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88_88083兩個相攜消失在視線的背影中,有些遲疑的耿天抬起頭看向站在面前的耿二生,一如既往的慈愛中有着擔心也有着安撫。
咚的一下,好像直到這一刻,耿天才清楚的意識到他不是一個人,不是孤身在外的遊子。
徹底鬆口氣的耿天咧着嘴笑了,熠熠發光的雙眼中終於在回家的第二天有了神采,那是一種耿二生一直希望看到也一直喜愛看到的精氣神。
被感染的露出笑容的耿二生伸出粗糙的大手蹭了一下耿天的額頭,如耿天小時候那樣,粗糙的手掌有着入心的溫暖,“娃,爹在那。”
僅僅一句話,耿天笑眯了眼,用力點點頭,“哎,俺知道。”
明白自家兒子的聰慧,耿二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伴着耿天在耿大生的招呼下走進了屋子,掛着笑容,平靜的耿天最後一個走進耿朝福的東屋。
再次落在身上的注視,耿天沒有了緊張也沒有不受控的冰冷,默默的感受着那份不知名的溫暖,耿天臉上的笑意加深,“胡爺爺。”
率先招呼胡瞎子的耿天讓胡瞎子頓了一下隨即哈哈哈哈的笑了,“不愧是耿老虎的孫子,好、好孩子。”
哈哈大笑的胡瞎子衝口而出的誇獎讓耿朝福又好笑又好氣,掃了一眼笑眯眯的耿天,耿朝福輕輕咳嗽一聲,“這孩子從小就是個老實的。”
僅有一句的附和雖然極其的輕描淡寫,但相交了一輩子的胡瞎子怎會感覺不到那份清淡之下的驕傲,失笑的搖搖頭,胡瞎子沒有多說。
在胡瞎子看來,人啊,一輩子的命都是定好的,天娃雖然幼年失孤,可卻是個福氣極大的孩子,而這份福氣會隨着年歲的增長而越來越厚,尤其是明年,命定之人出現,耿天會一飛衝天。
暗自搖搖頭的胡瞎子隨即放開這茬,而是看向耿朝福,“行了,老東西,東西都備齊了?”
胡瞎子認真的詢問讓耿朝福臉上浮現出肅然,“齊全了,瞎子,這次靠你了。”
鄭重的拜託讓胡瞎子微微頓了一下,緊了緊雙手,“老東西,單靠我不行,你家要出一個人。”
胡瞎子的話讓耿朝福皺起了眉頭,“出一個人是沒問題,問題是當時老六沒說讓俺們爺幾個誰去。”
耿朝福的回答讓胡瞎子皺起了眉頭,微微轉頭掃了屋內的四人一下,沉默了半響,最後看向耿天,“老東西,娃去吧。只有娃去才能把所有的老輩請回來。”
胡瞎子的話讓耿朝福呼吸一滯,順着胡瞎子的目光看向耿天,一臉疑惑的耿天和耿二生不解又擔憂的目光讓耿朝福嘆了一口氣,衝著耿天擺擺手,“天娃。”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耿天知道肯定跟自己有關,抿了下雙唇,耿天走到耿朝福身邊,“爺。”
輕聲招呼一聲后,耿天站在了耿朝福和胡瞎子面前,看着雖然不解卻沒有失去平和的耿天,耿朝福笑了一下,“天娃,除四舊那些年,為了保命,咱家的保家仙全部送回山裡,這些年,也沒接回來,不是不想,而是當初你舅爺說了,不倒時候不能接,祖祖輩輩扛旗的人家,凡事都講究個緣法,爺啊,原本以為這輩子看不到了,可沒想到,到底還是等到了。”
耿朝福雖然沒有多解釋什麼,但目光中的那份想念和複雜耿天不會錯認,要說心裏不發憷是假的,可耿天更多的卻是害怕成了一個扛旗的。
土生土長的農村孩子,這些事,耿天知道的不少,可打心理講,耿天不願意年紀輕輕成了一個農村流傳已久的大仙。
想倒這裏,沉默半響的耿天抬起低垂的眼帘的看向胡瞎子,“胡爺爺,俺去行,可俺不想扛旗。”
耿天的話讓胡瞎子楞了一下,隨即哈哈哈哈的笑了,“娃,你以為誰都能扛旗啊,你想扛,趙老六也不能幹,你只要跟着爺爺進山把老輩都接回來就行。”
胡瞎子的回答和耿朝福笑呵呵的附和讓耿天鬆口氣,嘿嘿笑了兩聲點點頭,“那俺去。”爽快的回答讓幾個人發出陣陣笑聲。
隨後的幾天,忙碌的準備后,終於等到臘月二十三,天還沒亮,早早起床的耿天裏外一身新的走出房間,看到忙碌的耿二生,又看看拿着羅盤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些什麼的胡瞎子,耿天悄悄的走到灶房,刷牙洗臉,快速的收拾個人衛生。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當天空微微發白,總算停下掐算的胡瞎子放下了手中的羅盤,“可以了,二生,你跟大生把金克子和黃紙準備好,老東西,全豬擺在院子裏,俺們啟程,你們就燒香。”
仔細交代清楚后,胡瞎子待着耿天在三人的注視下離開了耿家大院,一手扶着胡瞎子,一手扛着一根用黃紙紮成的大旗,身上披着紅布背個大包的耿天和胡瞎子沿着後山的小路走進了屬於耿家的老山。
積雪遮掩的小路,前行的路越來越難走,可無論是胡瞎子還是耿天都緊繃著五官沒有一人吭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耿天感覺入眼的一切都是白雪皚皚時,胡瞎子終於停下了前行的腳步,手中的羅盤放下,面朝東方,事宜耿天跪下,按照胡瞎子的指示,跪在雪地上的耿天打開背包,把三酒三供擺在了地上,隨即點燃手中的十二根香燭,三拜之後,“耿家不孝子孫耿天接老祖宗回家。”
一聲高過一聲的嘶吼在老山中傳遞的很遠很遠,蕩蕩的迴音中,只見插在地上的十二根香急速的燃燒着,下意識的看向胡瞎子,此時緊繃五官的胡瞎子臉色有些發青,“點酒。”
胡瞎子的話音剛落,耿天趕緊拿出防風打火機把擺在面前的三大杯烈酒點燃,呼的一下,足足竄起一掌高的湛藍色火苗把耿天驚了一下。
還沒等耿天回神,胡瞎子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趙老六,我老胡跟你家娃來接你們回家了。”
沙啞的喊聲有着耿天無法理解的顫抖,一聲、兩聲、三聲、十七聲、六十一聲、直至九九八十一聲干啞的嘶吼落下,呼的一下,扶着胡瞎子的耿天一下子扎在了雪堆里。
好像泰山壓頂似的重量把耿天嚇的汗毛都站起來,可就是這一下卻讓胡瞎子笑了,邊笑邊順着眼角流出的淚水讓耿天知道成了。
可隨即耿天犯愁了,這完全被壓下怎麼回去啊,想法還沒落下,渾身上下頓時一輕的耿天隱約的聽到陣陣鬨笑聲,這下子,耿天有些發毛了,“胡爺爺。”
帶着顫音的喊聲讓胡瞎子呵呵的笑了,輕輕搖搖頭,疲憊的拍了拍耿天的手臂,“娃,別怕,有你舅爺,啥事都沒有,他們這是稀罕你,跟你玩哪,以後啊,你就知道你家這堂仙多厲害了,不過娃啊,聽爺爺一句話,錢是好玩意,可不能忘本。”
低沉的勸說讓耿天愣住了,定定的看着滿頭銀髮,臉色發青的胡瞎子,或許是耿天的目光太熱切,也或許是終於完成了一輩子的心愿,胡瞎子默默的看向遠方,“娃,你這條命啊,是老六逆天求來的,否則按照老六的道行,哪能不到三十就走了,娃,咱農民不易,鄉里鄉親的,要是能搭把手就搭把手吧,給老輩子積德行善,也讓他們早點得道升天。”
低低的話語干啞的好像破鑼,可落在耿天耳中卻重重的擊打在心中,曾經那一絲的念頭從最初的模糊變的清晰起來。
輕輕的吐了一口氣,站起身的耿天扶起胡瞎子臉上露出一絲不符合平日溫和的笑容,“胡爺爺,俺懂,一個人富不是富,再說守着這大山,俺家能做的太少,您放心啊,俺耿天不是個忘本的人。”
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胡瞎子知道耿天明白他的意思,其實看到耿天的第一眼,胡瞎子就知道,紅光閃爍的耿天發財了,而且還是橫財,可伴隨着紅光的還有一絲黑線,胡瞎子真怕老夥計留下的子孫因為這筆橫財而出啥事,真要是因為貪心出事,他下地下可沒臉見老夥計了。
露出一絲欣慰的胡瞎子搓了把臉,拍了下耿天手臂,胡瞎子讓耿天把帶來的黃紙燒了,飛舞的煙灰一點點消失在空中,直到全部消失,胡瞎子才帶着扛着大旗作為引路人的耿天快速往回趕。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接回了保家仙,回去的路上,倆人行走的極其順利,用了不到一個小時,耿家緊鄰山腳的磚瓦房已經出現在眼前。
“胡爺爺,看到俺家了。”
有些興奮的耿天扶着胡瞎子快步往前走,剛剛繞過房頭,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響起,這一次,沒有走在第一位的胡瞎子,錯開身,讓扛着大旗的耿天率先走進了擺滿了供品的大院。
緊隨其後走進院子的胡瞎子甚至來不及喝一口水,在耿家四口點香的時候,走到書桌前,拿起早就擺放好的黃紙,硃砂快速的寫上兩行大字。
寫好后,不等筆跡徹底干透,黃紙被貼在了準備好的佛龕里,貼好后,招呼着耿朝福擺香爐,上香。
重新點燃的香火,十二根香整整齊齊的插在香爐中,渺渺香煙散發著淡淡的香氣,倒了此時,老耿家離家近半世紀的保家仙回到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地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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