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番外二
許佳佳的出租屋臨街,地段魚龍混雜,入夜的大排檔徹夜不息,和鄰街的夜總會桑拿一條街相映成趣。
許佳佳不出台的話,凌晨四點下班,就來吃一碗餛飩麵,然後回出租屋睡覺。
本來,許佳佳租住的房子,三間房,有五個人住,都是和她一樣在夜總會上班的小姐妹,客廳和陽台分別各隔了一間出來,空間混亂,窗帘永遠低垂着,空間密不透風,陽光似乎永遠也照不進來,她們就像晝伏夜出的吸血鬼,見不得天日。
睡醒自然已經是中午甚至下午了,點個外賣,吃剩的飯盒總堆滿房間裏的垃圾桶,散發出隔了幾夜食物的可疑氣息。
下午總歸是無聊,打牌的,逛街的,上網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消遣方式。
許佳佳喜歡逛街,她喜歡城市裏大商場的佈局,那麼多門臉,那麼多樓梯,那麼多店鋪連着店鋪,店員們永遠笑臉迎人,逛着逛着,一下午就沒了。
晚上要出工的時候,總是忙碌的,去相熟的店裏,吹頭髮化妝,準備的時刻永遠又厭惡又疲倦又無可奈何,然後在入夜時分,帶着光鮮的妝容,出工上班。
會所的燈光光怪陸離,一個笑容就能遮住所有的情緒。只有笑容,是最好的面具。
人們來這種地方,就是找個樂子,要看那些新鮮的,溫柔的,歡樂的笑臉,笑臉以外,所有的其他情緒都可以藏起來,無人在乎也無人想看。
而蔣達,就是因為看到了陪酒女們其他的情緒,才結下了許佳佳這段孽緣。
她從未預料到,能見到蔣達這樣的人。他彷彿給她的人生打開了另外一扇窗,充滿着尊重、理解、溫情和體貼,這都是她接近二十年的人生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的東西。
可惜,她回報給他的全是孽緣。
那一天,許佳佳給他寄了一個快遞,一個有着兩道杠的觸目驚心的驗孕棒的快遞。如她所料,蔣達立刻聯繫了她。
那天蔣達回家的時候,心頭全是震驚和迷茫。他沒有心思做任何事情,只想靜靜。
劉甜甜坐在電腦前面看電影,看他回來,露出笑臉:“你最近難得這麼早回家啊,沒有喝成醉醺醺的,更難得。”
他有些心虛,匆匆回答:“你懂什麼,最近為了應付那群供應商,我胃都要喝出血了,哪兒像你這麼幸福,每天有老公養,一點不懂我們這些在外面辛苦賺錢的男人的壓力。”
劉甜甜噘着嘴不理他。
蔣達反而如釋重負,他此刻就像是小時候犯了錯,爸媽不知道,他心裏卻惴惴不安,總覺得恐慌。
他去洗澡,出來就撞破了劉甜甜正在翻看他的手機。
他有種破罐子破摔的無理取鬧,他明知道自己錯,他明知道自己色厲內荏。
但是他恐懼,他心虛,他有種裝出來的佔據上風。
許佳佳的柔順和劉甜甜的倨傲,兩相對比,他有種前所未有的煩躁。他奪門而出,前往了許佳佳的出租屋。
許佳佳那晚沒有上班,穿着睡衣在房間裏發獃。
蔣達模模糊糊知道她住在銀沙的附近,但是並不清楚她具體住在哪裏,只有打電話給許佳佳。
許佳佳滿心歡喜,以為他是因為孩子的關係,特別想見她,匆匆跑下來,她剛洗過頭,濕着搭在肩膀上,把雙肩淋成一片濕漉漉,透着裏面黑色的bra帶子,有種說不出的風情。
蔣達心慌着看到許佳佳,只是想說一句:“妹子我真的對不起你,你要多少錢你說,我只求你安安靜靜離開c市好不好?”
許佳佳似乎是沒聽懂,仰着頭看他,眼睛裏漸漸聚集起淚光,蔣達有些慌:“你別哭啊,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別這樣,你還年輕,後面的路還長,哥對不起你,但是你肯定日後能找到個好的。”
許佳佳倔強着不肯讓眼淚落下來,最後咬着嘴唇說:“好,我答應你,但是我要你陪我去一個地方。”
蔣達很無奈:“去了,你就能答應我們之間的這個條件?”
許佳佳點點頭:“我答應。”
許佳佳要去c大,那是蔣達的母校,也是劉甜甜的。正是在這裏,他們相遇,相識,相愛,相知,最後走向了婚姻。
許佳佳給蔣達按摩的時候,兩個人聊過。
她記得她問他:“哥你不像來這種地方玩兒的人啊。”
蔣達笑她:“小姑娘家家的懂什麼。”
她嘴硬:“誰說我不懂來着,你手上戴着戒指,那是婚戒,哥你肯定結婚成家了,和老來這裏玩兒的那些人不一樣。”
蔣達看着自己的婚戒,眼角是一點寡淡的甜蜜和輕微的嘆息:“是,我娶的還是c大的系花呢,哥哥我可是打敗了不少追求者才搞定的我老婆。”
許佳佳無限嚮往,大學,校園,這些對於她都是遙不可及的詞彙:“那你們倆肯定特別幸福。”
蔣達笑笑,一聲悠長的嘆息。那個本應和他過着幸福生活的妻子,已經出發去了海外,把他的生日忘得精光。
而這些年,他似乎永遠是那個在最卑微的角度仰望妻子的追求者,她高貴而優雅,洒脫而隨行,他永遠只能站在她遙遠的腳下,仰望着她,等待她偶爾施捨的一點關懷。
如今,在熟悉的校園裏,身邊走着不同的人,蔣達有點忐忑。
校園似乎永遠是這樣,充滿了青春活潑的面孔,帶着剛剛步入大學校園的一點無所畏懼和活力,雖然稚嫩但充滿勇氣。
許佳佳與蔣達並肩走着,長發軟軟落在肩膀上。她穿一雙白色的軟底鞋子,白色的長裙,就像一個正常的大學女生。
十九歲,如果她能參加她夢寐以求的高考,說不定現在還真是大學的女生,正是大二,剛剛褪去初入大學校園的青澀,眼界提升,視野開闊,美好的未來正在前方。
許佳佳問蔣達:“蔣哥,你說我像不像大學生?”
蔣達真心實意:“像。”
許佳佳微笑:“謝謝蔣哥,多謝你願意陪我來這裏,我知道我不是大學生,也沒資格像嫂子一樣能擁有你,也沒那麼幸運能在你心裏佔據一點位置,但是今天晚上,就好像我的一個美夢,雖然遲早會夢醒,但是我感謝你肯讓我做這麼好,這麼美的一個夢。”
許佳佳沒有化妝的臉,乾淨,清澈,在路燈斑駁的樹影之下,映着帶淚的微笑:“能讓我把這個夢做久一點嗎?我真的不想那麼快醒過來。”
蔣達不忍拒絕。
那一夜,蔣達陪着許佳佳走了很久,而後送她回到出租屋,自己再回家,上班的車流已經人頭涌動。
劉甜甜冷着一張臉,從那天起,他們夫妻幾乎就沒說過話。
對於蔣達而言,他有種難以言喻的心虛,如果劉甜甜不提,他就不想接話茬,一心想着,怎麼搞定了許佳佳的事,才能理直氣壯直面劉甜甜。在那之前,他生怕劉甜甜繼續提及微信聊天記錄的事。
許佳佳又約了他一次會面,說是要談孩子的事,蔣達如約而至。
許佳佳臉色蒼白,彷彿有淚痕:“蔣哥,我真的捨不得,一定要打掉?”
蔣達沒有猶豫,依然沒有牽她的手,狠狠心說:“這孩子不能留,你去做了吧,營養費我負責。”
許佳佳的臉色就更蒼白了,她美麗的眼裏,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好。”
蔣達有些不忍心,但他知道,如果不狠心,後患無窮,他從來沒有打算過,生出一個母親非劉甜甜的孩子。
許佳佳試圖挽回這個決定:“我把孩子生下來好不好?如果是個男孩,我就送給你們養,如果是個女孩,我就送到福利院去。”
蔣達一陣暈眩。
許佳佳以為他默許,臉色泛出光華:“你看,畢竟是你的孩子,你也心疼的對不對?你不是一直沒有兒子嗎?無後為大。”
蔣達忍無可忍:“這不可能。”
許佳佳就像深海的女妖,充滿誘惑:“畢竟是你的孩子,你就一點都不想要嗎?你就不想見見他長什麼樣嗎?”
蔣達握住沙發把手的手,握緊又放鬆,放鬆又握緊,反覆幾次,把真皮沙發揉出幾條狠狠的揉痕。最後還是啞着嗓子:“你什麼時候休息,我陪你去醫院。”
許佳佳臉色蒼白:“我要一百萬,營養費。”
蔣達咬了咬牙:“好。”
他沒有料到許佳佳提出這樣的要求,而提出來了,他只覺得輕鬆,只是單純的要錢,那這件事就真的揭過去了,不過是自己人生的一個錯誤,和要為這個錯誤付出的金錢的代價。
蔣達估摸了一下,手頭確實沒有這麼多錢,即便是要變現,股票基金這些的投資都在劉甜甜手上,得要想想辦法才能變現,於是對許佳佳說:“錢我會付給你,但是要分期,我臨時手頭上沒那麼多。”
許佳佳忽然撲進他的懷裏大哭:“你別這樣,蔣哥,我和你開玩笑的,我不要你的錢,我以為多要點錢,你就不會放開我的。求求你,別和我談錢。”
蔣達有些心軟,許佳佳不過是個十九歲的少女,面對這個險惡的社會,她懂的太少。感情比金錢來的重要,這是一種痴傻的天真。
許佳佳哭了很久,終於疲憊不堪,蔣達說:“別哭了,我送你回家吧。”
許佳佳同他一起走出了酒店大堂,她嬌怯而柔弱,腳步虛浮,他實在不忍,伸手扶她:“你好好休息下,再也別去上班了。”
蔣達滿心複雜,送完許佳佳之後,獨自回家。
後來,他再不聯繫她。
後來,他美麗的妻子劉甜甜把她送上了另外一條路。
再後來,她覺得,她永遠也不會忘記蔣達,那是她曾經心上,最飄渺的一片陰影。要婚不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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