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秀軒失笑地捏她鼻頭。「是嫌棄,教不好學生,丟臉的是我這個半路出家的夫子。」
「別捏別捏,扁了,我本來就不好看了,再捏就變醜了。」女孩家的顏面問題可是很重要的。
小時候丑不是丑,從她的五官看來,以後就算長不成大美人也差不到哪去,至少是清秀佳人。
她唯一要克服的是皮膚黑,而她有十幾種美白法子,此時七歲的她還有幾年功夫能白回來。
「不會呀!我看二妞就很順眼,鼻子扁一點更可愛。」他半是取笑,半是調侃,一點也不認為她丑。
自從在河裏救起她后,王秀軒才和朱小蟬走得近,之前他們之間根本毫無交情,雖然見過面,但也只是點頭之交,兩人連一句話也沒交談過,「等級」不同。
後來不知怎麼地越走越近,朱小蟬一有事就要找王秀軒,王秀軒一有空不是先回家,而是先去朱家找朱小蟬,總覺得她比自家一板一眼的妹妹有趣,和她在一起很開心。
這件事讓王秀軒的母親王夫人很不高興,她認為以他們的身分不該和粗鄙人走得太近,不只一次以言語暗示兒子離朱家女兒遠一點,她就是討厭朱小蟬的「輕浮」。
可惜她的不悅不代錶王家父子倆的意願,其實王秀才還挺中意朱小蟬的伶俐,所以王夫人一廂情願地說她的,王秀軒仍不改其態的與之往來,甚至更加的憐惜疼愛朱小蟬。
「不許叫我二妞,我是朱小蟬。」小時候叫二妞是可愛,等長大了還喊二妞是丟臉,她要防患未然。
「種子不要了?」王秀軒笑眸里多了抹明亮。
一聽到種子,她馬上現實的轉為脆生生的軟甜嗓音。「秀軒哥哥,我最喜歡你了,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好人。」
「巧言令色。」他裝作不買帳,可滿眼的笑意瞞不了人。
「才不是呢!是實話,除了我阿爹阿娘,還有大姊、柱子,秀軒哥哥對我最好最好了,我以後也會對你很好。」她在心裏唾棄自己,為了幾顆種子連人品都可拋卻。
他笑了笑,撫了撫她枯黃的發。「我在鎮上買了幾條髮帶,你頭髮長長了,叫你大姊給你綁辮子。」
「種子呢?」她接過髮帶還不知足,喜孜孜的伸出手。
「真讓你種出來了,別忘了讓我嘗嘗味道。」交出一袋種子,他失笑的搖搖頭。真拿她沒辦法,要東西要得理直氣壯。
朱小蟬像小狗見到肉骨頭似的,兩眼亮得發光,直點頭。「嗯!嗯!我叫阿娘教我煮飯,燒出幾道好菜請你。」
「好,我等你。」他長指一撫,微訝地感覺到她粗糙的面頰似乎變細了,有些滑手。
「那種薯呢?」翻看了下袋裏的種子,她又問。那才是寶,能飽人肚腸。
「我在鎮上沒找到,不過聽說鄰縣有,過幾天我讓坤叔給你送去。」她就琢磨着玩吧!
坤叔名叫鄭坤,是王家的管家。
拿着樹枝在沙上寫着「學過」的字,朱小蟬狀似無意的問起。「秀軒哥哥最近在看什麼書,我也想看書。」
「你想看什麼書?」她肯上進,為人師者與有榮焉。
「關於耕種的農民書,教導農民四季的播種。」對於農事她僅知一二並不精通,知道什麼時候種卻不知如何種植。
王秀軒看她渴望的眼神,捏了半塊糕餅往她嘴裏塞。「你這丫頭心眼真多,將來肯定是拐騙好手。」
「秀軒哥哥。」她雙眼眨巴眨巴的,好不可愛。
「我有什麼好處?」這丫頭老吃定他心善,太予取予求了。
她想了一下,「我給你做個書袋,可是我的手藝你曉得的,只能保證實用,但是美觀方面要請見諒了。」
「好,成交。」看她痩巴巴的小手一揖,他就想笑。
「那你書什麼時候給我?」她想快點翻書一閱。
「很快。」
【第二章】
王秀軒的「很快」是在一個月後,他們以為農民書是尋常的書籍,隨處可見,任一書肆一尋問便可購得,可是跑遍了鎮上的書肆,連縣城的書鋪子也找了一遍,竟然沒有專門教導農民耕種的書籍,王秀軒寫信向京城的堂伯父詢問才知曉這類的專門書冊並未販賣,僅收在太學內。
因為大部分的農民並不識字,他們沒有餘錢,也不可能花錢去買一本老祖宗傳下來的種田法,代代相傳的農人哪用得着看書學,個個是種田好手,書籍對他們而言用處並不大,拿來引火還差不多。
等書到了朱小蟬手中時,田裏的稻子都成熟了,稻穗結不多卻飽實,可以收割了,金黃色的穀粒都快垂地了。
而那兩畝旱地也除盡雜草,撥鬆了土,她用一畝地種下種薯,另一畝地種下王秀軒給她的種子,有南瓜、胡瓜、崑崙瓜、冬瓜和大頭菜,她還在旁邊種了兩排玉米和蘿蔔,這些都是耐旱的,不常澆水也無妨。
幾天功夫過去,發芽的情形還算不錯,有的才長出綠芽,有的已經爬藤了,為了防止土壤太熱及水氣過度,她在根苗處鋪了一層稻草,做為調節溫度用,緩和土地的濕氣。
她很用心地在照顧那兩畝旱地,同時也往山裡跑得更勤了,她在山上發現了不少種可食的作物,試圖要移植到平地栽種,木耳、草菇類的也摘了不少,不吃,直接晒乾存糧。
不只這樣,許多秋天成熟的果實也在她採摘的範圍內,像野生梨、秋柿、蘋果、冬橘等,她分別做出凍梨、柿餅、果醬放在地窖里冬藏,不到入冬不許人拿出來食用。
她本想過拿到鎮上去賣,但數量不多又沒門路,阿爹阿娘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到鎮上而作罷。
其實她家的地窖里藏了不少糧食,快佔滿一半的位置,朱小春笑稱妹妹是山裏的松鼠,有儲食過冬的習性。
當下朱小蟬嘴一嘟,還真想點頭。她是餓怕了,剛穿過來那幾個月她真的沒吃飽過,最多六分飽,是她常往山裡跑才終於有頓飽食,家裏的桌子上才出現兔子、山雞等葷食。
野外討生活是朱小蟬的專長,她知道怎麼用最簡單的方式利用地理環境捕獲獵物,且不傷皮毛以最有價值的方式保存動物外皮,使其發揮最大功效,讓皮肉都能有所用處。
連續兩、三個月的設陷阱,她手上已有十張灰兔皮、五張白兔皮、三張黃鼠狼皮毛、七張松鼠皮,以及山雞絨毛若干。
山雞絨毛量不多,朱小蟬打算先給弟弟做一件雙層棉襖,但裏面塞的不是棉花而是雞絨,柱子的身量小,雞絨尚有剩餘,因此她決定再用兩張松鼠皮及剩下的雞絨做一雙皮襖手套給朱大壯,他可是家中的經濟支柱,挑水、砍柴更少不了他,自然得好好照料。
當然,她針線活兒笨拙得很,沒有朱小春的手巧,所以她負責開口,動手的是家中大姊。
「二妞,你還沒做好嗎?」每日看她搬張凳子坐在門口亮光處補上幾針,她都替她覺得累。
「快好了,只剩下背帶。」看人繡花很容易,她不過縫上幾個幾何圖樣為什麼這麼難?
朱小蟬用粗針縫過獸皮,沒想到卻被小小的繡花針難倒,一針一線的遊走比攀岩還困難。
「是要送給村裡王秀才的公子?」看得出是個書袋子,山北村會讀書的孩子也只有王家那一戶人家。
「嗯!他教我識字,還送我書,我總要回報一二。」她以為不過是幾塊布縫在一起,誰曉得……唉!人不是萬能,以後做事要量力而為。
「你才幾歲呀!嘆什麼氣,讓阿爹阿娘聽見了,可要難過把女兒養老了。」朱小春故意打趣妹妹的垂頭喪氣,同時雙手靈巧地在線尾打了個結,將穿好的針線交給苦着臉的妹妹。
朱小蟬瞪着眼,故作生氣。「阿姊不是我這一邊的自己人,專會欺負人,明知道我手笨還笑話人。」
聞言,她輕笑。「你還小,慢慢來,多練練手自然熟能生巧,我剛學的時候也是一團糟。」
「至少比我強。」她略帶沮喪。
「好了,少裝出一副沒用的模樣,都能上山捉兔子的人還擺什麼苦瓜臉。你在院子裏那個窄口瓶子我替你收好了,真不曉得你要幹什麼。」稀奇古怪的,一肚子主意。
她呵呵笑。「那是絲瓜水,能讓皮膚變得滑細白嫩,我晚上切個口讓絲瓜藤滴汁到瓶子裏,白天日晒,絲瓜水流動慢,要讓它休息,儲存足夠的水分。」
「那一滴一滴要滴到什麼時候,就你有這閑功夫玩這些有的沒的。」朱小春的話里只有縱容,沒有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