都是人家的自由,自己又憑什麼要干涉?這麼想着,心裏舒服了不少,便再次開口道:“不若我們先來與這黑衣人問話!”
李莫愁點了點頭,俯身用拂塵點了那黑衣人身上幾下,就見他悶哼了一聲,竟是悠然轉醒。
這黑衣人本是背對着眾人趴在地上,此時醒來,還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自然而然的翻過身來,眾人一看,卻是一副兇惡的長相,像極了殺人兇手的模樣!
那人翻過身子,睜開雙眼,見到身前站立着幾個不識得的人物,心中便意識到事情不妙,正待不顧傷勢,欲要爆起身形逃走,卻又覺得身上忽地一輕,竟又動彈不得。原來是李莫愁見他要有異動,拂塵又是一掃,竟封住了他身上的幾個大穴。
段譽先是看了李莫愁一眼,見她封住了這人的穴道之後,便立在一旁不動,沒有要問話的意思,便也不再客氣,開口對那人說道:“你是何人?虹橋幫的眾人可是你們殺的?”
那人本是還想掙扎一番,無奈穴道被制,怎麼掙扎也是徒勞,又聽到眼前這個溫和的書生與他問話,便也放棄了最後的抵抗,陰陰的對着段譽一笑,道:“我是誰?嘿嘿,我是你大爺……不錯,這些人都是老子殺的,你又能把我怎……哼……”話還沒說完,便又是悶哼一聲,原來是陸無雙見他出言不遜,踢了他一腳。
“你到底是何人派來?又為何要殺這虹橋幫的眾人?難道你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段譽心中雖是恨極了這人,但依然說不出什麼狠話。那人也只是抬頭看了段譽一眼,沒有再出聲音。
“你信不信我挖了你的雙眼,再削斷你的手腳,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卻是李莫愁在一旁看不過眼,開口威脅道。
“嘿嘿,如果那樣,便是最好不過……能死在你這美道姑手裏,我也是心甘情願!”那黑衣人竟是朝着李莫愁邪邪的一笑,開口回道。
“你……”李莫愁聽了這輕薄之語,哪裏還能忍住,手掌一翻,就要毖了這人!
“道長住手!”卻是段譽將她攔下:“道長請息怒,讓我再問他幾句!”
李莫愁看了看神色焦急的段譽,沒有說話,但還是把手掌收回,而後竟然移開了步子,到一旁去了。
段譽見李莫愁沒有下死手,心裏鬆了一口氣,畢竟這人是解開這場慘案的關鍵,暫時殺他不得,便又強耐着性子,竟蹲下身子,又對那人好聲道:“你也不用這樣,我只想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還有你身後的主使,至於你的性命,我亦可以不取!”
那人聽了段譽的話,低下頭想了半響,而後又猛然抬起,對段譽道:“你倒還不如取了才好……我不將這事說與你聽只是死我一個,我若是全都說了,死的卻是我全家……至於你們,也要小心了……”話剛至此,卻見他身子一陣顫動,嘴角竟流出一股鮮血!
段譽忽地意識到什麼,慌忙扒開這人的嘴巴,卻已是晚了……這人竟然咬舌自盡,口中早已沒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