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淚悲千古

掩淚悲千古

掩淚悲千古那時,李老晚上為西單的一個商店看店,便把筆者帶過去,在一片家用電器的空場中練拳。白天練拳較少,只在星期天的中午到宣武公園裏練。

他那時被運回門頭溝的老屋裏待死,然而四個月後竟然可以下床行走,語言和神志都恢復了清晰,只是從此體質明顯地虛弱。但作為一個74歲的老人能有如此的恢復力,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迹。

由此可見橫勁是深入形意拳系統的基礎,也正如拳譜所言:“形意拳之母是五行,五行之母是一橫。”

李老當年對我說:“之所以教你練拳,是覺得你學武的熱忱不會持續多久,就先暫且教教。”現今回想起來,他的晚年極其落拓寂寞,可能只是想藉著教小孩來給自己找點生活樂趣。

唐維祿將那藥方傳給了李仲軒,讓他受了自己拳術、醫藥、道法的全部傳承,為衣缽弟子。但唐維祿認為自己只是一個沒有名頭的鄉野武師,為了讓自己的徒弟能夠深造,便請求尚雲祥收他為徒。

筆者買的那本《形意拳五行圖說》的作者靳雲亭也是尚雲祥弟子。可李老教的拳架和《形意拳五行圖說》影印照片上的姿勢相差很大,主要是沒有靳雲亭表現出來的那種左右撐開,上下兜裹的橫勁。

當時尚雲祥年事已高,所收的徒弟都有徒孫了,傳承已有兩三代,而他還未到20歲。對於唐維祿的請求,尚雲祥說,收徒可以,但李仲軒將來不要再收徒弟,否則我這門的年齡與輩份就亂了。

對於《形意五行拳圖說》與李仲軒老師所教拳架的不同問題,可能是尚雲祥根據每個學生的基礎,糾偏扶正,所教的側重點有別。

李仲軒老師晚年靠給西單一家電器商店守夜謀生。在1988年冬天出車禍,一度全身癱瘓,口不能言,醫院診斷是小腦萎縮。

尚雲祥也說要教他“熊鷹合形”,一示範,李仲軒發現和五行拳里的劈拳沒什麼兩樣,尚雲祥解釋說:“劈拳就是一起一伏,用軀幹打劈拳就是‘熊鷹合形’了。”

一次唐維祿和尚雲祥一塊去看戲,時間晚了,倆人便抄沒人的衚衕走,好施展腿功。唐維祿人高腿長,疾走在前,尚雲祥身材矮胖,落後幾步,以崩拳一躍就超了上來。唐維祿有一個李存義傳的藥方叫“五行丹”,是比武受傷時救命用的,形意門中得此藥方者不多。

但李仲軒向尚雲祥學藝時,尚雲祥第一要改的便是他身上的這股橫勁,收斂了撐兜滾裹,只是簡單的一進一退,手的一伸一縮。而且練拳時兩個腳腕要180度彆扭地撇開,猶如將人扎在口袋裏,渾身使不出勁。

李老一生沒有授徒,生前在《武魂》雜誌上發表聲明,誰稱是他的徒弟,誰便是冒名者。李老90歲辭世,在形意傳承上,李老這一脈算是斷絕了。但李老的談拳話語,在廣闊後學中,能有人去體味,便是李老餘音未絕。

唐維祿以腿功著稱,他最佩服的人就是師兄尚雲祥。尚雲祥傳下的崩拳里有一個類似於龍形的跳躍動作。

我向李仲軒老師學武術的時間只有一年,甚至連十二形也未來得及學。以後正如李老先前所料,我對拳術的熱忱不久便退了,以學習工作為借口而荒廢了。

李老說先前唐維祿教的也是這股橫勁。唐維祿曾比喻:“如果和別人比試撞胳膊,他直着撞來,你在相撞的時候,將胳膊轉一下,他就會叫疼。”

只要一使勁便不由自主地摔倒,更無法拔背挺身。他跟尚雲祥學了一段時間后,渾身上下總覺得不順,一舉一動都變得困難,像小孩似地重新學走路,後來慢慢地走路的姿勢起了變化,和尚雲祥很像,溫溫吞吞的非常散漫,此時行拳便有了一種空空鬆鬆的自然感。

其實每一次見面他幾乎都不教我什麼新的,只是在一旁看着我練。我有時賭氣說:“你要再不教我,那跟我在家裏一個人練又有什麼區別?”他總是笑而不言。

當時形意拳的五行拳,十二形拳都印了書,在武館裏公開傳授,要個別秘傳的是“熊鷹合形”,據說連五行拳也是脫胎於它,是形意拳最古老的架勢。唐維祿教過他“熊鷹合形”,是一個擒拿動作,雙手運動幅度很大。

高深武術的學習肯定是有次第的,次第便是一通百通的途徑。據唐維祿講,薛顛平時以猴形來練功,動作之變幻達到匪夷所思的程度,手、腳、肩、胯可以互換打法,這一奇技是練通了橫勁才能有的。

為了說明這一道理,李仲軒老師當時扶着桌子站立,讓我拿一根筷子刺他。不管我從哪個方向刺去,他總能用他手裏的筷子點在我的腕子上,後來忘了他是病人,我刺扎的動作越來越快,但不管有多快他還是能打中筆者的手腕,而且他的動作還是慢慢的。

這是個力學原理,因為這樣一來,就不是相撞了,而是以一個拋物線打在對手的胳膊上,學會了這個拋物線,渾身都是拳頭。這種遍佈周身的拋物線,便是形意拳的橫勁。對於這一點,靳雲亭在照片上留下的影像可稱典範,明眼人一看便知有功夫。

我問他這以慢打快是什麼緣故,他說這就是形意拳走中門、佔中路的道理。

筆者在1987年買過一本中國書店出版的《形意五行拳圖說》,也是從那一年開始練形意拳的。那時還是個初中小孩,教拳的老師名李仲軒,已71歲,會點穴按摩。當時曾問李老師是武當派還是少林派,他只說是“尚雲祥的形意拳”。

李仲軒老師回憶當年學藝,對於尚雲祥“要練功,不要練拳”的話印象最深。去天津謀生前向尚雲祥告辭時,對尚雲祥說,怕以後忙起來沒有時間練拳了,而且所住的群居環境練拳多有不便。尚雲祥囑咐他:“你要學會在腦子裏練拳,得閑時稍一比劃,功夫就上身了。”

五行拳中橫拳是最難學的,唐維祿讓李老從鑽拳和蛇形中去體會,慢慢地橫拳就會打了,進而對形意拳肩、臀、肘、膝的近身打法也能領會了,再學習十二形,不需指點便能知其精髓。

他後來說,現在的年輕人比他們那一代要嬌嫩,至十六歲骨骼仍未堅實,所以不要練得過勤,否則傷身,說:“七八歲開始練童子功的,是學唱戲的。”

然後垂着手在院子裏走了一圈,身上並不見有什麼起伏。尚雲祥又說:“不但要用軀幹,還要用軀幹裏面打劈拳。”

說練武后連說話都不許,否則元氣奔瀉,人會早衰早亡的,更何況唱戲。那位武師名唐維祿,薛顛剛當國術館館長時,對於有的挑戰者因礙於輩份情面不好出手,有一兩次是唐維祿代為比武的。

李老跟隨尚雲祥學藝的時間並不很長,是斷斷續續的兩年。據他說在拳術未成時,為謀生計去了天津,一直忙忙碌碌。尚雲祥謝世后,漸漸的便與武林少了來往。

他說這要感謝尚雲祥、唐維祿兩位師父在年輕時給了他一個好的身體底子。他剛能下床時,筆者去看他。他告訴筆者,尚雲祥的劍法從不外露,其實造詣極深,有時以劍來教拳。因為練拳不開悟的話,練到一定程度就練不下去了,尚雲祥就讓學生從劍法里找感悟。

這裏介紹的尚雲祥拳法,其實只是尚門形意的鱗爪。開始整理文章時,李仲軒老師已經85歲了,不知何時便會謝世,筆者很希望他能收下一個真正習武的學生,甚至還幫他物色過幾人,而他說:“不了,跟尚師傅發誓啦。”

李老講他十幾歲時第一喜歡唱戲,第二喜歡練武。當時家在寧河,請了一位武師在母系家族的祠堂里教拳。一次他練完拳后覺得渾身爽快,一高興便唱起了京戲,結果遭到武師的痛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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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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